《北京女子攻略》金千阳

4、理智与情感

　　“你说话都听不出家乡口音了。很标准。”他说。
　　“啊。是吗？”她有点心虚。跟他说普通话而不是家乡话是因为自己觉得普通话更方便顺畅表达，有的话她用家乡话都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成为焦点的人，在餐厅中说家乡话必然引人注目。他会不会误以为自己嫌家乡话土啊？冤啊。
　　“嗯。有点官方的感觉......”他后面的话她没注意听了，只是疑心他是不是说自己打官腔，跟他说话不真诚。是了，自己确实不真诚，有意跟他保持着距离感。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当自己爱已成往事，当他都结了婚......他后面的话语气竟明显似有怨气，皱着眉，似乎在怨自己跟他说话不交心了。这她就不明白了：他不是不喜欢我吗？虽然当年拒绝我的表白后又常主动找我聊天，有点暧昧不明，但是每次我回应后再主动找他时他却总是淡淡的、爱答不理的。我们好像总在玩你进一步我退一步的游戏，直到我断掉联系。现在倒怨我不再喜欢他了吗？他到底什么情况？离婚了？
　　“哦。”思佳心里疑惑着，嘴上淡淡回应着。
　　“你多长时间回一次老家啊？”
　　“一两年一次。”
　　“啊？”他很惊讶。
　　“嗯......我父母也在北京工作......所以有时在北京过年。”她有点心虚，因为即使她回家过年也不曾联系他见面。不过他不也是吗？自己为什么要为这不好意思？
　　“我觉得在北京发展的人还是更优秀，素质更高啊。”他的眼神深深望进她的。她疑惑：为什么这么认真地看着我他是在间接地称赞我吗？他不是不喜欢我吗？
　　“啊？哪有？要不是我从事的这种工作只有北上广这种城市有，我才不想在这发展呢。”她不是客套，而是真的这么认为。他也曾在大城市发展，毕业后在上海一家知名外企工作还因为工作出色差点被外派德国分公司工作一年，只是因为父母召唤他才回西安发展，要不也是大城市的精英。难道同一个人一离开了北上广就变得不优秀了，素质变低了么？没有这个道理。只是她和她的家人都认可北京有更多发展的机会，而他却被他的家人劝回家发展，他们两可能正是因此而有价值观上的很大差别。
　　“北京只是一个钢筋水泥的丛林。”这是她唯一不喜欢北京的地方。
　　“啊？”
　　她意识到他没听明白，自己应该换个说法。
　　“北京人情淡薄......嗯......主要是这个城市对这里生活的人特别是外地人很冷漠无情。去年冬天强拆很多隔断房。很多外地人直接被赶走，手段特别简单粗暴。唉......”
　　“这种缺乏人性的事在全国各地也不少。你常年待在北京，不知道罢了。北京还算是好的。”
　　“嗯。北京有它的好处。尤其是治安和公平。”她笑笑。
　　“你结婚了吗？”
　　她闻言微一愣神。半年前不是回答过他了？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点什么来。
　　“有在交往什么人吗？”他紧接着问。没有表情，语气平常，她看不出什么来。
　　她突然想起这两天刚刚拒绝的那个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起。
　　顿了一顿，她不想说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些许苦笑。
　　“那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待在北京了——还不被父母烦死”他低头喝水。
　　“啊？”思佳有些惊讶，随即笑了。
　　她想起半年前加微信后他问她结婚了吗，她说没有，他随即便说羡慕大城市的人，言下之意似乎如果不是小城市人生选择有限以及环境压力他也不会早结婚。现在听他这么说更像是那么回事了。但是，思佳很理智，那时都没有去设想如果自己前几年没跟他断掉联系也许在他有压力结婚时还有机会，现在也不会多想。既然他暧昧闪躲视她为鸡肋，她也就不要他的喜欢了，更不愿意成为他不得已时的选择。
　　自己的父母虽然跟自己时有施加压力，但自己是有主见的、有独立人格的人，绝不会为了满足父母的期望而勉强自己嫁给不爱的人。她只会嫁给爱情。如果没有遇到爱，即使独身一辈子也觉得没什么。他跟她在这一点上是这么不同，但她并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因为东方人大多如此，他不一定要与众不同。因为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有优越感，她没有照实说，但是也不想显得自己没结婚是凄惨，于是突然玩心大起，乐得顺着说起自己被催婚的苦恼。
　　“是啊。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父母最开明了，直到在这件事上。他们每次说起来，我就给他们一遍遍各种洗脑。我说北京三四十岁还没结婚的人都很多，叫他们不要着急。可是他们总说，那你是咱们那的人啊。”她故意笑着说得满不在乎。他最初有一点惊讶她自己竟主动接了这个话茬下去，然后听得有些黯然，所以思佳就打住不说了。
