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游戏》若蓠

20、水晶塔（三）

　　“J先生从一开始，想杀的就是我们。”
　　丢出这话後，时衡在桌上画了个勉强看得出形状的天秤，丝毫不管在场的两人还在等待解释，半晌，才抬头看着虞夏，说道：“你当初猜的没错，那些人的确是因为没参与游戏而死，但不觉得奇怪吗？既然他们早就注定要死，那J先生为什麽还要诱导我们的判决？”
　　虞夏皱着眉，看着桌上的水渍，许久没有说话。
　　他能理解时衡提到的违和感，但总觉得好像哪里……缺少了一个环节。
　　“天秤。”
　　时衡适时地提示。
　　虞夏这才会意过来，就算是从没接触过塔罗牌的人，在经过一次审判後，大概也会对J先生总是带着的天秤印象深刻，而自古以来，天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公平、正义及审判，所以，如果将玩家划分两边，再带入死亡条件，那麽第一次审判日，在天秤两边的分别是──
　　参与游戏的人和消极游戏的人。
　　紧接着，虞夏想到接下来的两次审判日，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两次被杀死的人都是没吹熄蜡烛，亦或是吹熄蜡烛的人，原先他以为是选错答案，但现在看来不是，单纯只是有没有吹熄蜡烛。
　　那为什麽第一次杀的是消极游戏的玩家呢？
　　虞夏回想着当时的情况，思绪顿时一滞，如果都是按照吹熄蜡烛的分法，那麽第一次的审判日，死的就是直到最後也没吹熄蜡烛的十几人，其中一个就是他……但大概是对J先生来说，这样的死亡人数实在太少了，所以後来，J先生选择将玩家分成参与游戏和消极游戏，成功地杀死三十几个人。
　　听到这里，陆栩撑着脸颊，上扬的嘴角渐渐消失。
　　做为当时差点就被杀了的当事者们，三人的脸色都不怎麽好。
　　时衡扶着眼镜，说：“大多数人都是感情用事，所以就算情节再怎麽残忍，只要放对方出来哭个几声，大家就会心生怜悯，选择吹熄蜡烛，之前的人大概就是被这麽坑死的。”
　　“……”
　　虞夏只要一想到他们那麽努力地找证据，但事实却是选边站就能赢，心情难免郁闷了些，他清了清喉咙，说：“这部份我懂了……不过，你是怎麽知道，审判日後才能攻略这副本的？”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J先生是审判牌的化身，那大可不必参与随时有可能会丧命的审判日，只要直接通关就好了，但时衡却没有这麽做，要嘛和林伊说的一样，条件没达成，要嘛就是试过了不行。
　　虞夏比较倾向时衡找到了攻略的条件。
　　“酒吧的调酒师。”时衡说出了个对虞夏来说并不陌生的人物，“他是所有NPC里，第一个提到J先生这个名字的人，所以我认为他身上有提示，事实证明我猜对了，当我问了，为什麽这里叫做游戏厅後，调酒师回答我，因为这是J先生的游戏厅。”
　　“怪不得那麽寒碜。”
　　陆栩毫不留情地批评，说出了其余两人的心声。
　　大致将审判牌里的谜团都解释了遍後，时衡喝了口水，藏在镜片後的眼眸彷佛闪烁着微光，他看着对桌的两人，表情认真地说：“回归正题！”
　　“不晓得作为隐者势力的代表，我能不能邀请你们──”
　　“加入隐者阵营？”
　　*
　　夜幕低垂，街道两侧的水晶路灯纷纷发挥作用，闪烁着朦胧的微光。
　　虞夏坐在酒馆二楼的户外阳台，抬头望着那看不到一丝星光的夜空，手里还拿着一块涂着奶油的乾面包，他心不在焉地啃着口感乾涩的面包，味同嚼蜡，心里一直在犹豫着该不该答应时衡的邀请，直到整块面包都被他吃进肚子，差点连手指也咬了下去时，後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哒、哒……
　　提着竹篮的林伊朝这里走来，头顶的鲜艳发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柔和了色调，看起来竟有些漂亮，林伊带着爽朗的笑容，走到虞夏旁边，将竹篮上的布打开，露出里头香气四溢的食物，说道：“喏，给你和陆栩，你们两个晚上什麽都没吃吧？”
　　虞夏诧异地看着林伊，犹豫地说了声谢谢，在矜持和填饱肚子间，虞夏果断地选择了填饱肚子，他从竹篮里挑了个塑胶盒装的鱼汤，还有夹着蔬菜和腌渍肉的薄饼，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两人坐在阳台上吹着徐徐的微风。
　　沉默了几分钟後，林伊从篮子里拿出巧克力，咬着轻脆的巧克力，从嘴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老鼠在偷食，脸颊还鼓鼓的，让虞夏有些忍俊不住。
　　林伊将巧克力都塞进嘴里，舔了舔嘴唇，抬头看着虞夏，表情已经不如先前忐忑，他清了清喉咙，壮着胆子，说道：“其实，我们这已经很久没来新人了。”
　　虞夏一顿，低头继续喝着鱼汤。
　　本就是自说自话的林伊见到虞夏并没有阻止他，松了口气，接下去说：“……虽然大家不说，但我知道他们其实都觉得没希望了，直到今天，塔顶的钟声突然响了，他们开心地喝酒跳舞，好像又有希望了，可是──你知道水晶塔的玩家，通常经历过几次占星日就会死吗？”
　　林伊举着右手，竖起手指头，说：“平均三次！”
　　“要是运气好，没被分到无解牌的话，也许可以活个五、六次，不过能活这麽长的玩家，除了塔罗牌的持有者以外，几千人里面只会有一个，大家……没那麽幸运，所以……”
　　林伊越说越小声，几乎都听不清後面到底说了什麽，虞夏转过头，看着心事重重的林伊，心想，他可不会做什麽心里辅导，无奈之下，虞夏只能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想告诉我什麽？”
