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游戏》若蓠

15、生命的砝码（三）

　　大门缓缓地打开。
　　几名服务生抬着担架走进来，井然有序地将受伤的人搬到架上，熟练地处理着伤者的伤口。
　　“结束了？”
　　虞夏看着满地的碎片，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两人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而在走路途中，虞夏尽量不去注意脚下踩的是什么，即使触感不对，他也全当成是食物了。
　　离开大厅后，两人看到坐在地上让服务生包扎伤口的时衡，陆栩最先注意到那像是被利器刺过的伤口，问：“怎么回事？你被攻击了？”
　　时衡点头，大概是刺得有点伤，所以血还没止住，之后大概是想到什么，补充说道：“他没主动攻击我，不过我看热闹的时候，顺手砸了张椅子过去。”
　　虞夏：“……”
　　陆栩一脸原来还可以这样的表情。
　　在意识到危机暂时解除后，虞夏终于恢复以往的冷静，但随之而来的是满腹的疑问。暂且别说老葛为什么会用枪，记得刚来的时候，他们身上的随身物品都被拿走了，那把枪到底是从哪来的？
　　虞夏看着淡然地让服务生处理伤口的时衡，迟疑地问：“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他的？”
　　“是。”能让虞夏这么问的，也就只有线索这件事，所以时衡毫不犹豫地答了，接着玩笑般地说道：“至于原因，如果猜得到大概，我就告诉你们。”
　　陆栩看了时衡一眼，决定不参加这无聊的游戏。
　　虞夏想了想，说：“利益冲突？”
　　既然看着不像是什么情感纠纷、血海深仇之类的，那唯一能想到就是利益了，而利益也能分成很多方面，算是比较笼统的说法。
　　果不其然，时衡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大概是觉得这答案的涵盖范围有点广，最后叹道：“算了，就当作还你人情，想问的都问吧。”
　　虞夏和陆栩互看一眼，由虞夏先问：“老葛手上的枪是怎么回事？”
　　“不是这里的东西。”时衡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不过是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
　　陆栩接着问：“你和他原本就认识？”
　　“也称不上是认识，见过一次面罢了。”
　　“在哪认识的？”虞夏干脆顺着话题继续追问。
　　“这是在身家调查吗？”时衡无奈地摇头，这时旁边的服务生已经处理好伤口，准备开始包扎，他配合着换了个姿势，然后朝虞夏比了个嘘的手势，道：“答案是，不能告诉你。”
　　陆栩看着时衡装模作样的样子，直白地道：“装什么装。”
　　虞夏忍不住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那你和老葛，是第一次参加这游戏？”
　　“当然，不然老葛怎么会死得那么惨？”时衡假惺惺地为了老葛的惨死摇头叹气，结果撑不到三秒就变脸，继续说：“……虽然想这么说，但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是，我们确实是第一次参加这游戏，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参加过别的游戏，估计枪也是那时候拿的吧。”
　　对于时衡突然抛出的爆炸信息，陆栩倒是很快就理解了：“你的意思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游戏，只是其中一个副本？”
　　时衡颔首：“可以这么理解。”
　　这坏消息听起来真令人绝望，虞夏心想。虽然他确实怀疑过时衡知道一些内幕，但偏偏在众多可能中，应验的是最糟糕的那个。虞夏不自觉地皱起眉，问：“那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不是说了吗？三次审判日后会获得新生。”
　　时衡笑着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在服务生的治疗下，受伤的手臂被捆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但勉强算是止住血了，他撑着另外一只手起身，在离开以前，对着两人说道：“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们一个提示，相信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
　　“这次的游戏，并没有规则。”
　　“没有规则……”虞夏低喃着。
　　是了，没有规则，打从一开始J先生就不曾说过游戏规则，所谓的“规则”，不过是他们凭着推断和猜测得出的结论，但这次的审判日……说明规则根本不存在。
　　J先生就是规则。
　　那么问题来了，参加三次审判日就能获得新生，指的究竟是不是通关游戏？
　　“走吗？”
　　陆栩看着时衡离开的背影，低声问道。
　　从险境中幸存下来的人们，大多都聚集在四楼的游戏，而其他人则是各自回房间。
