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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   院里栽下的寒梅早先开了,因着景仁的熏香炉里头燃着香粒子,合着一盆已然烧旺的银碳,果真氤氤氲氲的暖了一室,如是便不曾支开那扇步步锦轩窗看上一看,索性贺宴青身边侍候的红玉又是个极通人心的丫头,折了几株开得好的插在花几上头安稳搁着的珐琅花瓶里,看得贺宴青很是舒心,平日里畏寒,现今气色仿佛也好了许多。

      贺宴青蹭了蹭衣领子上缀着的兔毛,今年相较往常略冷了些,“内务府拨给各宫的碳火可还够么?”

      正擦拭东墙边搁着的一只瓷瓶儿的红玉拿随身的绢子抹了两把手,而后挪步子应声过来答道:“大抵都够了,只是悫常在那儿稍少些,还未补足呢。”

      贺宴青搁下手中的花名册,“悫,是个好字……是叫宋环么?”说着睨一眼册里那名字,“钦天监宋氏之女——成了,从本宫月例里头且匀些给她,也算不辜负这恩泽了。”

      “是。”红玉应下,吩咐门口一个丫头即刻去办了。

      待那丫头走了,红玉正想合上门却又匆忙折回来,紧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的太监便进了殿,只见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皱纹悉堆在眼角,是上了年纪的,却又有一口白牙,只是生得不大齐整,因是笑起来便索性露着。他打个千儿,末了却不往地上跪。

      贺宴青认得,那是皇帝御前侍候的老太监,叫宁海平,前头侍奉过先帝的,先帝对他青眼,便留给了当今皇帝,虽说年纪是大了些,但事情处理起来手脚最快,是十足能让皇帝服帖的,所以皇帝也对他十分受用,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海平公公为何事来?”贺宴青搁下册子问道。旁边有丫头递上一盏茶汤,暖的。

      “对娘娘来说,可以说是好事,也可以说是坏事。”海平公公笑着低了低头表示恭敬,随即又抬脸起来高声道:“传皇上口谕。”

      一室的人皆俯首跪了。

      “皇上口谕,除夕将至,是时将举行家宴,由皇后费心操办,皇上体恤皇后六宫事物繁忙,特命明妃在侧协助,钦此。”海平公公一甩拂尘,眼神往诸人头顶扫了一圈儿。

      “是,臣妾定当不负皇上嘱托。”贺宴青说着,一叩首便领着诸人起了,“叫海平公公辛苦走这一遭了。”

      “娘娘说笑,奴才也是为皇上办事,乃奴才三生有幸,何来辛苦之说呢。”是十足的客套话,“那娘娘好生操办着,不要辜负皇上一番美意才是。”

      “自然。”

      红玉送走海平回来,因是寒冬,茶水冷的快,当下已然温凉了许多,而贺宴青无心却无心顾忌这盏上好的大红袍。这事皇帝前些日子也略有提及,如今终于定下了。操持家宴倒是问题不大,重点还是在明妃楚氏身上,她不及贺宴青身份尊贵,不及庄贵妃圆滑解语,论尊卑论处事,贺宴青原先满心以为作辅的人会是庄贵妃萧氏,这一来却着实叫人意料不及。

      是楚氏?

      “娘娘无须挂心,皇上已连寝明妃三日,圣宠正隆,由她辅佐娘娘也在常理之中。”红玉是最懂主子心的丫头,此时已换了一盏新茶上来,那氤氲的茶烟熏暖了贺宴青带着冷意的眼,叫她有那么一刻竟在霎时模糊了视线。

      “噢……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了。”贺宴青揉着太阳穴呢喃了一句,说得不清不楚的,“也罢。拿纸笔来。”

      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不多时皆备好了。宣纸平展,旁侧的砚台上搁了一块墨条,红玉打发丫头下去候着,自个儿则一手捻袖一手为贺宴青磨墨。贺宴青的字是隽秀的花楷,又写得齐整,叫人看着赏心悦目,如同她那张清秀端正的粉面一般。

      一条一条一项一项,皆是家宴时须备齐的物什,该做什么事情,须得防着什么事情,于纸上一目了然,她是极聪明的人,知道她何时该使自己盛放,也知道自己何时该弓身蛰伏。红玉想要赌一赌,为这样的主子效忠,能不能为自己换来一些煊赫的前景,家中病重的娘亲又能否得到最妥帖的照拂。她不动声色地等候贺宴青写完最后一个字,才轻声轻气地问道:

      “娘娘,您这是……”

      贺宴青徐徐搁笔,将纸张在她眼前晃上一晃:“喏,这个,搁锦托儿上拿给明妃。”

      红玉答是,将纸张仔细放在掌间,却步离开,前脚正要迈出门槛,却只听贺宴青一声唤。

      “且慢!”

