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行路 西幻》云中鬼方

52、库尔沙

　　第五十二章

　　液体缓缓流过金属长钉时立刻发出了“嘶嘶”声，冒出了许多小气泡。
　　它竟然融化了！凡是接触到液体的棺木表面都一片焦黑，留下一个个坑洞。
　　围观的安忒提惊讶道：“这是什么？”
　　一个有些见识的骑兵说：“弗雷金烧瓶，是那些高级药师的作品，能够毁去我们手中的剑。”一般在大型战争中能见到它的踪影，魔族们准备的攻城器械在这种外号“熔炉”的药剂下都只是一堆废铁。
　　路德维希提醒她：“不要用手去碰它，连我也承担不起碰触它的后果。”
　　然后他取出厚厚的手套戴上，手指摸索着棺盖之间的缝隙，牢牢扣了进去，城防官的武力何等惊人，失去金属钉固定的棺盖被他一个人就抬了起来!
　　突然棺材中发出嘻嘻索索的声音 ，一只老鼠窜出，被安忒提眼疾手快一剑刺中，众人才看见一窝老鼠寄生在棺中，被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四散奔跑。
　　路德维希并未理会它们，他将棺盖推到一边。
　　当棺内的东西呈现在夜月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火把跃动的光亮照着破旧腐朽的黑色布匹，而亡者的身躯被包裹在其中，从头到脚无一露出。
　　森森的乌鸦叫声刺激着众人的耳朵，骑兵头领格赫尔严肃地问：“这就是那位殿下吗？”
　　路德维希轻叹：“恐怕是的。”亡者身边放着一把剑，正是军中最常见的样式，温克凑上前来，忍不住说：“这应该就是卡雷·加西亚。”他语调拖长，显得十分讽刺。
　　“十六年前他就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否则也不能迷住那个女人——”
　　路德维希喝道：“住嘴 。”
　　夜色已深，幸好路德维希早早地让人又订做了一副简易棺材供这位落魄的舅舅容身。
　　他们不敢揭开黑布，草草地把尸体移到了新棺材里，又用农具铲回泥土，填上空洞。
　　温克本来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这时偷偷看了一眼后面的墓碑，一只猫头鹰停在上面梳理羽毛，森森地盯着他，他立刻朝后退了几步，撒开步子就想跑，格赫尔眼疾手快，扑上去抱住了他，安忒提的剑锋已经刺进了他的脖子，温克仍然挣扎着，发出哼声，他被押回了路德维希身边。
　　“大人，他要逃！”
　　路德维希合上新棺材的盖子，冷冷地盯着他：“如果你再试图逃跑，我就把你和这棺材一起埋了。”
　　温克头发竖起，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耸起脖子，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眼眶几乎要暴裂，骑士们都被这怪异的变现震惊到了，格赫尔立刻拔出了剑，架在他脖子上，这时，已经有五六把兵器同时指着温克的要害。
　　“等等！”路德维希喝道。
　　他大踏步走上前来，一把捏住温克的肩膀，同他狂乱的眼神撞到一起：“你看到了什么？”
　　温克胸膛起伏着：“我……我”他很快失去了语言能力，咆哮起来，骑兵们几乎压制不住他。
　　温克奋力挣脱，他的力气突然变得格外的大，以至于三个骑兵都抓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向墓园那一头的密林。
　　路德维希跃起，跳过墓碑，追赶着温克的身影，他到了温克身边时，小声地念了一句咒文，手指搭在了温克的后颈，微若的光芒在他指尖放出，温克刚刚窜出一步，就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路德维希一步迈出，口中仍然念念有词，他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地扫过墓碑，猫头鹰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它刚到半空，就被路德维希掷出的短剑钉在了地上!魔物化为一阵黑雾，凄厉的叫声响起又迅速沉寂下去。
　　路德维希看了一眼。转过身去，查看温克的状况。
　　他们架起温克，把他和棺材并肩放在一起，用马车拉了回去。
　　一路上安忒提都守在温克旁边，生怕他再次逃走。
　　格赫尔嘀咕：“他该不是被邪灵附体了吧。”路德维希按了按温克的脉搏说 ：“不是，是魔族的精神依附。”
　　格赫尔诧异地说：“那么他是被魔族控制的吗，可刚刚并没有看见魔族！”
　　“有的刀隔着千里也能杀人，这种法术应该是那个女魔族施的，我刚刚中断了它。”
　　安忒提羡慕地说：“长官您懂得好多。”她似懂非懂，褐色的眼睛里闪着向往的光。
　　路德维希看着她瘦弱的肩膀，难得温和地说：“我们之所以学习，是因为要去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
　　安忒提屈起腿，哼起了歌：“枫叶如火流淌，知道岁月漫长，珍惜荣光……”
　　漆黑的夜里，路德维希凝望北方的星空，光芒闪烁，星河涌动，这寂静的夜里本不应高歌，少女的歌声却打破了这份禁锢，宛如释放了无数希望。
　　有人心事重重，有人昏迷不醒。
　　格赫尔询问什么时候返回，路德维希转头回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墓园，淡淡地说：“魔族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即刻返回。”
　　半夜一行人才回到旅馆，魁度早就在柜台上睡得不省人事，口水流了一大片。
　　路德维希把马车停在后院，命令骑兵们手脚轻点，不要吵醒可怜的老板。
　　温克由格赫尔照管，这个人的秘密还没有全部说完，不能让他逃走。
　　路德维希打开窗户，阳台上停着一只白色的大鸟，它舒展翅膀，轻轻一挥，仿佛在朝路德维希打招呼。
　　路德维希跨上鸟背，大鸟载着他冲天而起，将朔风抛在身后，向百里之外的赤经城飞去，哪里有离枫叶镇最近的神殿，瓦德沙和神殿主教正在等着他。
　　夜里的北方大地上依稀有灯火，一座又一座城镇分布其间，神殿肩负着守护他们不被邪恶力量侵害的职责，像钢钉一样镶嵌在镇子之间。

