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往矣》瓶妖

1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一想到宁修那消瘦的身体，秦瞻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京城东城门外三里处别乡亭，林道鬓发散乱，胡茬乌青，一袭囚衣，肩扛刑枷，脚锁铁链，身后站着四位押送的差役。林道对面一对男女，正是杜蔚宗和林洛华，杜蔚宗容颜雅俊，一袭白衣，飘然出尘，林洛华忧愁郁郁，一身水蓝色衣袍素净无华，倒显得她清霜一般略带冷寒。
　　林道不怕父亲林熹，不怕死去的大哥林远，却唯独怕这个看上去娇娇柔柔的小妹林洛华，妹妹刚过及笄之龄，才名却已经可与世间优秀男子并肩，她蕙质兰心，聪敏刚毅，但骨子里却更像父亲，疏朗开阔，心胸豁达。
　　林道在被人绑架、审讯、逼供的这些日子里，早就对自己以往干的那些混账事悔不当初，如今，林家以那样污浊的罪名突遭变故，一夕倾塌，皆是由自己胡闹而造成的，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事已至此，回天也无力，只是林道心里还记挂着一件事，他那嫂子叶茗依腹中的孩子，与父亲根本没有关系，而是自己引诱寡居了两年的嫂嫂做出了有悖伦常之事，才有了的孩子。他自己害了那么多人，固然万死难赎，但那孩子却是无辜的。
　　他有意开口向杜蔚宗求助，但又惧怕妹妹的脸色，嘴巴张开了又合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林洛华看着自己哥哥的样子，明白自己二哥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了，又是气恨，又是担忧。这一别今生不知可有再见之时。她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二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嫂子腹中孩儿，我会照顾好的，你且放心去吧。今日一别，山遥水远，你要珍重！”
　　林道鼻头一酸，一时没忍住，落下泪来，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一味地点着头，拿手背抹着眼泪，转过身走了。
　　杜蔚宗忙从袖中拿出一袋银钱塞给了差役，好言托付了一番，送他们上路了。

　　荣王府中，宁修的风寒来得凶猛，走得悠闲，调养了近半月时间才慢慢转好。在这半月当中，他闭门谢客，婉拒了所有明里暗里来王府刺探虚实、探听口风的人，就连宁绍召他进宫，他都以恶疾沉疴，卧床不起为由推拒了。
　　今日他的病刚刚好，宁绍就屈尊降贵亲临荣王府来看他了。宁修将宁绍迎至客厅，奉茶坐定。
　　宁绍看着宁修，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十二年前那场刺杀，荣王府上下只活下来了宁修一人，他赶来时，荣王府已被摧毁，尸横遍地，火光滔天。宁修趴在大门口，全身是血，后背上一道伤痕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后腰右部，皮肤血肉外翻，肩胛骨森森可见。当时宁修吊着一口气，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摆，奄奄一息地请求自己杀了他，他当时痛恨宁绩，确实有灭了他满门的想法，而他也确实这么去做了，当年的隐阁就是他收买的。但在当时，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么让宁绩的儿子死了，太便宜宁绩，留着他，折磨他，才能让自己泄愤。
　　他将他带到宫里，让御医救活了他，看着他一天天身体壮实起来，他就开始给宁修下毒，直至毒成，然后又一年一年看他受毒发之苦，也看着他一年一年变得瘦弱不堪，他知道，中了此毒的人是活不过而立之年的，他内心感觉到了极大的、报复成功了的快感。
　　但是宁绍汲汲营营好多年都没有找到解决自己不能人道的办法，他愤怒，继而绝望，他知道，将来皇位只能传给宁修，于是他恨不得立刻让宁修死，又不得不让宁修好好活着。只是这毒......无力回天了。
　　宁绍颇有些复杂地看着宁修，说道：“修儿，你这些天闭门不出，朕想听你的意见都听不着。”
　　宁修颔首低眉，说道：“皇上乾纲圣裁，英明睿智，臣侄鄙陋，怎敢置喙。”
　　宁绍若有所思：“那你觉得林熹是否有冤屈？”