      &&&

      “奴婢参见明妃娘娘,娘娘金安。”

      红玉领着身后两个捧着锦托儿的丫头俯身作礼,待到全了礼数,方睨一眼身后的丫头,继而朝明妃露个笑面出来。是时只见明妃歪在罗汉床上头拿手支着颐,美目半垂,腰后搁着个方方正正的卐字金丝软枕,是一派懒惬模样。并没有得到回应,红玉不由多打量这位女子几眼。

      发如云密如墨黑,松垮地绾作堕马髻,但头上珠钗步摇等华胜竟件件未落,瘦尖的一张脸肤色白皙,甚至还颇有些楚楚的病态在里面。两道柳眉下一双瑞凤眼,眼睫纤长,秀眸惺忪,鼻子秀美挺直,朱唇微翘。顺势往下,正紫色绣海棠蜀锦宫衣加身,领口袖口皆镶了一圈子兔毛。许是太过暖了,她往领子上的那圈兔毛那厢蹭了蹭,于是眼睛眯得更多了些。

      贴身侍候明妃的流云见红玉不加掩饰地打量明妃,偏头又见明妃并不作反应,于是便出言呵责道:“放肆!谁准你抬头的!当真是没规没据,难不成连皇后娘娘也不把咱们娘娘放在眼里了不成?”

      红玉的笑僵在脸上,但随即反应过来,不急不慢地回道:“那又是谁准你妄议皇后娘娘的?这样说来,莫不是……”话说着,眼神便往明妃那儿瞥。

      “流云。”明妃的眼总算睁大了些。

      “欸,奴婢在。”流云往明妃那厢走了两步,矮下身去听主子的话。

      ——啪啪。

      左右掴了两个巴掌,是下过力道的,流云只觉脸颊一阵生疼,不由得便往地上跌,发髻颇有些松了,一副狼狈模样,想唤疼却又不得准,只得委屈地站起来捂着脸却步往内室去了。红玉见了心中暗笑,却并不敢声张,只是略略地挑一挑眉。

      明妃翘起护甲坐直了身子,举手投足间毫无慌乱之意,虽说掌掴了流云两巴掌,但她又仿佛并不否认流云说得话似得,轻蔑地睨着双膝跪地的红玉。

      “何事?”

      “奴婢此番是来给您报喜的,明妃娘娘。”红玉说着,俯下身去叩了一叩,“奴婢恭喜明妃娘娘,贺喜明妃娘娘,皇上下旨叫娘娘辅佐皇后娘娘操办家宴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后娘娘也真是好兴致,别是前脚领了旨意后脚便唤你来替她立个下马威了罢?”明妃嗤了一声,“劳你给皇后娘娘赔个不是,皇上的圣旨比她快上不少,这事儿本宫早先已知晓了。”

      “臣是臣,国母是国母,并不能同论。大抵是奴婢嘴笨,叫明妃娘娘误会了,我家娘娘实质是让奴婢给您捎带东西来的。”红玉乜了后头的丫头们一眼,其中一个丫头忙将锦托儿呈上,上头搁了一封信。

      明妃那厢接了打开,横竖看了两眼便往火盆那厢丢去。起先燃了一角,而后纸张蜷曲扭歪着便燃尽了。明妃慌忙掩了掩唇畔,故作诧异状,“本宫近日困乏不已,一时竟失了手,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片美意。”

      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是明妃有意为之,只是到底是娘娘,她说是失手便是失手,哪有人敢驳斥呢?反观红玉不仅不怪,反倒颇为大方地笑道:“皇后娘娘还托奴婢带来一物,好算娘娘现下已醒了,不会再失手……烧了去。娘娘那儿还等着奴婢复命呢,奴婢先行告退。”

      直待红玉却步离了,流云方敢打从内室徐徐出来,右侧脸颊上头兀自一道殷红的血道子,极委屈地唤了一句:“娘娘。”

      流云刚抬眼便只见明妃捏着一本书册怒目圆瞪,竟露了十分骇人的模样,甚至还不等她跪地说一句息怒,那本书便被径直往她身上砸来,随即便是明妃浪涛一般无可抵御的盛怒。她掀了榻上的小几,茶盏连带茶汤被抛至地上,染湿了御赐的地毯。

      “好,好,真真儿是好一个贺宴青啊!你凭什么教训我!”

      流云低头看去,只见明晃晃两个字:女训。不由大惊,原来皇后是早先便料想到明妃会这般,事先做全了功夫,若是明妃不敬,便用《女训》压制,言下之意便是要明妃守着妇道卑顺。这样想来,她看向明妃,眼里多了几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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