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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求水记or鸿门宴? ...

  •   虽说一甲被桢帝赏赐同厅宴饮,可毕竟云泥殊路,三人的席位被排了在最末。隔着丝竹美姬无数,别说抬头小窥一眼圣容了,除了太监刺耳的宣旨声什么也清晰不了。

      长庆右侧坐的是状元萧飒,在楼外时由长兄引荐着聊过几句也算得上稍稍相熟,加上探花郎就不太拘谨地聊起求学应试来。

      萧飒说自己一路从家乡考过来,却因为母家曾是罪族一支不得应试春闱,直到多年后由李全大人举荐应试,这才在三十而立的年纪一举中第。长庆二人得知后均是惋惜,继而心服口服地敬重地称人家一声“先生”,萧飒一开始还推辞,二人坚持一番也就应下了。再谈其它,萧先生就摆摆手不愿多说了。

      而探花刘文任可以说是看着长庆从糯米团子到翩翩少年的兄长,为人谦和热情,是都城公子哥儿里活络气氛的那一个。虽比长庆年长个五六年,可却彼此视为同年好友:长庆幼时因故请了私教不去书苑,他就腆着脸日日放课后跑到丞相府玩儿;长庆不喜血腥,他就打着趣儿让猎宴上剥鹿皮的人下去;长庆年纪小没娶亲,他也不娶亲。

      这不,长庆来科考,他也跟着来了。

      说到这儿,文任一脸骄傲地像是完成了什么丰功伟绩一样。
      恼得长庆不知第几千遍地斥他:“你可真是赖皮,自己不喜拘束拖延的事,从来是桩桩推在我身上,刘夫人听了不知道要背地里又骂我多少句,最后还要我这个做弟弟的劝你听话,”
      末了瞥他一眼,抚额,“这些话你也拿到萧先生面前说道,显得你我没大没小,面儿都被你丢尽了。”
      “还不是你总故意憋屈着一身才华,若没有我,早成了个完完全全的老古板了。不信你问萧先生,笑没笑咱们?”
      长庆听了本来还要辩驳几句,又觉得笑闹了这么几句已经失礼,警示般微微瞪了眼文任便罢了。
      “咳,自然没有,二位年少气盛,萧某是过来人,瞧着二位斗嘴,只觉得友谊珍贵可乐。”萧飒干笑几声,将目光移向了正搔首弄姿的美娇娘,不再看他们。大概是已经将文任长庆当作黄口小儿,泛不起什么浪花,从而放下心来。

      气氛冷下来,几人各怀心思地静静赏起这出《求水记》来。

      雍未临海而生,水源广布,从来有洪无旱,而华西青水深处内陆,只有蒙水一河支撑日用,妖邪作怪,断此命脉。二国使臣遂来朝求水,而太子雍煜骁勇善战,与青水太子共破妖障。
      这时扮演太子的伶人向端坐的朱衣舞者缓缓行了一个跪拜,鼓点咚地一声,宣告了整出剧目的结束。
      静了很久,没人说话,桢帝突然一下,一下地鼓起掌来,顿时,满堂喝彩。优伶们匆匆下去了,主位旁的洪公公却没有宣下一个节目,而是不紧不慢地斟满桢帝的金杯。

      继而,桢帝沉中带媚的声音响起来。

      “朕记得这出戏,先帝在时,红衣的圣上,还清楚地束着男子冠带,”桢帝浅啜一口茶,继续道,“是朕老花了眼吗,今日这个圣上,怎么看不真切了呢?”

      众人心中一惊,长庆想起兄长入宴时在他耳边的呢喃——“字字小心,句句斟酌。”

      只有身侧的未及笄平玉公主口快接道:“皇祖母没眼花,平玉也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呢,左手虎口掌,右手兰花掌,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此言一出,侧位的广王妃吓得颤了嗓音:“平玉,快住嘴!饶是陛下再宠你,这宴上也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你父王这会儿要是在,已将你拖下去打了!”
      桢帝没有看她,只是轻拍了下平玉,“平玉小,讲的必然是真话,皇弟若是打了玉儿,岂不是是说朕没有气量,听不得真话?”
      广王妃听了,竟是一激灵,起身就要扑在前面谢罪,而桢帝摆摆手,又战战兢兢止住动作,低低地回了几句“不敢不敢”。