　　她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我认为一个人过了18岁就应该独立了，所以从上大学就开始谋求转变，从大二开始就不再问家里要生活费，而是靠打工和奖学金养活自己。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早就实现了经济独立、精神独立、思想独立。没想到那段时期父母不管我，一直给我自由独立空间，可一碰到婚嫁这种事他们就不答应了。中国孩子要想实现完全独立，真是难。父母总是觉得子女是自己的私人财产，有权利控制。”
　　她对自己从大二就开始独立这件事是自豪的。如果他真是自己的真心爱人，她一定会想让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成长心路。她还想告诉他自己在大学时都打了什么工，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了改变上大学前内向寡言的性格做了兼职销售，而且还是需要一家家敲开陌生人门的那种，最终突破了自己的恐惧心理，证明了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和亲和力，最后货卖得不错，比自己一个同系男同学卖得还多；想让他知道自己去图书公司做兼职英文编辑时发现那公司虽小但老板却很有识人用人的能力，因为她和一个同系女生最初做同样的编书工作，编完一套丛书后老板分别安排她们俩做不同的工作，那个女生是继续编书因为速度快错误多，她则是校对之前编好的书因为她速度慢错误少，正在她以为老板眼光不行看不出谁好谁坏时又被安排做跟出版社自荐选题联系出版的事，她这才醒悟老板的识人之明。这些事多有意思啊。可是她不能对他说，也可能最终不会跟自己将来的男友或丈夫说，因为最少在她的认知范围内，男人普遍是不喜欢有能力的女生的，更不喜欢她们谈论自己显示才能的这类事。如果她还要说自己经济独立、精神独立、思想独立，那一定会被厌弃的。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这样，是怕女生太强威胁到自己的男子气概还是只喜欢贤妻良母型女生或者根本不信女生有什么能力。如果是怕女生太强威胁到自己那完全可以让自己努力更强，然后两人共同进步啊。男的体力是女的数倍，同样条件下也薪资更高，所以男的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是只喜欢贤妻良母型，那也是个人喜好。只是如果是希望女方单方面付出，多做牺牲照顾自己，而不考虑女方自身的成长和喜好，那也太自私了，还是爱吗？极致情况下男的像个长不大的巨婴，女的就像他的妈，这种不健康的关系真是恶心，更不要提丧偶型育儿。她突然想起多年前有个人为了追求自己而言语贬低女生能力，还要强调女的有事业是无稽之谈。为了追求自己而打压自己，希望自己看轻自身价值然后只好嫁给他、依附他过活，真是恶心啊。
　　眼前这个男人倒是几次说过肯定她的话，认可她为了喜欢的工作留在大城市打拼是值得赞赏的，认可有一份喜欢的工作对女人很重要，从来不认为女的有事业是可笑的。但是她也不能完全肯定他是真心这么想的，毕竟大环境是如此那般。
　　主菜吃得差不多了。她对他说：“那边有沙拉，我们可以去乘点了。”她本想说“你先去拿吧，我看着咱两的包，过会再去。”可他已经开口：“那你给咱们拿一下。”口气那么熟捻那么温暖，思佳不禁有点诧异。
　　吃完饭，他们走出商场，在路边等车。思佳觉得不自在起来，他们之前聊了很多，现在没话说了。为免尴尬，她没话找话起来：“这边夜景不错哦。我挺喜欢看夜景的。哎，我既喜欢现代化摩登大都市，也喜欢古典风味的城市......”,她本来还想说“我觉得成都是把现代和古典结合得很好的城市，西安也是。”，结果没等她说完他就抢先大声冷笑着说“是啊，所以你就应该待着北京。”思佳疑惑，不知他是怎么了。为什么有□□味？是气我没有回西安发展么？应该不会啊？他为什么在乎？要不难道是真的觉得我适合这里，怕我离开？
　　“我觉得桂林很美，有山有水。我去过一次，特别被吸引，还想再去。”
　　“北京周边也有山啊，你也可以去呀。”他的语气平静温和下来。
　　“那不一样啊。那边是青山绿水，山是小山，二十分钟就能爬一座，特别秀美。”
　　“你多去一些地方，就会发现很多地方都很美。”
　　“我也去过不少地方了。以前也有几个地方，比如说厦门、澳门，我在那就不想回北京了。回来了一段时间还想再去的却只有桂林。”她心想“我最好的女生朋友听我说想将来在那养老还说会陪我一起呢”，但是怕他多想，就没说出口。
　　“我觉得啊，任何人离开北京就会后悔的。”他说得很认真，眼睛看向远处，没看她。
　　思佳闻言愣神。她想说“哈，要是你还没有结婚，听你这么说，我一定会忽悠你来北京发展。”但是她不能。她明白分寸，绝不逾矩。她不要有道德上的瑕疵。
　　“哈哈，确实有离开后又回来的。”她笑着说，“不过，我在桂林时看人家在小山下农田里干活，感觉好羡慕啊。”他没有说话，她又正色道：“一直好想过简简单单的平淡生活，但就是不能如愿啊。”这倒是肺腑之言。
　　“那可能是你对自己的认知问题。你还不了解自己。”他认真地说，语气坚定。
　　思佳惊讶，旋即乐了：“要是你真的那么了解我就好了。”可是这句话还是咽下了。她不想暧昧。
　　车来了，他走了。思佳觉得累得紧，却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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