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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来你是李微元 ...

  •   零

      元兄:

      自南下一途结为知音,庆已觉此生无憾,只愿兄题诗而庆描画,将往后旦暮如此懒散虚度。元兄胸存江山人间,然庆愚钝,只见山水草木,至多仕一文职,共拟奏章,聊表知心。能常立元兄身侧,如此一世,庆亦觉足矣。奈朝堂徙险之甚,圣意叵测之甚,无论元兄直言不讳之性,均使步步逼仄,终困于死局。庆懦弱无能!非人哉!竟难为兄辨明无妄之灾······庆后世为成兄愿祸乱尘霾一身浊泥,自知必灰飞烟灭以偿罄竹之罪。犹记囹圄一夜许下他生相觅之诺,往兄谅庆难守此约。唯望兄来世见此太平盛世慧明帝王再无烦忧,也另得一人抚兄颦蹙心,暖兄清冷身,安兄疲惫颜,最善,叫元兄念中存爱,无我。

      一

      “雍未地处陆西,央都雍州城面向青水,大潮分合之势声如崩山,摧枯拉朽。历代皇族致力于造坝围堵,而涛浪不解人心,每逢暮春三秋吞天沃日,人物财房损毁无数······”

      “幸本朝太子雍煜,谦慎恭谨,让贤于原盛桢太后雍赵氏。桢帝登基之日起,五坝三窟尽撤,谴工部李全重治青水。自此,青水三分以渠就,洪涝不复现,而农事盛。甚之,二潮退海十五余里,显俯首之势于陛下”

      “······陛下大喜,特着工部建此太华楼,作观潮只用。今春闱已,恰春潮起,赐一甲三人登顶,与皇族同赏同宴;二甲进士四一人,登二层同达官宴;三甲同进士六二人,同皇商宴饮。钦此——“

      小李子站在楼门台阶上,一面心里暗骂师傅扔给他这么个不讨好的差事,一面挤出笑容对阶下乌泱泱一群清高傲气的臭书生宣完了懿旨。

      “微臣接旨。“ 长庆低声随着人群回了一句,放了榜,中了进士,此后便真真成了这官宦仕人的一员了,平步青云是不奢求了,只想着离朝前能混个开府的职位,将母亲妹妹接出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宅子就好。

      若老天眷顾,到那时还有气力游游书里看过的大好河山,一生也就圆满了。
      想到这儿,长庆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双深渊似的眼睛。

      一双,叫你看得见无数,却看不出任何的眼睛。

      二甲三甲的进士和同进士们开始一个个的被楼里宣进去,人多,走动起来免不了摩肩擦踵的,长庆便跟着长兄撤了一步,躲开等着对簿入宴的人群,也好看清将来同僚们的面容。

      兄长忙着向其他官家商贾的子弟们介绍着长庆,一边笑听旁人说烂了的恭维,什么“年少有为”,“王家有福,长子步步高升,幺子一举榜眼”之类,一边眼神示意长庆合时宜地说些场面话。

      长庆嘴上客套着,神思却飘的远远的不知所谓。

      不至须臾,还在楼外的人越来越少,稀稀疏疏的人影里,总算是一眼看到了那双瞳孔。

      没来得及对视,那人眼眸一抬,像是端详起了楼阁,不同于考场之上的轻减,他此番一身霜色云纹,环佩叮当,透出一股世家公子的傲气,却矛盾的风雅更甚。

      考场那日无从推究,如今见他如此贵气,身旁却除了一个衣衫简雅的书童,无人搭讪,便了然他不是雍州城本地人,否则还当是因为从未去过书院,碰见了哪家的公子却不自知,叫人落下话柄。

      长庆稍稍安下心来,吩咐不倦:“待会儿我向上次那位公子表明歉意,你便将烛台拿出来”,不倦称是。跟兄长解释了几句,少年迈步向平台另一侧走去。

      李微元今年来雍州城,才时隔二十年的见到了父亲。虽说是靠着通信维系父子之情将近两载,见面两人却也不觉得生疏,也许是次次信笺情深意重,字里行间都是对彼此厚重的希冀与关切。

