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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真实之美 ...

  •   她根本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虚假的外衣已经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她原本的丑陋模样无论当她直播时还是在平常,都已经显露无遗了。她在抹口红的时候口红没有办法在她嘴唇上留下半点的色彩,涂粉底的时候那细细的粉末会从她的皮肤上像雪花一样慢慢的脱落,然而她却依然没有在对面的镜子中发现自己的面庞已经拒绝了一切化妆品的粉饰,发着呆的继续往脸上铺上根本挂不住的粉,涂抹各种根本留不住的色彩,戴永远戴不上的美瞳,拉起永远也拉不起来的睫毛。她满脑子都是那个送外卖的男人,满脑子都在想他今天会带来什么礼物。她无心直播了,也数十日没有和他在沙发上互相寻找彼此那狗一般呜咽与喘息,以及梦的缓流中那快意的碎片了。甚至她都不在沙发上睡了,就连那个发光的小盒子也不再看了,而是日夜的转而望向了窗外,就像一个真正的被囚禁的人一样,瞪着渴望自由的双眼看着那个更大的发着真实之光的四方天地。甄石也发现了她日渐丑陋的体态,但却没有升起他心里的一丝厌恶与被欺骗的愤怒,因为他已经在日日与她相见的双眸之中发现,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美。虽然这么说会让洞悉世事之人深觉幼稚可笑,但是他的爱早似乎已经越过了外表。他继续每日不间断的为她送餐,为她送礼物,为她写书信。他向她介绍世界的点点滴滴,向她介绍他那些礼物的象征与妙用,而她最想知道还是她最喜爱的冰雪中为何能收录进阳光的碎片。她为了这个日夜困扰她的问题苦思良久,却仍徒劳的不知答案,于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和他说了句话:“请问,你上次送我的雪花中,为什么能见到光吗?”而甄石在面对这第一句不是谢谢的话被吓的惊慌失措,一时之间竟然回答不出,他满脸绯红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最后因为自己在关键时刻最不应该出现的窘态而气恼的转身逃跑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次只有一句话提问的迷雾中因为没有回答的撩拨而迷失了方向。然而甄石并没有放弃为她解答这个问题,为此他苦思了一晚上,最后他还是想出了一个浪漫的话来解释,并且写到了第二天的信上:“我想,是因为冬日太过于苦寒,所以太阳将温暖的爱变成针芒的光线刻在了雪花之中,为的就是让人们即使在万物萧条的冬日里,依然能记起世界的美。”在第二天她收到这封信,当她看到这上面的这段在平常人看来十分肉麻的话时,那内心伸出的灼热金属的质感先是化作了落入池水中的沉淀巨石继而变成了一股温流涌向了她的清瞳,在那里留下了一团新生的婵娟。
      她似乎明白了人生的意义,恍然明悟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可自己却偏偏在这囚牢之中度日是多么的荒唐可笑。每天依然要假心假意的对那些连那些数字都是虚假的人们搔首弄姿,竟然只是想要汲取安慰自卑的可笑能量。她也明白了那中在胸腔中久久翻涌的质感到底是什么了,那是爱,即使世人唾弃,即使世人冷眼相待,它就是最真实的产物。她做了一个此前一生绝不可能出现的决定:她要离开这,去找那个每天为她风雨无阻送饭的,为她每天都带来世界的那个人,然后和他一起去看这个世界。她明白这里不是什么隐世的保护伞,而是一座真正的监牢,一座世界上最荒唐,最可笑,最密不透风的监牢。她也明白了他是憎恨下的丑陋产物,他之所以把她留在这也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罢了!只是可怜她的自卑与虚伪罢了!只是想得到更加憎恨世界的理由罢了!当她再一次见到甄石的时候,她眼角饱含泪水对他说:“我明白了!我过往的人生根本毫无意义,我消极避世的想法也不合实际,我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和你!”