　　宁修道：“臣侄这几日在家，并未了解林大人的案子情况，但想来三司会审，皇上圣裁，又怎么会有冤屈？”
　　宁绍环视了一眼客厅，低声说道：“林洛华要与杜蔚宗成亲的事儿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如今林洛华没有了母家，朕既然赐了这门儿婚事，就要操持到底，你有什么想法？”
　　宁修知道，宁绍是有意彰显自己仁慈宽厚，于是佯装请示道：“杜言一门向来忠正耿介，而陆放一家又素有刚直不阿之名，且杜家二公子与陆家公子私交甚好，这两户人家想来门当户对，不会辱没了任何一方，不如，让陆放收林洛华为义女？”
　　宁绍笑道：“修儿啊，朕原想封林洛华为郡主，让你收她作义妹，这样，将来你继位，杜家也可作为你的股肱之臣，全力辅佐你。”
　　宁修宠辱不惊，但似乎气力显得有点不济，听了宁绍说的话，拱手情真意切地说道：“皇上正值壮年，皇后娘娘风华依旧，帝后鹣鲽情深，好好养护，定有龙子临世，还请皇上不要受四野流言所扰。况且臣侄这蒲草一般的身体，说不准还需要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能担得起家国社稷？”
　　宁绍闻言，就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龙裔的恼恨都被宁修的话打散了，心里只剩下了长辈对晚辈的惋惜。他又嘱咐了一些让宁修小心保养的话，还让他明日就上朝，处理政务。
　　宁修点头称是，再无他话。
　　两日之后早朝，西南方发生了地震的锦州知府梅淳风上奏说，锦州安城余震不断，伤亡还在增多，更糟糕的是，因为地震又引发了瘟疫，如今已有多人因瘟疫而亡，感染瘟疫的人已近六成，当地的郎中没有遏制瘟疫的办法，请求朝廷派人去治理瘟疫。
　　连续不断的地震之后会有一些伴随而来的灾祸，例如洪水和瘟疫，典籍上也曾记载过此类情况及应对办法，但现在问题是，朝堂之上的文武大臣以及御医们都支支吾吾的，没有人愿意去锦州。
　　宁绍知道，梅淳风折子上说了，锦州安城是重灾区，这个地方至今余震不断，而且安城四面环山，撤都没地方撤，此时还爆发了瘟疫，这不明摆着去了可能会把命交待在那儿，谁愿意送命去啊。
　　就这样吵吵嚷嚷一上午，也没吵出个结果来，宁绍听得头疼，将文武百官们训斥了一顿，气急败坏地散朝了。
　　次日早朝时，又传来一条更糟糕的消息，锦州知府梅淳风染上了瘟疫，死了。
　　这下更没有人愿意去接这个送命的差事了，就在这个当口，杜言和陆放先后请命，言自己愿意去锦州指挥救灾治瘟事宜，宁绍虽知道这两家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就要为儿女办亲事，但眼下，除了他二人也没有合适的人了，正要下旨就见宁修出列启奏：“杜言、陆放二位大人皆身居要职，离开恐于朝堂不利，臣初入朝，并无要事在身，愿前往锦州为皇上分忧。”
　　宁绍心下满意，当即准奏，又情真意切地嘱咐宁修一定要先顾及自己身体，不可以身犯险一类的话之后，当即下旨，封荣王宁修为钦差大臣，代皇帝巡视锦州，处理一切事宜。
　　云州岳泽书院，秦瞻还没想明白自己要不要参加科考，就听到了锦州地震和瘟疫的事情，又过了几日，来消息说皇上只派了荣王宁修一个人去锦州处理灾情，连个御医都没带。一想到宁修那消瘦的身体，秦瞻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他自己觉得反常，也未及深想，就只道是自己在气愤皇帝太不把锦州数万人性命当回事，居然就只派了一个身体虚弱的宁修去赈灾，也不怕宁修出什么事。
　　秦瞻自己跟着季岚学过医术，曾听季岚对纪延平评价说秦瞻的医术已经超过了他自己，而他又总吹嘘说自己的医术可称得上“妙手回春”四字，故此，秦瞻决定去锦州安城治理瘟疫。
　　于是，他去向徐易安请辞。徐易安听明秦瞻急百姓之所急，心里十分满意，当即同意并嘱咐他保重自己，还给了秦瞻一块皇上御赐的令牌，好让他在各个驿站可以换马休憩，就让他回去准备，次日一早便可出发。
　　第二日卯时刚过，秦瞻和范同主仆二人，背着包袱和一些医书，快马加鞭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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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正在看文的你，爱你哟，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