      父亲是微元心中那个稳重博厚的师长,微元也是父亲心中那个未来可期的少年。只是种种缘由纷乱复杂,二人此时还不能公开父子关系,在此先按下不表。

      最后,李微元作为初来乍到的外地贵公子,独独孤孤的带着侍从孜然来到太华楼前赴宴。

      也有些长袖善舞之人来寒暄,得知他名讳后礼貌地恭喜他夺得二甲头筹,因着微元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统统聊了几句便找了由头离开,以至于场外等候入宴的人愈少,愈显的他格格不入。

      孜然好像抱怨了一句什么对簿的太监效率太低,青水边温度太低要冻死了之类,微元拍拍他以示安慰,然后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起太华楼。

      雕梁画栋,朱楼碧瓦,制式上金箔贴面的镇楼石凤,换在这里成了纯金雕刻,翡翠镶羽,檐角六兽刻的几重繁复,却不显得小家子气,天子贵胄之气尽显,真不知皇家一栋赏潮楼,抵得多少民饱暖。

      想着想着入了神,被孜然拽了不知多少下衣角梦里惊醒般回过神来,瞧见身侧等着打招呼的翩翩少年。

      少年鼻目清朗,看着不到双十,面容还有些稚嫩,却着了件鸦青大氅在皎白的中衣外面,像极了整天嚷嚷着要长大的黄口小儿,眉头微微蹙着,有些紧张又极力装作平淡。

      微元瞧着这小家伙一幅面见师长的模样,沉甸甸的心思突然轻快了许多,嘴角略上扬了几分。

      长庆本忧心地在脑中遣词造句,却因他微抿了下唇,焦虑的心情突然消散了些,连语气里都带了点儿不难察觉的欢快。

      “不知公子是否还认得,小生王氏幺子,名长庆,不久前应试时蒙公子解围,特来表谢,公子若不嫌,便受小生一揖礼,交结为友。“ 说着,左手覆在微屈的右手上,双臂前伸,一个躬就要深深鞠下去。

      “——噗嗤”

      一声笑子夜竹折般响在耳边,长庆伸出去的臂不由得僵了僵,然后,他感觉一双微微冰凉的手指覆在自己发了些汗的手背上,便从指尖,一下子僵到了肩膀,傻呆呆地由那双手拆了他的揖礼,引着两臂垂到身侧,再离开自己的臂。

      长庆抬头,对上他带着戏谑的眸,惶然地移开视线,盯着他开开合合的唇,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日不过顺手而已,你不必长久挂在心上,抑或觉得欠我了什么,不过下次见面,不要行这端腔作势的古礼了,叫人都闻见尸腐味儿了。”

      微元带着无奈开口,心觉好笑又荒唐,竟不知都城贵族是如此刻板,小小的孩子,一脸稚气都未脱,却连句松快话都不会说了,开口闭口“小生”,“公子”的,竟还给他行起了揖礼。

      想想这,唔,长庆,还是不说话不动弹自然些,虽说古板行径放在少年身上也有丝矛盾的可爱,却不及那日应试时立着瞪大眼睛呆看的样子叫人乐活。

      “可这礼数小生得谨遵,家父曾······” 长庆舔舔唇,捏着袖子反应了一下,话却被打断——

      “二甲一名,李微元,入宴——”小太监瓮声瓮气地拖着长音,二甲这些人总算宣完了,再宣了一甲三人今日就算完了,主子们待会儿都来楼里赏潮,他回了宫也没人可上赶着侍候,自当盖被入梦,歇他个天昏地暗。

      微元听了,草草留下句告辞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却闻不倦在后面“李公子李公子”的叫唤,停顿一秒挥挥手,不回头地略扬声说了句“来日方长”,复又不慌不忙地去对簿入宴了。

      不倦目光离开李微元的背影,转向自家公子,却听其低低地在嘟囔:“原来,他就是李微元。”

      放榜前宋大人披着月光拜访父亲,二人特地寻没什么人气的南屋谈话,不巧二哥在子弟读书起居的西院宴乐嬉闹起来,为寻个清净,他恰躲在南屋屏风后在榻上小憩。

      醒来时初觉不远处窃窃嚓嚓,有推杯换盏低言细语之声,昏昏沉沉的脑子便清醒了几分,辨出是父亲和李大人后,长庆倏地惊出一身冷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坐如针毡。

      虽说宋大人与父亲素日交好,然宋大人领命春闱大考官,放榜前离开贡院与丞相私谈,可是犯了要杀头的大罪。思及此,长庆缓息凝神,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拼命降低被发现的几率。