　　林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底气不足地说：“没什麽，要是……如果，嗯，你不想加入我们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到Queen那边，至少Queen是个好人！不像高塔和日月组，各个乌烟瘴气的。”
　　虞夏一脸平静地听着，问：“你不是来说服我的？”
　　“我当然是！”林伊下意识地答道，几秒後才惊觉他说漏嘴了，连忙掩饰地咳嗽几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虽然是，好吧，就像你说的，我是来说服你的没错……”
　　显然没准备好说词就跑来的林伊懊恼地抱住脑袋，整个人趴在桌上，挫败地直叹气，弄得虞夏都不晓得对方到底是来说服他，还是来诉说烦恼的，过了一会儿，虞夏将暖呼呼的鱼汤喝得一乾二净，随意地开了话题：“你呢？当初为什麽会加入隐者阵营？”
　　“我吗？”
　　林伊眨了眨眼睛，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精神气，兴冲冲地朝着虞夏说道：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隐者势力什麽的……其实一开始，我们根本就没想过要创什麽势力，只不过埃亚勒救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又不想去别的地方，不得已，我们只好在酒馆弄了个据点，结果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有些人听到消息，就跑来加入我们了。”
　　虞夏想着方才看到的虚弱男人，问道：“你和埃亚勒原本就认识？”
　　“进游戏前不认识。”林伊低头，轻声叙述：“虽然不认识，但当时我和时衡，还有阵营里的一些人都是新人，大家刚进游戏，全都怕的不行，而埃亚勒也在，他那时候只是通关两次的玩家，一点也不厉害，但不晓得为什麽，他一直没有抛弃我们，义无反顾地带着我们活了下来。”
　　林伊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别看他脸这样，其实就是个烂好人。”
　　虞夏听着这番话，倒是有些意外，心底的天平在没人察觉时，悄悄地往其中一侧倾了倾。
　　虞夏想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还有咳嗽时微微弯起的背脊，不用问，他也知道埃亚勒的身体非常孱弱，虞夏皱着眉头，问：“在这世界……也会生病吗？”
　　“不是病，在这世界不会生病的。”林伊垂着脑袋，闷声说道：“那是烧伤引起的症状，前两次的事了，在攻略星星牌的时候，全身被烧伤，从那之後，埃亚勒的身体就大不如潜了。”
　　牌造成的伤势无法痊癒？
　　虞夏暗自将这点记在心里。在知道隐者阵营为什麽是最弱的原因後，虞夏实在不晓得该说什麽，问：“你们就没想过投靠别的势力吗？”
　　林伊小声地说：“那也要有人收啊。”
　　虞夏算是彻底了解隐者阵营面临的窘境了，他起身，提着装满食物的竹篮，对着手足无措的林伊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再考虑的。”
　　林伊顿时迸出惊喜的目光。
　　虞夏提着篮子，走到陆栩的房门前，轻轻敲了几声，没料到门根本没关好，敲几下就直接推开了，站在窗户前的陆栩转身走了过来，直接拿走虞夏手里的竹篮，动作无比流畅。
　　觉得哪里怪怪的虞夏狐疑地看了陆栩一眼，走到窗前，发现楼下正好是二楼的阳台。
　　虞夏：“……”
　　陆栩从竹篮里拿了个起司蛋糕，然後看看虞夏，那双桃花眼无辜地眨呀眨的，接着，说道：“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虞夏叹气，“既然都听到了，那你的想法呢？”
　　“我还是一样。”
　　陆栩回答得没半分犹豫，而身为提问人的虞夏反倒显然很动摇，过没多久，虞夏轻声说道：“我可能会加入他们，不是被说服了，只是我觉得，就算再找一群陌生人也不会比他们更可靠。”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陆栩看得出来，他那聪明冷静的队友分明是心软了，但能怎麽办？他无法预测这判断是好是坏，也没有立场改变这件事。
　　“那就做你想做的吧。”
　　陆栩只能这麽说。
　　之後，两人就没再说话，房间彻底的安静下来。
　　陆栩看着难得愁眉苦脸的虞夏，觉得有些好笑，他弯起嘴角，故意凑到对方面前，脸贴着脸，让两人呼出的热气互相交缠着，然後，毫无预警地捏住了虞夏的脸。
　　虞夏：“！？”
　　事出突然，虞夏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脸，还没反应过来，脸颊就被轻轻地捏了一下，而做出这举动的陆栩退了开来，表情无辜，彷佛刚才的举动并不是他做的一样。虞夏心乱如麻地移开视线，眼神复杂，满脑子的烦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给打乱了。
　　差点就亲到了……
　　虞夏低头，看着桌上的竹篮，心想把这东西砸过去的杀伤力有多大。
　　於是，本来只是想让人转换一下心情的罪魁祸首，就这麽看着虞夏的拳头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扬起的嘴角不禁一顿，然後，不着痕迹地退到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