      在他相思苦等的岁月里,这段温情的告白仿佛环绕在周天之内号角,比这世界上任何声音带来的爱都要满溢。即使你自己把灵魂掏空,即使你众叛亲离,即使你在相思中度过了比死亡还要漫长的永恒后,当听到喜爱之人的温爱告白时,你会发现与其说你爱的是她美倒不如说你是爱她的弱。
      他同样眼噙着热泪,他的声音已经因为内脏无止尽的痉挛而扭曲颤抖了:“你知道为什么每片雪花都是不一样的吗?”
      “为什么?”
      “因为在每一片飘落的雪花中,都记录了这个世界从初春到寒冬每时每刻都不一样的美,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在每个冬日里去收集凝结了时间与空间的雪花,会带你浏览全世界每个地方每个时间的美,直到雪不再落、阳光不再照耀的那一天。”
      她微笑着对他点头。他们决定了,她明天就随他出发,牵着彼此的手去收集每个冬日里的每一片雪花,去见识凝结了的花瓣中的初春,去见识凝结了的湖泊中的盛夏,去见识凝结了的枫叶中的深秋,去见识凝结了的雾凇中的寒冬。
      与此同时穿着从腋下长出蘑菇的睡衣的他,依然躺在沙发上继续举着手机,两个大拇指猛敲着屏幕,陷在无止境的对骂的泥沼中依然无法自拔。他罕见的陷入了被动的状态,因为他每吐出一句秽语那猛烈跳动的数字便会多两个,如此恶性循环,最后和他对骂的那些人竟然已经有五六十万之多了,而且全是人。他最后不得不败下阵来,因为他一个人的话已经淹没在了那几十万个全是声讨他一人的弹幕中,已经淹没在了一人一口的吐沫里了。他没办法与那些握着键盘砍刀的人相互对峙了,因为他们使用了最为卑劣的人海战术,而自己形单影只无力抗衡,意想不到的自己最后竟然败给了一直以来保护自己的孤独。“他妈的,如果他们不是几十万人,我会把他们骂回娘胎里的!”当他恼火的放下手机,突然感觉到背后袭来了一阵凉风,还有一阵光线穿过阴影留在他脖颈上的刺痛,他浑身抽搐一下,猛然的回头。
      “谁在那!”
      然而没有别人在那,只有她刚刚合上了门,泪眼婆娑的站着。他看见她那肥胖油腻的身体,没有经过任何一丝虚假的遮掩,于是不耐烦、厌恶的说:“你怎么没穿衣服就出来了?赶快把你那些瓶瓶罐罐里的小玩意儿都用上,然后骑在我身上,妈的!你知道我为了你和那些该死的拿键盘砍刀的混蛋骂了多久,还有你那些烦人的日子也该过去了吧!”
      而她面对他谩骂的语气只有冷漠,她走到他面前,冷冰冰的说:“我打算要走了!”
      “要走?去哪?”他从沙发上起身惊讶的看着她。
      “哪都可以,只要不是这里就行。”
      他听完之后先是同样的惊讶,随后嘴边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就像是听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说出了一句十分幼稚的话的笑,他略微平和的说:“你哪也不能去亲爱的!你属于这,你要是出去会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用刀切成块吃了的。”
      然而她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她执意要走,因为她已经决定了,她明白了她生命的意义,也明白了自己身上那层虚假的外衣有多么的可笑。她对他的挽留不予理睬,一股脑的向楼上走去,收拾自己的衣物,而他一路尾随在她耳边苦苦哀求。当她把她的衣服整理好之后,他发现她是真的铁了心了,突然一股烈怒紧紧攥住了他,他苦口婆心的耐性没有了,转而满脸青筋的咆哮道:“你他妈的哪也不能去!”
