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夜》Fluent

2、独乐

　　路桥很快就适应了这具全新的身体，身上的伤口以异于常人的快速愈合着。他在陈林小公子的书房和卧房里来回走动着，有的没的整理着堆得到处都是的各种书，脑子里理清一些头绪。

　　尹晨，是陈家的养子，父亲已故战友的儿子，任职中郎将，统领皇宫所有侍卫。

　　卷轴上是这么写的，可是并没有写出他也竟然是位鬼将军。

　　陈林实在想象不出刚才站在他床前的是鬼，尹晨把自己装扮的滴水不漏，与活人无异，甚至比一些活人更有生气。即使他这个神官，才能勉强看到隐隐约约的一点鬼气。

　　世上有神有人，自然也有鬼。天庭会派仙官下界保护凡人，自然鬼界也会派鬼入凡间，摆渡冤魂怨鬼。

　　鬼使大人是人间的鬼王，陈林以后定然会不少接触，他第一眼看到尹晨时就以为他是鬼使，毕竟这么漂亮的鬼实属罕见。

　　陈林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一边在房梁上挂起了那颗熊胆。

　　胡乱的吃过午饭，又围着将军府转了几圈，陈林熟悉了这位陈公子的生活环境，享受着难得的休闲与轻松。日渐西沉时，才想起还未拜见过需要接任的乐师，他趁着家仆们不注意偷偷从后门留上了街。

　　夕阳西下，京都东原本该闭市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吵吵嚷嚷，一些驾车采买的人家把鞭子甩向空中，鞭花噼啪声震耳欲聋，依旧没能挤入人群。

　　集市尽头的独乐观却一如既往的安静，静静的伫立着，仿佛一位老者，颤巍巍又面带微笑的看着夕阳下的市井。

　　人群往来，陈林挤在人群里轻车熟路般遛进了独乐观。

　　陈林迈入观内大殿，直直站立在殿中央，主殿小得一眼望尽了全景。四面墙壁上画满壁画，虽然年久失修，脱落了原有的缤纷色彩，但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欢乐场景。仙子们衣袂飘飘，在云间展现柔美的身姿，仙人们奏响各自的乐器，小仙童们欢声笑语的穿梭在庆典的现场中间。

　　陈林仰望着正中乐师的泥塑像。塑像中的乐师正是青春年少，一手抚琴，一手执剑，一身白衣，衣袂飘摆。

　　衣袂之下，一只灵动的乐师仙狐皮毛泛着红亮，又有些发黑的光泽。虽然是泥塑而成，身姿仿佛迈动着小步子朝他奔来。

　　乐师泥塑成的脸正在和善的望着陈林，几经多年的五官依旧栩栩如生。乐师左边是持笛的仙乐童子，右边竟是一位画风完全不同的青面獠牙的武神，执锏而立。

　　仰望良久，陈林双手合十深深一拜，口中默念“乐师大人好。”而后转向右边的武神像“明王大人我不在您可别淘气啊，您要按时吃饭，不可任性。。。。（此处省略）”

　　由于武神官通常面目狰狞，尤其会吓坏妇孺，僧道圣地又是妇孺们经常出入的场所，很少道场愿意供奉，乐师大人很贴心的把自己的好朋友供在自己旁边。

　　明王路青，是司空路桥的弟弟。一个芝麻粒大的小武官，最著名的地方，就是经常让他的老实哥哥操碎了心的故事广为流传。

　　陈林又嘟囔了几句嘱咐弟弟的话，正欲撩衣跪拜，乐师神像的脸上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淡淡笑容。

　　“路司空辛苦了。”

　　陈林的身边不知何时站立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衣着干净朴素，背上背着一把古琴，手中正捻着三炷香，面带微笑。

　　一老一少并肩跪在塑像前，陈林有些尴尬，道：“晚辈来拜会乐师大人竟然没带香火，来日方长，下次定多带供礼。”

　　乐师把三柱香火插入供桌的香炉中微笑道：“不必，求人不如求己。我也只有来自己的殿内才带香火。毕竟除了我，也没什么人来呀。”