　　两人商量后，决定到大多数人聚集的游戏厅，仔细算算，从宴会开始到现在，不过也才经过几小时，但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吧台前也空荡荡的，与平常总是坐满人的画面天差地远。
　　两人找了一处偏僻的沙发坐下，讨论着刚才得到的讯息。
　　早在先前，虞夏就和陆栩怀疑过时衡了。
　　其一是对方的态度，其二是将老葛推举出来这件事。
　　虽然两人对时衡称不上是了解，但依老葛的性格，对谁来说都是不喜的，何况是让对方来指挥自己，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先想到的是双方认识，只不过关系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所以在得知时衡没把关键线索提供给老葛时，虞夏并不意外，只是不明白。
　　但没想到最后老葛直接被J先生杀了。
　　陆栩捧着热气腾腾的黑咖啡，发表感想：“就算没被杀，时衡也会想办法弄死他的。”
　　虞夏把头搁在抱枕上，犹豫地问：“为什么？”
　　“游戏不都这样么？通关副本，或是打倒BOSS就能得到奖励。”陆栩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道：“只要除掉老葛，剩下来的都是新手，不足为惧。”
　　虞夏听着陆栩的游戏论，想了下好像挺有道理的，索性就默认了这个设定，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赞同这个说法，毕竟时衡根本没对他们做过什么坏事，讨论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通关条件。
　　从一开始J先生就说过，参与三次审判日就能获得新生，但谁也不能保证指的是通关游戏。尤其最让虞夏感到不对劲的，是审判开始前，J先生的那番长篇大论，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彷佛是在暗示他们，审判对象是流过四次胎的A女，而非不小心流产的B女。
　　所以第一轮，才会有那么多人投了有罪。
　　而之后的发展也令人始料未及。
　　在第二问后，J先生不但没有放过高晓婷，还找了个理由刺伤高晓婷，接着对没吹熄烛火的人大开杀戒，转折点──就在第二问。虞夏记得在大部分的人都吹熄蜡烛时，J先生表现得似乎有些不高兴，隐约还提到了无趣两个字，但在最后杀人时，选的却是“答错”的玩家。
　　那么，J先生不满意的到底是审判结果，还是无法减少玩家数量呢？
　　虞夏由衷地希望是后者。
　　这样至少能知道在这个游戏里，J先生并不能轻易地决定玩家的生死。
　　虞夏瞇着眼睛，侧身靠在旁边的抱枕上，思考着最重要的通关条件，但想了半天依然没有头绪，紧接着，疲倦感渐渐涌了上来，在意识坠入黑暗以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但马上又被睡意掩盖。
　　＊
　　第二场审判日，死亡人数为17人，剩余玩家人数为25人。
　　＊
　　隔天清晨，虞夏在球杆击中撞球的声响中惊醒。
　　他迷糊地眨着眼，将盖在身上的厚重毛毯推开，脸蛋像是被闷坏了似的微微泛红，而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几分钟后，虞夏才彻底从睡梦中清醒，他伸了个懒腰，朝一大早就扰人清梦的方向望去，结果看到了一对奇妙的组合──陆栩和时衡，两人不知为何，十分和平地在打撞球。
　　虞夏沉默地看了几秒后，走回房间梳洗，再到大厅用餐。
　　大概是起得太早了，进到大厅时，里头只有两、三个人在用餐。虞夏走到背影略微熟悉的青年旁边，悄悄瞄了一眼，而对方的感觉也很敏锐，一察觉到有人靠近，就立刻转过头，两人的视线毫无预警地对上。
　　“早。”反应过来的程天亮笑着打了声招呼，手里还端着装满甜点的瓷盘。
　　虞夏回应一声，目光从盘子唰地移到程天亮受伤的肩膀，心想这家伙该不会也是……但看着眼前清秀腼腆的笑容，虞夏最后还是没把这猜测说出口，只是关心地问：“……你这是？”
　　“喔，这个……”程天亮先是一脸茫然，接着才像是意识到肩上的伤口，朝虞夏解释：“一开始没躲好，应该是被什么碎片割到了吧，你们呢？没事？”
　　虞夏摇了摇头，“没事。”
　　两人寒暄过后，虞夏拿着份量不多的早餐，与程天亮坐在墙边的椅子聊天，但话才说到一半，虞夏就见到程天亮一口塞进蛋糕的画面，不禁一顿，本来想说的话也改了口：“你早餐就吃这个？”
　　程天亮迅速地把嘴里的蛋糕吞下去，一本正经地说道：“对，补充热量。”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半信半疑的虞夏咬着叉子，看着程天亮将整盘的蛋糕都吃进胃里，然后走到长桌前再装了一盘回来，看得虞夏都有些牙疼了，他叉起一块培根，尽量不去注意程天亮到底吃了多少蛋糕，一边找话题聊：“对了，今天的审判日你怎么想？”
　　换好衣服出门前，虞夏刚好收到了递来的邀请函，日期果然如J先生说的是今天，这对才刚经历过生死关头的人来说，实在有些残忍，但转念一想，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今天就能结束了。
　　“我的想法嘛，随机应变吧……”
