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游戏》若蓠

11、真实玩家（二）

　　虞夏将餐盘放到矮桌上，随口问道：“要咖啡还是牛奶？”
　　“……咖啡？”
　　陆栩不确定地说着，再看看矮桌上的早餐，断线的思绪才终于衔接起来，他咬着吐司，想着自己莫不是找了个小天使队友，然后在虞夏端来咖啡以前，迅速地把早餐解决掉。
　　“中午了吗？”
　　陆栩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顿时让他瞇起眼。
　　特别帮陆栩点了黑咖啡醒神的虞夏点头，道：“差不多了。”
　　或许是时衡的游说有了成果，厅内的人数比早上多了至少一倍，而整点一到，时衡和老葛就带着几个人走进游戏厅，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口。
　　时衡走到厅内最宽阔的休息区，道：“想参与讨论的人请到这里。”
　　虞夏立刻往时衡的方向走，跟在后头的陆栩还不忘端着黑咖啡，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待所有人都集合完毕时，掌握主导权的人却不是时衡，而是站在旁边的高壮男人，只见老葛气势凌人地走上前，沉声说道：“我先说说审判日上的杀人犯林谭……”
　　“首先，他是个杀人犯，这点应该没人怀疑吧？证据就在书房，里面有他杀人的影片。”大概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老葛把发现线索的地点也一并说了出来，接着瞇起眼睛，嘲讽地说道：“我们倒是把情报都分享到石墙了，但还是有人在第二问就吹熄蜡烛，真不知道是耳根子软，还是根本就不相信别人？”
　　近乎质问的语气一脱出口，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虞夏微妙地挑着眉，看向老葛身后的时衡，而后者则是低着头，将自己埋进阴影里。
　　无论这指责有没有道理，光是在需要大家配合的时机点上爆发，虞夏就只能打负分。老葛似乎也晓得在这节骨眼上不该继续发火，所以很快就收敛起脾气，说道：“虽然这次我们幸运活了下来，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我想知道你们在第二、三次投票都选了什么，说不定能理出死亡条件。”
　　“就照当时的模式来吧，先举手，赞成不动，第二问吹熄蜡烛的就把手放下。”
　　在场的十几名玩家中，有两个人当场就迟疑地收回手臂，老葛脸色不愉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先站到旁边，第三问吹熄蜡烛的人把手放下。”
　　虞夏举着手，看着剩下的人接二连三地把手放下，到最后，只剩七个人还举着手，其中就包括他和陆栩、时衡，还有负责主持场面的老葛。虽然这并不能代表全部人，但也让虞夏知道不少讯息。
　　最初，虞夏以为J先生要求的是正确性，毕竟在中年人死前，J先生曾提过：“只有建立在事实上的审判，才能使人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但仔细想想，正确与否实在太过笼统，所以他才会猜测是不是多数决──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对。这样一来，死在大厅里的人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大家最迫切也最想知道的答案。
　　老葛摸着今天才冒出的胡渣，转头看着从刚刚开始就保持沉默的时衡，盼着对方能说些什么打破僵局。时衡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将视线移到虞夏身上，直接祸水东引：“你觉得呢？虞夏。”
　　虞夏：“……”
　　无辜被牵连的虞夏用眼神谴责着时衡，但还是提出建议：“既然没办法从死人身上得到讯息，那就只能反推了，我建议每个人把线索和证词都写出来，再看看是否有共同点。”
　　“这提议不错。”
　　时衡直接打断想说什么的老葛，从书架拿来一迭A4纸，再发给每个人一枝笔，就径自写了起来，而其他人或许是觉得没什么损失，没多想就跟着写了，过没多久，十几张纸都写上各自找到的线索和证词。
　　所有人都凑到长桌前，好奇地看着其他人写下的答案。
　　如虞夏所预料的，找到关键证据的人其实没几个，在场除了他和时衡之外，还有一名容貌清秀的青年，反倒是刚才发脾气的老葛，明明进了书房和仓库，但重要的线索都没找着。
　　时衡推这个人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虞夏悄悄地看了眼时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
　　“我觉得……”
　　就在众人聚精会神地盯着纸张思考时，突然有个人脑洞大开，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紧张地说道：“我在想，会不会其实和答案没有关系？像是刚好顺序到了，或是随机之类的……”
　　老葛嗤笑一声，道：“照你说的，那我们干脆全部等死！”
　　“我、我也是想想而已。”意识到说错话的人干脆躲到后面，默不吭声。
　　但这倒是让虞夏重新思考起别的思路，如果J先生看的并不是每个人的答案，那会是什么？线索？过程？虞夏努力地回想着审判日时的蛛丝马迹──J先生曾说禁止喧哗与讨论，违者死刑，但当时除了那位年轻人外，并没有人挑战这项规则，那么看别人的答案算讨论吗？不……虞夏记得第三问时，他也关注过别人的选择。
　　再将时间往前推，J先生曾说过要遵从内心不能逃避。但有人在第三问时，因为不忍心选了五马分尸……虽然不晓得哪个比较痛，但对J先生来说，这些人和不想处死中年人的时候一样，都是基于逃避心理。
　　最后，J先生说过，请各位务必参与审判──
　　而在场79人，确确实实都参与了审判。
　　所以是答案不正确？
　　──不。
　　还是线索不全？
　　──不。
　　亦或是过程……
　　虞夏想起自己曾沿着幽暗的走廊，走进那明亮的展示厅，画面里出现的不仅仅是华丽的吊灯，还有站在中间神情惬意的J先生，以及蹲在墙角啜泣、垂头丧气的人们。