      洪公公离得近,一点儿不落地将广王妃的小家子气欣赏了个完全,心下觉得陛下将平玉公主养在身边的决定甚是英明,不然日日跟着广王妃耳濡目染,大了也这般低声下气唯唯诺诺,传出去叫人笑话雍未皇族卑贱,就得不偿失了。

      这边大家还在心里贬损广王妃,桢帝又开口了:“雍煜,平玉不懂戏,你这个做太子的出来分析分析,给她做个表率。”

      稍稍明白点儿局势的人马上知道,桢帝要开刀了。不得不说,浸在皇城四载,“工于心计”已经远远不及桢帝的手腕了——登基五年才动手,说不上她不放过主动退位的太子;当着即将入仕的百十位才子书生发难,这个马威下好了,来日哪还有人敢为太子一脉说话;而又以圣上的性别为话题,无论太子说什么,都是大逆不道:

      说红衣为女,是侮辱先帝,不孝不敬,非人也;说红衣为男,是鄙夷桢帝,无视亲母,愚腐不化,枉为皇族;而说它非男非女抑或男女一体,是两罪均犯,死不足惜——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于是太子干脆地跪下,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开口:“儿臣愚钝,实是不知,请陛下责罚。”
      “皇儿真是大了,在朕面前也敢说谎了···”,金杯咔哒一声磕在桌子上,却不知摔杯的人是真怒还是作势,“当年你斩妖回来,竟连拜的是谁都忘记了吗!先帝当年力排众议将你扶上太子位,在你心里,竟——咳咳,”桢帝像是动了大气,咳了几下微眯着眼开始深呼吸。

      平玉小手一上一下拍着桢帝的背,眨巴着眼睛单纯地冲这个万人之上的女人,说起天下最单纯最幼稚的,哄娃娃的话:“皇祖母别生气呀,太子叔叔肯定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是平玉错了,平玉不该不知道的,平玉往后一定不逃上书房的课了,将来皇祖母问什么,平玉都能答上来。”说着,还信誓旦旦地拍拍小胸脯。

      若情况不是这么险峻,长庆恐怕绷不住要笑了,然而太子还跪伏着,桢帝还装模作样地喘不上气来,只有楼下两层的仕官商贾都停了谈笑,面面相觑的猜测着楼上发生了什么。

      安抚地拍了下平玉的小手,桢帝向身侧偏了下头。洪公公赶忙迈着碎步上前听旨,应了声是后又迈着碎步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楼梯上响起纷乱的几组脚步声,渐渐露出四个人影来。除了跪着的太子,众人纷纷探过了头,只见三人向圣上面前走去。
      长庆撇了三个背影一眼,心中一惊移开了目光,正好撞上刘文任同样不解的眼神,而萧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着手里的茶碗。

      洪公公的鸭子嗓响起来,一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捏着长庆的心:

      “丞相王山庆到——”
      略微体胖些的紫袍身影跪下参拜······这是他爹,

      “工部尚书李全到——”
      不苟言笑的长胡子跪下参拜······这是他爹死对头,

      “二甲一名李微元到——”
      风华颀长的少年屈膝俯身······这是他···恩人?

      右手虚抬了下,桢帝示意几人起身,“煜儿,你是朕的亲骨肉,即使你今日背父犯上,不念先皇恩典,于私,朕还是舍不得罚你”,说着说着,一手覆上太子的侧脸,目光也温柔的渗出水来,“可身为天子,第一就是断丝念,为保公允,今日之事,便交友贤相和李尚书全权处置可好?”

      语调柔和稳重,可太子只觉重山在肩,左脸上的手指,也冰凉的像断头铡刀。

      微元清瘦,在二楼一直跪到午时,膝盖骨早就隐隐作痛,身子不禁微不可查地抖了下。而太子的右手,却一直在抖,且绝不是因为久跪,微元清晰地看见青筋一根根暴起,以及泛出红丝的眼眶。
      一句“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强压愤懑的平静。

      李大人提起“德才兼备”四字,王大人顺藤道太子今日德有微损可凭才补,二人齐齐推出春闱经义的题目叫太子解,默契地如同排练过千百遍。
      微元边听边恶心着这场鸿门戏,复又胸闷自己后半生不得不陷在这泥潭里求荣求生。
      霜白的衣衫搭在暗红的檀木地板上,仿佛落下一片雪花儿,终将融在粘稠腥臭的血泊中。