　　程天亮淡淡地说着，接着朝虞夏笑了笑，单纯的笑容不禁让人心生好感，就在虞夏觉得一大早的心情都被洗涤干净时，程天亮忽然接了一句：“不然，以J先生昨天杀人像是在切菜的气势，真要打起来，我们也没有胜算。”
　　“……嗯。”
　　虞夏艰难地应了一声，随即将视线移到程天亮受伤的肩膀上，心想果然是吧，跟时衡一样……
　　不过，确实以现况来说，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参与审判日，其余随机应变，至于能不能暴力破解，虞夏出门前特地照了镜子，觉得人要有自觉，他的话，大概只需要J先生刺一剑就人头落地了。
　　吃过早餐后，两人一起到回到游戏厅，看着大部份的人睡得东倒西歪的模样，脚步不自觉放轻了些，虞夏走到先前醒来的座位，发现早上的奇妙组合已经解散了，如今陆栩正一脸严肃地玩着……扑克牌，只需要一个人就能玩的那种。
　　虞夏坐下，随口一问：“你吃过了吗？”
　　陆栩翻了张扑克牌，没有抬头，闷声说道：“还没。”
　　“你怎么了？”
　　虞夏皱着眉，看着低头玩接龙的陆栩，表情有些担忧，接着，陆栩抬起头，那双桃花眼彷佛写满了控诉，虞夏一愣，就听到陆栩的声音：“我早上，特地，等你起床吃早餐。”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的虞夏：“……”
　　已经脱离找朋友一起吃饭的大学时期很久很久的虞夏顿了顿，试着解释一下：“我起来的时候，你不是在跟时衡玩撞球吗？所以我就先回房间洗澡了。”
　　陆栩看了虞夏一眼，低声说道：“……小时候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长大后也没人陪我，上了大学，室友都有女朋友，每天忙着约会没空吃饭，我一直是一个人。”
　　虞夏一言难尽地看着演得很起劲的陆栩，而后者像是还嫌不过瘾，沉痛地补了一句：
　　“我以为，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了。”
　　虞夏头疼地揉着额角，“说吧，到底什么事。”
　　陆栩迅速地收拾起脸上的表情，瞇着眼睛笑，说道：“想一早上了，不知道吃什么。”
　　“……”
　　虞夏想了想，直接到吧台帮陆栩点了份三明治，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纯属太闲闹着玩的陆栩咬着三明治，把一桌子的扑克牌收起来，躺在椅背，像是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咀嚼食物。
　　虞夏盘腿坐在沙发，怀里抱着一个松软的抱枕，他看着安静的彷佛没有人在的游戏厅，叹道：“不知道下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也许没有。”陆栩说道。
　　虞夏转过头，陆栩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陆栩抿着嘴唇，大概在思考着该怎么说，停顿几秒，才继续说：“早上跟时衡打赌赢了，问了他两个问题。第一，这个副本有人通关过吗？第二，你找到通关方法了没？答案是没有，还没。这游戏活到第三关的机率不低，所以那些没通关的人……要嘛活不过第三次审判日，要嘛就是活着，但仍然过不了关。”
　　虞夏犹豫地问：“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那现在最着急的人应该是时衡才对，可从对方身上丝毫找不到这两个字，就连之前的老葛也是，即便一开始是两人提出讨论的，但态度上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迫切。
　　难不成除了通关游戏外，还有其他方法能逃离这个副本吗？
　　……不，这样老葛就没必要硬碰硬了。
　　“算了。”
　　虞夏叹了口气，将软绵绵的抱枕盖在脸上，往后躺在椅背上，路过的时衡看着一大早就赖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摇头走了过去。过没多久，陆栩转过头，看着长出手脚的兔子抱枕，迟疑地说道：“虞夏，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来的吗？”
　　虞夏依旧维持着盖脸的姿势，因此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当然记得，不过到医院之后就没有印象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只是突然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
　　陆栩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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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新文
《你家的猫想杀你》
这篇还是会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