　　瓦德沙一见到他，立刻正了正帽子的穗，笑着说：“好久不见了。”
　　路德维希：“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我们前几天才刚刚见过。”
　　白色大鸟凑到瓦德沙身边，开始愤怒地叽叽咕咕，用头去蹭他的手。
　　瓦德沙耐心地听它抱怨完，才说道：“哦，艾丽说你刚才没有梳理它的羽毛，这让它很生气。”
　　路德维希含笑摸了摸它的头：“下次不会了。”
　　神殿的大门敞开，一角黑色的长袍拂过门槛，向着两位远方来客飞扬而起。
　　女人的面容在黑夜中格外朦胧。
　　路德维希主动致意：“库尔沙主教，被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打扰，希望您不要介意。”
　　库尔沙终于完完全全从幽暗的神殿中走了出来，她黑色的长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严严整整，说实在的，路德维希是第一次见到她，而这位女主教的大名在北方也十分响亮。
　　——“白发圣女”库尔沙。
　　她曾在卡玛兰随大祭司进修，学成之后她选择赴苦寒的北方任职，没有像大多数同门一样留在卡玛兰。
　　赤经城曾经被称为“混乱之城”，人族魔族都在此地交互，各种不明身份的危险人物将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库尔沙来到这里时只有一个人，一件行李。
　　或许在卡玛兰高塔的众修行者中，她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但库尔沙在混乱的赤经城里却凭借着慈悲的心和冷酷的剑收服了人心，将猖獗的盗匪送上行刑台，让逃走的人们愿意又回到此处定居，当她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孩童会为她送上鲜花，士兵们也会向她问好，因为一头天生的白发，这里的居民敬畏地称呼她为“白发圣女”。
　　这里的神殿由她掌管，负责清剿作恶的法师和潜入的魔族，这次寻找那名女魔族及其爪牙的事务，需要库尔沙的协助。
　　她仔细辨认着路德维希的长相，感到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却已经不记得了。女主教的眉头微微皱起，思索着什么。
　　瓦德沙凑上来说：“库尔沙，你还记得大祭司的弟子吗？”
　　“哦……原来是你。路德维希·贝烈恩，大祭司的弟子。”库尔沙轻轻点了点头:“你不是在卡玛兰担任城防官吗？”
　　路德维希含混地说：“受陛下的委托来办一件事，但是没有想到被魔族盯上了。”
　　库尔沙没有再追问，而是说起了她发觉的某种趋势，魔族近两年的小动作又多了起来，经常性地越过界线潜入凯撒帝国，神殿也不能面面俱到把敌人一网打尽，帝国也为此非常头痛。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起这次的几个魔族，瓦德沙总觉得那个名叫西寺塔谢尔的女魔族很不寻常，温克也没交代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魔族根本不相信他这个双面间谍，最常让他做的事情就是充当杀猪刀和引路工具。
　　“他们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路德维希早就有了防备，哈哈哈！路德维希你究竟看出了什么破绽？！”
　　路德维希轻描淡写地回答瓦德沙：“只是乔罗德·温克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曾在驱魔关和魔族打过交道的人，我们在去枫叶镇之前路过一个小镇——抱歉我不记得它叫什么了。那里有几个女孩被残忍杀害，后来我知道那是魔族的一种祭祀方式，这说明我们周围已经出现了魔族，但是温克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以为在北方呆过很久的人都应该很熟悉魔族的风格，至少这能证明他想对我隐瞒些什么。”
　　温克毕竟不是间谍，他只是一个心怀怨恨的复仇者，虽然他也不知道该将这仇恨倾泻到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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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