      桢帝打断两位大人叽叽喳喳,说着要先看看进士们的卷子再听太子解,下人送上六七份卷宗,看过之后,桢帝宣了一个让他很耳熟的名字——王长庆。

      此言一出,不知微元是否花了眼,王大人惊了一下竟向李大人飞了个眼刀,再转头,只看见楼下缠着他的小小少年,在席上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相信是宣自己的模样,不禁心下好笑,一下儿没了那么多仕途叵测的忧心。

      自打李微元身影出现,长庆再没听清楚过桢帝说了什么,抑或父亲说了什么。他觉得李公子一定没看到自己,可脑子却不停地琢磨着人家:模糊的想着,他走路上来时步伐没有早朝见时矫健,怕是跪的那将近一个时辰伤了膝盖,如今又要跪着,早知道该叫不倦送膝软下去,转而又想到自己跟他并不熟悉,为何上赶着对个笑自己古板的人好呢;见他直盯着太子殿下,又觉出他为太子不平,是个担大义的人;发现他跪拜时扶了把李全大人,心想此人尊老敬长

      ······直到洪公公的声音响起:

      “宣榜眼王长庆上前答辩——”

      长庆这才猛地惊醒,身子恍然一颤,回过神来发现整殿的人都看着自己,然后,对上了微元戏谑的眼神。他赶忙起身向前殿走去,边走边默念“字字小心,句句斟酌”,没念几遍就到了李微元右侧。

      “王长庆到——”

      长庆回了父亲一个叫自己少说的眼神,跪下拜见圣上,起身的时候蚊蝇般听得一句:

      “呵,小古板来了啊。”

      长庆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全然懵逼生死攸关的状态下是怎么听见对方说这种垃圾话的,总之往后想起来一次就拿书扔了李微元一次。

      桢帝叫他起来,说着让他谈谈看法,而父亲微微咬着牙看他,眼中有紧张,也有警告,只没有一个孩子该得的抚慰与安心。短短几秒,冷汗已湿了背后的衣衫,刚刚恍神太久,被宣上来却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尽力镇定地开口推脱:

      “长庆拙见,不敢拿到圣上面前班门弄斧。”

      桢帝却摆摆手,“无妨,尽管讲,朕倒是觉得你卷上的立意很有趣。”

      “这······”,长庆迟疑的蹦出一个字来,此时若再不说出个一二三四,恐怕比脱不得身更麻烦,于是慌了神,无目的地四下瞥着,脑子里翻滚着无数画面,声音,甚至文字。

      “哐啷——”

      微元左侧侍奉的太监不知是腿软还是如何,突然一个趔趄打翻了身旁案台上摆设的银烛台。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小太监满脸涨红,赶忙跪下请罪······

      而长庆翻涌的神思也被打断,阳光洒在烛台的银白色的花纹上,隐约间竟有种玉器的透明感······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长庆一边往微元身上扔书简一边喊:李!微!元!你!又!叫!我!小!古!板!
    微元起草着奏章,嘴角微微扬起,却没回头。
    不倦:少爷您别扔了,您说您,既舍不得真砸着李公子,
    又怕书坏了公子生气,还得自己躲在西厢偷偷修,您矫情什么呢···
    长庆: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欺负我!
    微元:谁欺负你?
    (不倦,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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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情节···完事了我又没推完想推的。这章emmm长庆跟微元都没怎么出镜
    然后我发现我真的太爱打错别字了,欢迎捉虫打我脸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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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
    1. “伎:古代称以歌舞为业的女子;优:古代表演乐舞、杂戏的艺人;伶:旧时称以演戏为职业的人”,《求水记》是个讲故事的舞蹈所以用了“优伶”这个词。
    2.虎口掌(古典舞男子专用手型):虎口张开,其余四指指尖微翘;兰花掌(古典舞女子专用手型):中指向下压,其余四指指尖微翘。这里用是为了说扮演皇帝的舞者跳得不男不女。
    3.上书房:古代皇子一起读书上课的地方,离皇帝办公的地方很近,为的是“近在禁御,以便上稽查也。”
    4.膝软:是我编的···像是小燕子在还珠格格里为了跪得不累做的那个“跪得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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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架空 所以为了文章整体呈现出古风的风格 会拼凑很多古风的元素 我尽量保证每个元素都是真实历史存在的 但是还是不能保证这些元素本来就是一个朝代的 虚构的元素我会在作者有话说里向大家报备 求轻喷
    希望大家喜欢 然后有任何意见建议请留下评论 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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