      她被吓的瞪大了双眼,随即一阵裂风从她耳边呼过。他抓住了她的头发,在身后一路托拽着磕磕绊绊的走下了楼梯,任凭她如何哭喊,如何拳打脚踢、胡乱踢踹,他都歪着身子紧紧拽着她的头发不放,牙齿因为愤怒与憎恨发出咯吱的响声。他愤怒的嘟囔着:“妈的一定是哪个小畜生偷偷溜进来夺走你的心了,我才发现这屋子里有股奇怪的狐臊味儿!”他把她拽下了楼梯,在地面堆放的生活垃圾间留下了一道绝望挣扎的痕迹,她身上的睡衣也在挣扎中滑落,赤身裸体的被他拽着托向了这屋子里最阴暗的角落。向下的又几个楼梯后,他把她扔进了潮湿可怕的地下室里,关上了一道隔绝生与死的沉重铁门,让她的余生就此度过。她赤身裸体的疯狂的挠着铁门,踢着铁门,脚趾磕碰的红肿变形,指甲从手指上脱落,在锈迹斑斑的门上留下了一道道鲜红的痕迹。因为渴望自由以及为了完成明日与他去冬日收集雪花的约定而歇斯底里的疯狂叫着。她叫了许久,叫了一夜,从未示弱而是愈加的高亢,直到声带在最尖锐最凄历的一声中撕裂,直到她的口腔血肉模糊为止。而他则眼含着泪水,因为背叛与怜悯的心痛而坐在地上,背靠铁门捂住嘴呜咽着。最后在叫喊声与挣扎的踢踹中精疲力竭的她也坐到了地上,歪着头,同样也背靠着铁门,在用绝望慢火煮炖的烹锅中留下一滴滴晶莹的热泪。他们就这样在一个冰凉的铁片两边背靠着背一动不动的坐着,他的手臂一点点的在渗血,她的嘴边也一点点的在渗血。他的血在他的身边汇成了河流,顺着门缝留到了另一侧,而她的血液却流向了地下室的阴影里。他歪着头把脸贴到了冰凉的门上,用恳求哀叹的语气对门的另一侧说:“你为什么要走啊!你难到不知道这世上是只有我才真的爱你吗?外面的那些人都是些魔鬼,他们会把你吃的,我亲眼见过他们吃人的样子,那些人就是小丑,既然你说你不想再穿着虚假的外衣示人了,可是外面的那些人都是那样做的,如果你不那样做,他们就会一直的欺负你,欺骗你,真实的人会成为他们众矢之的的活靶子,外面的世界永远是危险的,你为什么如此的傻!和我待在这里吧!行吗!只要你说行我马上就放你出来!”
      然而等他的,只有门那边死一样的寂静作为回应。她两眼无神,暗淡的望着前方的阴影,望着对面地下室墙壁上的天窗,那被四道铁条所切割开的四道光束。她并非不想说话,事实上她想把他臭骂一顿,只是她的嗓子已经在鲜血顺着食管笔直向下那水一般的流淌中,不仅现在而且以后都永远不可能在发出任何的声响了。
      当一夜过去后,到了约定的时间,她依然无助的抓挠着比那别墅房门还要沉重的铁门,在发不出一声求救呼喊的无声之音里,那颗好不容易有了真实重量的心已经被反复攥拧过数千回了。而那个兴奋的一夜睡的相思之人,从正午十二的日头下欣然赴约。甄石兴高采烈的穿过了那片人工栽种的树林,穿过了那条城外的小河,推开了比自己家门还要熟悉的半掩着的院外铁门,未能感觉到那死亡命运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正在向他迫近。他拎着今天的饭菜,为她准备的小礼物和纸条依然放在了最显而易见的地方。可当他敲开别墅房门的那一刻见到的却不是她,而是那个眼中透露憎恨凶光的那个只有三十多岁的迟暮老人。他后背瞬间凝结出一滴滴的冷汗,但因为久违的熟悉没能让他有太多的恐惧。他顺着门框的上沿向门内眺望着。
      “请问,您的女儿在吗?”甄石问。
      “在,她在!”他亲切的微笑着,就好像没有发现这个人就是在家里留下一道狐臊气味的人。
      “那可以叫她出来吗?”他拎起了手中的被塑料袋包的一层又一层的餐盒展示给他看,“这里有外卖要给她。”
      “可以!可以!不过小伙子,我有点事情要问你一下。”他一只手温柔的搂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流着鲜血的右手藏在了身后,他语气平缓,而略带倦意。
      “您问吧!”他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恐惧,而是提起了一丝勇气,因为他天真以为这是他们父女二人给他的考验。
      “额,小伙子,我要问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就是……”突然他原本亲切友好的声音,瞬间变得低沉恐怖,充满杀意,变成了一道飓风般的无止尽的烈怒:“我他妈的告诉过你你会被那些道貌安然的人吃了的!可你为什么他妈的还没有死!”
