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游戏》若蓠

2、处刑宴会（二）

　　从敞开的大门往里面望去，只看得见幽暗的冷色调灯光。
　　当服务生恭敬地带领他们走进大厅时，门边两侧的蜡烛好似暗了暗。虞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差点被站在那里的人吓了一跳，幽暗的光线打在那人脸上，猛地一看就像恐怖片里会出现的东西。
　　服务生将两人带到左侧墙边，那里有一整排并排直列的椅子。
　　从布置来看，宴会的主色是难得一见的蓝色，从天花板垂落的水晶吊灯泛着冷凝的蓝光，旁边吊着许多蜡烛，在空中微微晃动，然而掺着烛火的白光，反而使得宴会看起来像是秘密举行的邪恶仪式。
　　“那么，在宴会开始前，请两位慢慢享用餐点。”
　　服务生离开之后，虞夏走到最近的自助餐桌，附近有不少人都端着盘子在大快朵颐。他随手挑了盘意大利面，上面还散着热气与肉酱的香味，他叉起摆盘的西红柿送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反而让饥饿感越甚。
　　“喏。”
　　不知何时已经把盘子装满的陆栩适时地递上一杯果汁，快速咀嚼食物的模样像是只进食的动物，让虞夏想起高中时期养的仓鼠，吃东西时脸颊就像现在这样一鼓一鼓的，不自觉的，他叹了口气，低头拨弄着盘子里的面条。
　　“吃不下吗？”
　　注意到虞夏的动作，吃得正欢的陆栩不禁问道。
　　“不是，我只是在想等等会发生什么……”
　　虞夏拿起果汁抿了一口，抬眼看着只比自己还要小三岁的青年，接口：
　　“真亏你胃口还这么好。不害怕吗？”
　　不久前陆栩冲进电梯的举动，虞夏依然印象深刻，结果才多久……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心态的转变简直迅速得令人诧异。
　　“现在还好，遇见你之前倒是挺怕的。”陆栩颇为自然地答道，边说还边塞着食物，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你说，如果我们真的穿越了，是不是应该找个称手的武器比较好？”
　　“……”
　　由于前后的话题展开得太突然，虞夏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虽然这种建议在平时他只会当成玩笑话一笑置之，但在不知是否会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能不能自保的确很重要。
　　也许是潜意识还是认为穿越太荒诞，所以他并没有认真想过这问题。
　　“你说得没错……”
　　重新摆正心态后，虞夏拿起表面光滑的餐刀，冷不防地在桌巾上划了一刀。
　　“这个就挺好的。”
　　虞夏确认似的揉了揉桌巾，从指腹间传来的布料触感很软，仔细看，刚才划过的地方已经破了，一摸就能摸到底下的桌面，完全没料到效果会这么好的虞夏不禁对着餐刀左看右看，看完还顺手放进口袋，朝目睹自己一连串举动的陆栩说道：
　　“餐刀怎么样？玻璃或是陶瓷碎片虽然也很利，但有割到自己的危险。”
　　“……”
　　事到如今说是开玩笑也不行了，原本只是突发奇想的陆栩一看虞夏这么认真，索性也拿了把餐刀，但就在准备塞进口袋时，很不幸地想到今天穿的是牛仔裤，顿时无语，他耸耸肩，叹道：
　　“好吧，看来我只能找别的了。”
　　大概是看到陆栩懊恼的表情，虞夏立刻说道：
　　“钝器也行，不一定要尖锐的东西。”
　　两人就这么挑挑捡捡地筛选着能用的武器，但餐桌上除了餐具之外，就只摆了装饰用品，唯一看起来还比较有用的花瓶，拿起来意外的笨重。
　　陆栩的视线在餐桌上转了好几圈，最后无奈地说道：
　　“不如拿张椅子干脆算了。”
　　如果还是找不到的情况下，随处就有的椅子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桌上摆着的烛台忽然落下一滴蜡。陆栩眼神一亮，小心异异地将那尖钉形状的烛台挪过来，问道：
　　“这个怎么样？”
　　烛台底座是倒立的花苞模样，似乎是专门用来放置长蜡烛的缘故，烛钎显得比一般的烛台要长，眼下蜡烛只不过烧到一半，就隐约能看见烛钎的顶端。
　　虞夏看着那勘比匕首的凶器，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一点也不觉得陆栩真会拿着那东西往人身上捅。
　　被这么一打岔，虞夏也没那么不安了。
　　待两人吃饱喝足后，宴会的序幕终于来到倒数的时刻。
　　大厅墙上的古董挂钟答答地响着，刻着繁复花纹的指针前进一格，挂钟内部立刻传来悠长的沉沉钟声，象征整点的到来。
　　幽暗的灯光在一瞬间被白色取代，此起彼落的惊呼声盖过了钟声。
　　等到虞夏终于适应骤然明亮的视线时，从天花板垂落的投影布帘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站在布帘前的男人一身整齐的西装，手里拿着银制的天秤，开口：
　　“各位，又到了神圣的时刻。”
　　“按照惯例，请让我对初次到来的客人提出『审判日』的邀请……或者，该说是要求？呵呵，无论如何，从踏进大厅的那刻起，你们已是审判日的一员。在场的所有人必须参加三次的审判日，结束后，我们将给予各位优渥的报酬──”
　　“那就是，获得新生。”
　　西装男人微笑着退到布帘旁，犹如雕像般直挺挺地伫立在那。
　　“那么，请各位按照──”
　　“开什么玩笑！”
　　短暂的静默过后，一声怒吼像是关掉了大厅的静音钮，好几声抗议从人群中窜了出来。
　　“这什么鬼地方！我还赶着去上班呢！”
　　“快点放我们出去！”
　　“你们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我要报警！”
　　听到西装男人的话后，议论声与叫骂声源源不绝地响起，有人粗暴地摔东西，有人转头想离开大厅，却赫然发现外头已经落了锁，然而这些男人都充耳不闻，彷佛这场闹剧与他并无关联。
