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恨月常圆满》徐枝儿

4、家宴前夕

　　“你才是皇帝的正妻。”

　　这话是真真儿点醒了贺宴青的，纵使她不是万花中最明艳的那朵，但她却是能开到最后的那朵，与其一味做到凌驾于他人之上，始终不如圆滑来得稳妥，一时间她又觉得从前自己那些小性儿太过刁钻，不由哑然失笑。

　　后来贺宴青开始留意宫中诸位宫嫔，甚至连同其婢女的名姓都一并记在心里了，谁欢喜什么，心里好算有个底，翻看名册的次数也逐渐多了，可见是的确花了心思在这上面。

　　隆冬，皇后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便是一声嗔：“起开！”

　　贺宴青抬头看去，原是明妃，只见她满头珠翠琳琅，衣着繁复，宫绦步摇一件不落，诚然，是她的做派不假。明妃狠戾的目光在对上贺宴青时便收敛了，虽说如此，却也只是嘴边挂着笑，眼里一片清冷，她任着流云将那件厚重的大氅脱下，才低低嗤笑道：“蠢东西。”

　　贺宴青心里不喜却不多言，手里的茶盖儿将茶沫子刮去，露出清湛湛的茶汤，她依着待客之礼不急不慢地赐了明妃一个座儿，一盏茶，“明妃的规矩学的很好。”

　　明妃只留给她一个耳朵，亦不正眼对上她的目光，“哟，娘娘也知道，马上便是家宴，妾也是着急来为您分忧呢。”茶烟子直往上冲，她索性将盖子盖上了，直到最后一缕儿也散去，才又悠悠开口：“娘娘，请您息怒。”

　　“都是自家姐妹，明妃这话便说重了。”贺宴青含笑抿了一口茶，“每日本宫也只有这时候能落个闲。”

　　“您说的真真儿是对极了，所以妾也是因此择了这个时辰来。”明妃抬了抬下颔，“妾私心想着，这家宴要的便是热闹，既然如此，不若叫各宫都备下节目，也好相互助兴怡情。”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那你便来负责这节目罢。”

　　像是等了这话许久，明妃倏然松下一口气来，捻着帕儿笑了，“是了，妾必定是要为您分忧的。”

　　贺宴青把茶盏搁下来，不重不轻地响了一声，她知道明妃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可是她还没有猜透。

　　本想着这位主儿心愿达成便会离开，没成想明妃却赖说天凉人懒，直待用过一小碟豌豆黄和姜汤，才肯抬步往外头走，是时窗外头又洋洋洒洒落下白来，一把画芙蓉的油纸伞便已在皇后宫外头候了多时。

　　只等明妃出来，那厢便遮过去，伞下是个穿着粉色大氅，弹墨绣荷花宫衣的女子，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抿绛红唇，像已等了许久，脸上有些发白，好在有头上钗着的一支金步摇提神，显得不那么憔悴。

　　这不是慧昭仪又是谁呢？

　　“娘娘这么久才出来，叫妾好等。”

　　“妾就是妾，我让你等，你就得等，何况你有求于我，是我帮你。”明妃说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愿在那儿多待，晦气。”

　　慧昭仪听了这话，哪里还顾及身上刺骨的凉，此刻也心生感动欢喜，不住颔首，“娘娘能这么帮衬妾，必是妾百年修来的福气。”

　　“我会在你之前，把各宫在名册上的顺序调整好，到时你自可力争头筹。”明妃乜了一眼慧昭仪，突然很古怪地笑了一声，“可是，你也别忘记答应我的条件。”

　　宫道这才走到一半，慧昭仪便已觉冗长，此刻有明妃在侧，便更觉费时。她另外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肚子，“若是能成，妾绝不推辞，是娘娘的，就是娘娘的。”

　　“好，万望你能把今天说过的话牢记在心。”明妃的步撵已然备好，她也从慧昭仪的伞下离开，继而几步上撵，也不顾送驾行礼的慧昭仪，先行离去。

　　“这慧昭仪还真信了娘娘的话，可见这封号并不妥帖。”步撵走过宫道拐了弯，流云这才开口道。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肯拿她的孩子来换前途。”明妃抚了抚自己的鬓发，“何况，她等我，是她的本分。和聪明人说话虽好，却难免被抓住空隙，可是和傻人说话就不一样了。”

　　“就像一只糖罐旁边欲而不得的小虫，也许你只是给她一点甜头，可是在她眼里，这就得是无上的至宝了。”

　　流云一抬眼，半响又笑着低下头去了。

　　沧海阁。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又一点一点地压在李美人的心里。她盯着那包药粉看了又看，直到紫苏为她罩上一盏昏黄的灯，她才把目光移开。

　　“小主，仔细眼睛，别累着了。”紫苏小声提醒道。

　　李美人细细地嗯了一声，继而默了许久才又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把这包药下在丽妃的吃食里，该如何？”

　　紫苏像是看出了她藏在心里的令人惊怕的想法，作势要去拿走那包药，可李美人却一把抢了过去。

　　她微颤着手指，“为了孩子。”

　　“孩子？”紫苏问道：“谁的孩子？”

　　李美人摇摇头，“无论是谁的孩子，我都必须要这么做。”

　　紫苏费解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替她倒了一盏水，“小主放心，紫苏是看着您一路走过来的，知道您的苦，所以，您做什么都是该的。”

　　李美人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决定了什么，终于将那句忍了好久的话道出。

　　“那我，想要一碗安胎药，想办法悄悄的取来，不要声张。”

　　半月过去，各宫呈上家宴的节目，一应是先经由明妃看过，统出名册了再上报皇后宫。贺宴青翻来，第一个名字便是自己，并无不妥，□□算来，理应以国母为尊。再往下，按着位分恩宠，也无差池，只是慧昭仪的名字却未免太过靠后。

　　“娘娘，允么？”红玉在旁侧候着，随着贺宴青的指头移至最后，轻声问道。

　　贺宴青没开口，是时只是颔首。明妃纵使有什么算盘，看样子也不曾打到自己头上，所以这个时候，顺手推她一把也无妨。

　　明妃自然也谙知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家宴在即，那些自己看的到的心眼也好，看不到的礁石也罢，总算是各自揣着心思，何必一一道破，白费一番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