      他挥舞起右手,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随即在蔚蓝而深邃的天空中映过一抹鲜红,伴随着数声凄惨的叫声,他的灵魂被他撕碎了,他的四臂被他肢解了。除了他的生殖器被他扔到了院中早已凋谢的玫瑰丛以外,他把其他的碎尸都装进了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里,然后拎着走进屋内,只留下了身后那点点滴落的血珠在生活垃圾上因为不甘而留下的残忍轨迹。他把那黑色口袋里黏糊糊,红彤彤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厨房里早已经废弃多时铁锅里,倒上水盖上蒙上了一层灰尘的锅盖,用慢火炖煮。一边等一边口吐碎语的幽怨着:“妈的!他们不吃,我吃了你!”待那死亡与遗憾的飘香,在咕噜的一池血水的汤汁里四溢时,在暗无天日地下室中的她终于感觉到了自己已经与他不可能在相见了,她真正的绝望了,嘴边渗出的鲜血与泉涌的泪水混合,变成了粉红色的液体在她的身边环绕。当日暮穷途的赤轮渐向西边的移动中,那四道被铁条分割的蒙灰阳光的其中两道会在最后日夜更迭的两分点前照到她的脸上,而她那黑溜溜的双眼却没有反射出任何一丝的光线。他把那个可怜人的皮肉下肚之后,把那冒着热气的白骨通通敲碎,然后把细丝状的粉末全都播撒到院中,随着一阵微软的清风拂过,消失在了空无一人的原野上了。
      呆滞的她一直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惶惶度日,头发像一团水藻把她的整张脸盖住了。她双眼无神绝望的靠在铁门上,任凭嘴边的鲜血和眼中的泪水交融向下。而他则会日夜和她一样在另一端靠着冰凉的铁门,和门内的她说话,全然不知她已经哑了的真相,依然渴求着她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那死的回答。但有一天晚上,他实在太困了,他就在那在昏昏沉沉中,半梦半醒的像是梦游一样凭着身体的本能与那熟悉感觉的召唤,从房间各处千白条通往“罗马”的大路中的一条上寻回到了沙发上。然后在泪眼朦胧的阴霾里,依然静等着你那无声的回答。而外面那个徘徊在院中的由138个废弃手机所组成的科技幽灵,会在你啜泣的声音中推开你的房门,会填补那因为没有她的存在而又一次出现在沙发另一侧的空位。那科技的幽灵像一滩污泥一般在地上蠕动着,在尾部留下一团又一团粘稠的电浆。它会在你最悲痛欲绝,最伤心落寞的时候把他捧在了怀里,而他也像一个婴儿一样蜷缩的窝在那科技幽灵的摇篮里。它在他耳边低语,对他抛弃自己之后的孤独落寞没有一丝的嘲讽,依然和往日一样向他提供那唯一的慰籍。“到头来还是只有我陪着你!只有我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安慰了。”他仿佛就像是子宫里的婴儿被那138个废弃手机包裹其中,那浓郁而粘稠的电浆就像子宫里的羊水一般把他淹没了,而他也在那电浆之中无法呼吸,因为无论如何都驶离不出这片黑夜下的暗礁浅滩而彻底迷失了方向,永远都出不去了。他不再点任何的外卖了,并非因为那夺走他最后欢爱的人而气恼,而是他看清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丑恶的小丑,没有一人是例外。他把那院外半掩着的铁门彻底用锁链锁住,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隐士,一个在日渐破败的别墅中的隐士。他每天只靠吃房间里的蛆虫来度日,一开始他还因虫子扭扭曲曲的蠕动丑陋身态而下不去嘴,起码还用锅煎烤一下。但到后来他连煎都不煎了,直接从地上胡乱一抓就塞进了嘴里。他每天依然一动不动的躺在沙发上看手机,那个138个由废弃手机所组成的蠕动幽灵,就依偎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看,并且一直不断的在他的耳边蛊惑低语。