　　虞夏皱着眉头，好似还在思索那段话的意思，直到身旁传来把什么放到桌上的声音，他才愣地回过神，只见陆栩放下烛台，嘟哝似的低语：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虞夏还想着是什么不好的预感，眼前就突然有东西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后退，才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是蜡烛。原本被铁链吊在半空中的蜡烛，不知为何下降到离地面不到两米的距离，就这么在他的头顶上晃来晃去。
　　西装男人举起天秤，两边碰撞的清脆声音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审判即将开始，请各位拿下附近的蜡烛。”
　　……什么？
　　听到这不明其意的指令，虞夏还和陆栩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打算要实行的意思，而大厅内的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西装男人依旧面带微笑，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各位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既然蜡烛能够下降，那么在你们头顶上，那漂亮的水晶吊灯当然也不例外，然而这并非我的本意，更何况审判还没开始，现在就见血可不太好……”
　　大厅再次陷入沉默。
　　西装男人满意地颔了颔首，“那么，我再说最后一次──”
　　“请各位拿下附近的蜡烛。”
　　虞夏抬头看了看从天花板垂落的吊灯，目测一盏约是一张圆桌的大小，范围几乎涵盖整个大厅，由此可知，西装男人的威胁并非只是虚张声势。他默不作声拿走眼前还在燃烧的长蜡烛，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好远离吊灯的中心。
　　在攸关性命的威迫下，他不得不选择遵从。
　　“看来有人不愿意配合呢。”
　　从宴会开始就一直挂着微笑的西装男人，此时终于换了张表情，他沉下脸，注视着大厅角落的中年人，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死人。中年人满不在乎地发出嗤笑声，提高嗓门，对着西装男人怒吼：
　　“妈的，谁管你什么屁审判啊？识相点就快放我们出去！”
　　听到中年人的辱骂，西装男人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
　　“无礼。粗俗。不可原谅。”
　　男人一连说了三个词，胸膛因为愤怒不停起伏着，紧接着，他突然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张开双臂，犹如上演到高潮的舞台剧，高声说道：
　　“差点忘了，没有余兴节目怎能算得上是一场精彩的宴会呢？想必各位也一定、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审判，那么……就来场开幕仪式吧！让各位仿真过一遍审判的流程，再开始今天的宴会。不过，各位请记得，即使是余兴节目，也务必，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正确的审判。”
　　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后，西装男人打了个响指，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冷凝的气氛顿时充斥整个大厅，接着，悬挂在前方的投影布帘出现一张照片。
　　“此人名为李建兴，四十七岁，与妻子离异，育有一儿一女。”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清楚地响彻在大厅里，就在虞夏看清楚照片上出现的人脸，正觉得有些眼熟时，身旁的陆栩反应极快地低语：
　　“这不是刚才那个人？”
　　这么一说，虞夏立刻认出照片里的人就是刚才叫嚣的中年人，这时，西装男人又接着说了下去：
　　“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部份人求之不得、梦寐以求的生活。如你们所见，这位先生原本也拥有幸福的生活，但在事业成功后，他便过整天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后又因贪欲太重，不但被人骗走了全部的财产，还欠下了巨额的债务。最后，他瞒着家人领走家里最后一笔钱，从此一走了之，将庞大的债务留给无辜的家人。”
　　令人愤慨的内容随着更多的照片一一被揭露出来，但古怪的是，男人叙述的声音十分平静，丝毫听不出刚才饱含愤怒的情绪。
　　“……这是真的吗？”
　　在最后一张，中年人的妻子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绝望自杀的照片出来后，终于有人忍不住跳出来提问，而西装男人这么说道：
　　“是的，审判日上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毕竟只有建立在事实上的审判，才能促使人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当然，光凭这些材料的确不足以进行审判，但这不过是余兴节目罢了，让小游戏抢了风头可不是件好事。”
　　“接下来，我将向各位提出两个问题，请遵照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选择是的人，不需要动作；选择否的人，请吹熄蜡烛。”
　　“那么，第一个问题──”
　　“李建兴，有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