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恨月常圆满》徐枝儿

3、你才是正妻

　　“你让内务府这些日子便开始着手准备着，不该省的便休要从简，用度一应不能小觑，尤其是皇上的吃食等，要提前叫人备好银针试毒。”

　　贺宴青徐步走在梅园里头，旁侧有红玉低眉顺眼仔细搀着她的手臂。隆冬时节，梅花开得很好了，只是相较素日尤其天寒地冻，是几乎无人愿意来赏玩的。正红的牡丹刻丝宫装，正红的狐狸毛大氅，巴掌大的脸上双唇涂得朱红，就连贺宴青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像是皑雪中的一株红梅，她掩了掩被风吹乱的长鬓发，头上的步摇一步一撞。

　　如今家宴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是绝不能出差池的。

　　“娘娘，明妃她似乎对娘娘不甚上心，您近日来为了家宴操劳不已，今早的吃食也不怎动了，奴婢委实为娘娘感到不值呐。”红玉抿了抿嘴说道。

　　“她又怎的了？”贺宴青并没有很在意明妃那厢，只是满心满眼都想着这次家宴千万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在家宴的布设上，老实说，她甚至还觉得一个人操办会宽心不少。

　　“她……！咳，明妃娘娘她……把您送去的东西撕了！几个丫头都是亲眼见着的。”红玉像是又回忆起那天的事情，不由紧蹙起眉。

　　贺宴青的步子一怔，随即又恢复如常，“你怕是忘了，她原先是正妃的，因着本宫表姐的缘故，现在屈居妾位，可她偏生又动本宫表姐不得，所以免不了背后里对本宫有些口舌的。”

　　“是——”红玉起先乖巧应了，不过少顷却又低低叫唤起来：“咦？那人看着好生面熟呢。”

　　贺宴青循着她目视方向看去，只见两位女子立于不远处层层梅枝之后，一人生着美人尖鹅蛋脸，出来时想来细细匀过面的，谈不及惊艳，却也是别有一番温柔情怀，另一人则与其相反，恨不得满头珠翠华胜的，衣料子乍眼一看亦是顶好的，脸面上生的是一副尖酸刻薄相，十分傲然的。

　　“噢，那不是慧昭仪和……”贺宴青看了一眼红玉，示意她接下去。

　　“和永寿的李美人，娘娘。”红玉答道。

　　这倒是点醒了贺宴青：“原是她。我记得她的，在储秀待选时便最是个好脾气的，只怕是生得骨头太软，眼下偏生又跟着慧昭仪，嗤，但愿不要叫她出事才好了。得了，天寒，咱们回去罢。”

　　“是。”红玉又往那厢瞥了一眼，这才跟着主子走了。

　　二人不曾料想到，在她二人回宫时候，李美人已噗通跪在慧昭仪身前，那一层积雪刺得她双膝又凉又疼，好在身子健朗，咬牙便也能挺过去，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虽未隆起，但那里的确有着她的第一个孩子，只是这件事她谁也没说。

　　李美人匆匆地给慧昭仪叩了一叩，话里早带了颤意：“娘娘！算是为妾，为您自个儿，就千万求您积些善德罢！求您。”说着又是一叩，她已经有起身的念头了，雪太冷，她的孩子尚还怕冻。

　　“善德？——别起，就跪着。”慧昭仪拧眉，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拍了拍她的脸“你有什么能叫本宫为你积德的？只一句话罢，你做不做？我晓得这件事要委屈你，毕竟是家宴，并不好下手……但你做与否，这可决定着与你有关的一条命呢。”最后一句说得轻了些。

　　“命？什……什么命？”李美人一惊，莫不是她已经知道了？眼神不自觉地便往腹部那厢瞟去“娘娘已经……？”

　　“对，本宫已经知道了。告诉你，就是你表姐的命。本宫知道她已入了宫，区区常在，若说她的命本宫唾手可得，你信是不信？”慧昭仪说道。

　　“呼。”李美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这……”

　　“怎么？看你这副模样，起先你以为是什么？”慧昭仪狐疑地问道。

　　“您多心了！我信，我信，还望娘娘手下留情，我姑姑膝下就我表姐一个女孩儿！”李美人说着便又是连连叩首，有些冷了“我给娘娘磕头了！皇后娘娘教导后宫礼佛清心，您就依着这由头慈悲些罢。”

　　“她是想慈悲渡人呵，可本宫偏不做这尊菩萨！尤其是，不做泥塑的。”

　　慧昭仪虚扶了李美人一把，恰逢李美人左膝一歪险些要跌，昭仪伸手去拉，二人贴近了些，于是慧昭仪顺势将一包药粉搁在李美人掌心里，李美人惊魂未定，素手不自觉地便将它攥紧了。

　　贺宴青前脚刚含笑踏进景阳的门槛，还不等进二道门，素日院里侍候的丫头春桃便急着上来细声细气地说道：“娘娘，太后在正殿候着您呢。”

　　“知道了。”

　　贺宴青正襟理鬓，进殿往太后那厢跪了，呼过万福金安。

　　“这儿没旁人，你且坐着说话。”贺宁的声音已不复清亮了。

　　贺宴青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可怜的表姐难得恬然的脸。贺宁衣着华盛，主色为玄色，她的脸上过脂粉，但气色仍不很好。贺宴青知道这是为什么。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她不想让别人以为当今太后是个只念及风月并为此不顾大局的庸人——论聪慧论城府，她生来便适合这个位置。

　　“我看您的气色不大好，但……我心里已稍有些宽慰了。”

　　“宽慰什么？”

　　贺宴青笑了，准确来说是不以袖相掩唇，大方地笑了“您没有皱眉。”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油嘴滑舌的？”贺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可言语间却并未流露出分毫的斥责之意，“凡事多长个心眼子，对皇帝也是，对明妃她们几个也是。先帝的赵皇后就是因为不懂得笼络人心，最后才落个机关算尽太聪明，你不要步她的后尘才好，这把凤椅必须得是贺家的。”

　　贺宴青应了是，心里像是很受用这些子话，只要她的表姐还把贺家、把她放在心上，这就够了，往后总归是有个照拂的。

　　“我听说皇帝让你和明妃操办家宴？”

　　“我原想着该是庄贵妃一道的，不曾想是明妃，她素日与我交情不浅不深，往日也不甚寒暄照面的，我想，该叫她学着乖些。”贺宴青说着说着便没了底气，偷悄悄地瞄着贺宁。

　　贺宁长叹一声，“你是皇后，是国母，应当心怀宽广，她越对你有偏见，你就越要做得事无纰漏，宴青，你的年纪方才十六，可这个位置既然坐了，你考虑的就不仅仅只有你自个儿了，可知道吗？无论明妃再如何跋扈，她始终是妃。”

　　“你才是皇帝的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