他一开始还因为突然没有了她的直播而怅然若失、有所不安,但后来他回忆起了网络中其他的事物那久远的趣味,渐渐的这种短暂的不安就被他淡忘了,又回到了他刚刚决定把自己囚禁的那几天一样,整日浏览着各种各样的娱乐产品,却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的娱乐起来过。他就这样眼睛寸步不离的盯着屏幕,饿了的时候就荒诞的胡乱在地上抓起一把蛆虫来吃。有时候他会突然想起她,把一把又一把的蛆虫顺着门缝滑进去希望她能吃一点儿,然后坐下来陪她一会儿,依然渴望那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回答,直到再一次由昏睡的梦魇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回沙发上。她对那些从门缝里滑进来的蛆虫一动未动,眼睛一直看着那被铁条切割开的四条由时间的流逝而逐渐靠近她的光线。她从未起身过,一直靠着那道铁门,在空无一物徒有四壁的地下室里一直流泪,那铁门都因为她的倚靠而留下了凹陷的轮廓,而她的眼睛最后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那四道最后让她赖以维生的光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了,就像融化了的彩色颜料一点一点的彻底消失;紧接着她也闻不到那地下室腐烂潮湿的恶臭,也听不到他在门的另一边那渴求的劝说了,她的感官渐次失灵,最后仅有触觉仍在。在她许多天因为彻底的黑暗而无法计算的时光里,突然有一个瞬间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新生的召唤,她那敏感的皮肤感觉到了一丝微弱、与铁门截然不同的冰凉。她第一次起身,颤颤巍巍的扶着墙茫然而勉强的站着。此时的她形销骨立、肌瘦嶙峋,除了一层焦黄的皮肤外,已经没有其他东西能让她与一只站着的骷髅区别开来了。她面向那冰凉之气而来的方向,神情渐渐的由迷茫转而变成了严肃与庄重,因为她觉得那感觉是死亡到来的象征。但随即因为遥远到快要逝去的记忆而忽然想起:那不是死亡,是雪,是冬日寒冷的冰风来了。这激起了她余生里最后一次幸福而快乐的火花,因为双脚实在难以支撑她的身体,她就四肢着地,像一条快乐摇尾的小狗一样凭着感觉爬向了铁窗。她激动的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只能发疯的抖动。她把手从缝隙间伸出,在那头顶的地面上胡乱摸索,只想捡起一片雪花,可有的只是那卷起的灰尘罢了!她不甘心依然不断的寻找,她那单薄的前臂在地面上像车窗的雨刷一样疯狂摆动,但依然一无所获。最后她只能承认现实跪在了地上,煎熬在因为内心的悲恸无论如何都无法用哭泣而释放的痛苦中而心力憔悴。突然,在一丝丝的风中,一粒小小的冰晶穿过了铁条间的缝隙徐徐下落,落在了她的手臂上,紧接着一片又一片,一朵又一朵,窗口就像一个风筒一样,一团又一团的雪花涌泻进了地下室内。地下室不再阴暗,空气也不再恶臭潮湿,白雪从那四道缝隙中像倾泻的瀑布一样在落到地面时化作了一条苍茫的星河,她站了起来,凭借着极度兴奋的毅力没有借助任何的依靠而站了起来,在冰雪带来世界之美的洪流里,即使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还是生平第一次因为无比的幸福而泛起了一丝微笑。那逐渐上涨的白雪没过了她的脚踝,没过了她的膝盖,没过了她的肚脐,没过了她的胸口。她一直微笑着!一直微笑着!直到那冰冷带走了她心脏最后一次的跳动,带走了她胸腔的最后一次起伏,带走了她全部的虚伪与自卑,给她留下了一副真实之美的皮囊。她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死亡的声音。死亡正在冬日里,在一条尽是雪花的河对岸呼唤着一个名字:雪茹。没错,她记起来了,那正是她还未从山间的小村庄离家出走时,母亲为自己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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