      若被父亲发现,无论一辈子出不去王家大门,抑或母亲妹妹被牵连都是轻的,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突然消失了的人可不少,丫鬟有之,侍卫有之,夫人有之,亲子,亦有之。

      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待父亲离开时,脑海中仅剩下“李微元”,“名落孙山”,“圣意”还有“欺君”几个意味不明的词语。

      本以为过几日这件事就能完完全全地封存在记忆里,再不必琢磨,哪料得到天意逆己,不知不觉跟这人纠缠上了。

      攥一攥还留着某人余凉的指腹,长庆这辈子还想安安稳稳,还了这李公子人情后还是快刀斩乱麻,绕路而行好了,必不能将自己卷入什么风口浪尖,需步步小心,不能毁了娘亲下半辈子的指望。

      最重要的是,他打小被誉“居处恭,执事敬”,李微元竟笑他古板!

      “小少爷,这烛台······”,静候着自家少爷,见他脸色由惊疑到凝重,又深深吐了口气,不倦就知道少爷脑中纷扰的思绪算是捋顺了。

      他这才边开口询问,边掏出手帕来,日头越来越盛,少爷额上细密的汗晶晶亮亮的,都快汇成大颗顺着白玉般的脸廓滚落下来了,得赶紧拭一拭,待会儿觐见的都是皇亲国戚,仪态不整收了责罚,别说自己,就是少爷老爷也担不起上面那位的怒火。

      “这烛台你暂且带在身上,哪日巧了交给他的侍从罢了,李公子不拘礼法,也许称得上恣意潇洒,可人和人不一样,咱们还是要遵的,往后碰见,管他们如何调笑,也要守着点头之交那根线不可逾越。”

      长庆吩咐着他,也警醒自己,待不倦答了是,就踱回兄长身边继续做个寡言的摆件等着入宴。

      女帝治国本就不太合礼法,可赵贞登基后却最重礼数,着三十校书郎重编礼典,刑部也多了几十妨礼入狱的罪人,雍氏赵氏无不战战兢兢。

      此番宴饮,礼部更是在各种地方大做文章,人以最低等入宴,恭候地位更高的人直到桢帝驾临开宴。

      布衣平民打前日便不得靠近太华楼五里内,贫民一律赶至九里外,迁动所误一人补贴一两九文真金,以显陛下九五至尊,一言九鼎。

      巳时才至,百余进士中,三甲六十二人入底楼跪候;半个时辰后皇商入底楼,二甲四十一人入二层,均跪候,凡抱怨哀叹者,由掌事太监免奏鞭笞十五;午时,官员退朝,至太华楼,列于阶下西侧,而一甲三人于皇亲国戚后列于东侧,低头立候桢帝。

      都说春阳暖润,可毕竟是青水边,水越凉,岸边越燥热,长庆初生牛犊,场面见得少,不免有些紧张,感到背后瘙痒时,里衣已有些湿了。不可能去搔,又忍得头皮发麻,他只好合上眼帘,拼命默念起“为人心静身即凉”来静心······念着念着,忽然想起某人冰凉的手——

      竟,愈发热痒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不倦:少爷你为什么脸红了,发烧了吗?
    长庆:你为什么笑我你个猪蹄子
    微元: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哦太美妙~
    「父亲爱听的老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懂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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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情节没有推的很多,主要还是两个人和故事的背景
    第一章大家可能对微元的人设还不是很清楚 怪我还不能在三两行里就塑造圆满一个角色 我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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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
    1. 子夜竹折是我自己编的「莫名丢人」就是晚上安静的时候竹子突然折了 声音很明显很清脆很突然
    2. 揖礼是查的资料:“一般揖礼:直立,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同时上身鞠躬四十五度。这个行礼主要用于正规场合,主要是对朋友行的礼。“
    4.早朝每个朝代开始的时间不一样,但大部分是巳时(11)结束
    5.“居处恭,执事敬”是引用孔子的话;“为人心静身即凉”引用了白居易的《苦热题恒寂师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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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架空 所以为了文章整体呈现出古风的风格 会拼凑很多古风的元素 我尽量保证每个元素都是真实历史存在的 但是还是不能保证这些元素本来就是一个朝代的 虚构的元素我会在作者有话说里向大家报备 求轻喷
    希望大家喜欢 然后有任何意见建议请留下评论 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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