　　……说起来，他们活下来了吗？
　　虞夏并不擅长记住别人的脸，但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他清了清喉咙，抱着些许希望问道：“有人还记得，有哪些人没有找线索的吗？”
　　此话一出，大部分的人都反应过来了，但当时的情况也没人有余力去注意这个，个个面面相觑，这时，不久前才说错话的人弱弱地举手，惹来一众怎么又是你的眼神，底气不足地说道：“我，我保证这次是真的，因为我……基本上没怎么认真找线索，所以一直待在外面。当时我左右两边都有人，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和一个老人，但从大厅逃出来后，我就没看见她们两个。”
　　“这么说来！站在我隔壁的人好像也是，最后没逃出来。”
　　“我也想起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许多疑似、暧昧的回忆突然变成了铁证，只差没说那些人就是这么死的，这让本来只是提出可能性的虞夏有点茫然。眼看着连结论都快被定下了，老葛立刻不满地敲响桌面，往所有人身上泼冷水：“别高兴的太早，要是猜错你们就死定了！”
　　你们？
　　虞夏不解地皱起眉。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老葛的底气更足了，他理直气壮地命令道：“你们拿着纸去给剩下的人写，确定他们是不是都找线索了，明天一样在这里集合。”
　　说还没说完，老葛就挑衅地看向虞夏，惹得陆栩一脸不爽，至于在场被无故命令的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先这样吧！”一直袖手旁观的时衡不得不跳出来结束这次讨论。解散后，时衡给了虞夏一个歉疚的眼神，然后跟着老葛一起离开游戏厅。
　　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的陆栩看着虞夏，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肯是故意的。”
　　“或许吧。”虞夏也不否认，只是想了想，道：
　　“他们的确是……有点奇怪。”
　　＊
　　既然怀疑的种子都埋下了，虞夏索性就和陆栩摊开来讲。
　　一开始在大家都惊慌失措的时候，时衡可以说是全场最冷静的人了，不管是和J先生的交谈或是态度，都有种说不出的底气，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有可能刚好世上就有这种人，又或者是职业、家庭背景使然。
　　但后来出现的老葛就比较让人费解。
　　虞夏不觉得时衡会找一个拖后腿的人当队友，再者，老葛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太有恃无恐，即便掌握了部分的人是NPC这点，也不足以让他这么拿翘，对方一定还隐瞒着什么。
　　陆栩认真地思考一回，道：“但他们对游戏规则并不了解。”
　　“大概和游戏无关吧。”
　　虞夏随口一说，但脑袋里却浮现好几个想法，只不过眼下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空口白话。厘清思绪后，虞夏又把早上从调酒师那得知的讯息告诉陆栩，在提到西装男人的名字叫J先生时，陆栩显然有什么话想说，但又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你觉不觉得，J代表的是鬼牌Joker？也就是说，他是这个游戏的大BOSS。”
　　虞夏忍不住问：“……你哪来那么多游戏用语？”
　　关于这个问题，陆栩有一个很合理的解释：“我来之前，刚拿到游戏公司的内定。”
　　之后，两人商量着去找那些不一样的“玩家”，在问过话后，证明时衡说的没错，只要一问到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答案永远是，一开始就在这了，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行为举止并不像服务生那样死板，聊不相关的事时，反应也很正常，而且一样感觉得到他们对于现况的不安和无措。
　　所以对于他们是NPC这件事，虞夏倒是觉得有待商榷。
　　隔天中午，虞夏掐着点走进游戏厅，明显感觉到这次的人数要比上一次少了一点，陆栩倒是昨天就和他说过不会来了。老葛阴晴不定地看着剩下的人，硬是挤出微笑，问：“你们都问到了？”
　　上次最先附和的人递上纸张，道：“呃，我问了三个，他们都有找线索。”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情形，而就在大家满场一致的认为这是死亡条件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清秀青年突然开口：“等等，我这有个人说，跟他一起找线索的人，没有逃出大厅。”
　　时衡抬头看向青年：“确认过了？”
　　“是。”青年肯定地点头，然后说道：“只有一点不同，那个人并没有分享石墙证词。”
　　虞夏立刻联想到昨天陆栩提过的消极游戏，说不定在J先生的眼中，不找线索或是不分享情报，都视为不参与审判，这么一来，那些人的死因说简单点就是──不认真玩游戏。
　　弄清楚规则后，大多数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天，那些自认没有性命威胁的人彻底地松懈下来，吧台整天都坐满了人，每次经过都能闻到浓烈的酒味，虞夏甚至还在休息区看到一对男女旁若无人地接吻，把游戏厅里弄得像是廉价酒店，如今里头糜烂的气氛完全看不出来一天前还是死气沉沉的。
　　“就当他们是最后的狂欢吧。”陆栩随口一说。
　　其他不想参与的人倒是都聚集在大厅的角落，一边闲聊，一边吃吃喝喝的像是在开同乐会。
　　陆栩坐在地毯上，从外套里拿出一副全新的扑克牌，迅速拆开：“玩吗？”
　　……这群没有危机意识的人！
　　虞夏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