　　二人走在傍晚时分熙攘的人群中，两人都用法力变了身形。乐师变成了一位神采飞扬的白衣青年，身材高挑，膀阔细腰，正如那道观中的神像，只是背上的古琴变成了一只小巧的洒金折扇，行走在人群之中格外出众。

　　陈林则变回了他司空路青的本相，他摸了摸身上红色长袍里，除了随身携带的三颗银针，竟然还带了那镇尺。应该是从家里出来时，随身带上防身用的。他将那只镇尺也变作折扇，轻轻扇着胸口，走在乐师高挑的身形边，也还矮了一点。

　　“乐师，这是你的本相吗？”

　　“是。”乐师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林道：“这也是你的本相吧。”

　　陈林点了点头。乐师道：“经历了年老才知道年轻的珍贵，健康的身体，漂亮的容貌。年轻人啊，不过你天天穿红，也太夸张了，天天都要大办喜事。”

　　陈林抓了抓自己的袖口：“我。。。我要求我的信徒都穿红的，安全啊。

　　“工作时当然要穿，可是非要时时刻刻穿吗？有半夜抓熊时穿一身红的吗，熊瞎子啥也看不见，就能看见你了。”

　　陈林尴尬的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那鬼将军尹晨性格如何？好不好相处？”

　　“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鬼将军。我与他共事时间不久，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个靠得住的鬼。”

　　陈林点点头，表示和乐师同感，又问道：“那鬼使大人呢？”

　　“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鬼使，我也不清楚。”

　　陈林撅了撅嘴，小声嘟囔着：“大人是不是不肯告诉我啊。”

　　乐师一脸苦笑：“小神官，真的不是我不愿说，他们都只有十几岁。”“你虽只做了十几年神官，不也只是个小神官，还被派来做下凡这种苦差事。我以前只见过五百、八百岁的鬼王，二百岁的鬼王已经算是‘年少得志’，做鬼十几年就成鬼王的你见过吗？。。。”

　　乐师嘴里的话还没停，陈林停下了脚步，用镇尺变成的折扇捅了捅乐师，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乐师教学的乐师学坊。

　　乐师学坊是京都最著名的学院之一，只是不教念书考学，专门教笙管笛箫等乐器，自然是乐师在凡间的常驻之地。不少父母慕名而来，把儿子姑娘送来学习音律器乐。

　　乐师坊向来只教学，不演出，怕是言多嘴杂的人来议论专心求学的女孩子们。

　　而此时，乐师学坊一年也不开一次的大门大敞四开，透过第一层敞开门的庭院，一位黑衣黑发的青年正端坐在讲堂的正中，那是乐师平时讲学坐的位置。

　　讲堂内点燃了所有的烛火，光影摇曳，晃动的烛光照亮了黑衣青年的脸，半张脸被金色面罩遮住了，另半张是诡异的黑纹文面。之所以认定他是一名青年，因为宽大漆黑的外袍下，露出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他的膝上放着一张黑色古琴，手指划过琴弦，一串铮铮作响的琴声传出了乐坊，传到遍了整个京都。一瞬间，乐坊前便聚满了百姓。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乱飘然。”

　　那乐坊中的黑衣青年弹的正是乐师在凡间创作的乐曲《别》。

　　陈林望着向发愣的乐师，见他身体发抖，年轻的脸上都气出了白胡子。“你。。你。。我们相安无事多年，我明天就要回去复命，你。。是要提前气死我吗！”

　　陈林被眼前场景看呆了，刚才乐师的问话还在耳边“做鬼十几年的就成了鬼王的你见过吗？”

　　见过了。。

　　顿时乐坊上空鬼气冲天，惊得已经归巢的飞鸟发出阵阵名叫，一会儿浓密的鬼气就笼罩了整个京都。

　　陈林硬生生的把冷汗压了回去。他不用预感也知道，自己的这次下凡将不那么太平。

　　他呆呆的拉着乐师的袍袖，他没注意到一辆豪华的马车已经听到了他的背后，赶车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