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往矣》瓶妖

10、第九章

　　第九章 不海涵嘛，反正王爷救了我，我也还没报恩，不然我就以身相许了吧！
　　经过几日的修养，宁修身体终于恢复，可以自由行动了。
　　巳时刚过，宁修带着连木出了山庄别苑。昨晚，皇帝宁绍的人带着景阳来传旨，说让宁绍接手李重规的案子，还特意交代，务必查明真相。
　　此时，太阳已经挂在半空中，只是大半边脸却隐藏在云层后面，气温渐升，湿润温和。连木驾着马车，心里嘀咕着：公子被半软禁在云州已经五年了，现在让公子查李重规的案子，摆明了就是想借公子的手扳倒林大人，让公子被天下读书人记恨。宁修坐在车中懒懒地靠在一旁的靠垫上。他何尝不知道宁绍的目的，只是越这样，他内心越有种报复的快感，宁绍恨不得他死，却为了祖宗江山只能让他活着，尽管他被宁绍下毒，尽管被宁绍折磨得形销骨立，命不久矣，但无所谓，自己一定会死在宁绍后面。
　　马蹄哒哒，车轮辘辘，终于到了岳泽书院门口。
　　内院林熹房中，秦瞻正与林熹品评一本前人诗集，范同走了进来，躬身见礼后通报说：“荣王宁修奉旨来查问李重规的案子，现已经到前院了。”
　　秦瞻看着林熹，林熹并无任何异样，秦瞻便转头对范同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林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当先向前院走去，秦瞻随后跟上，他想：林大人泰然自若，想必是早有预料，也就再不多想。
　　前院偏厅里，宁修坐在椅子上，正端着一杯热茶，像是在暖手一般。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听说久不露面的荣王来查案，都前来观看，一来是欣赏荣王风姿，二来，这荣王甚有来头呢。大家站在大厅两侧，听着荣王偶尔问话，不时地回答几句。
　　正当大家交头接耳，面面相觑时，林熹、徐易安和秦瞻三人到了。
　　秦瞻一进门就看见端坐在厅中的宁修，那人似乎体弱畏寒，已是初夏的天气却罩着一件宽大的夹袍，手里还端着热茶却并不入口，只是用来暖手，本就身形高挺消瘦，如此看去，甚是单薄。他一半的头发束在头顶用簪缨固定，另一半自然垂下，披在身后，额前依旧留着两缕发丝，迎风而动。他颔首低眉，嘴角微微带笑，给人一种他在认真听你说话的感觉，脸上仍旧是那种不太正常的苍白之色，此时看上去竟有一种如玉一般的飘忽渺远之感。
　　那张脸......那张脸，秦瞻想着，他不是前几天在羽华山上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吗？他居然是荣王宁修？
　　秦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杜蔚宗和陆子长招呼他，他才回过神来走到了一旁站定。趁着宁修和徐易安林熹寒暄客套的时间，他低声问杜蔚宗道：“这就是荣王？”
　　杜蔚宗点点头，侧着脑袋向他耳语道：“嗯，他是当今圣上的侄子，也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人。”
　　还没等秦瞻开口问，杜蔚宗又继续说道：“秦兄你先前避世不出，怕是不清楚，皇上至今并无嫡亲龙裔，因为皇后虽屡屡怀孕，却一直无法顺利产下龙子，因此，大臣们都要求皇上纳妃，可皇上却言与皇后伉俪情深，不愿白首鸳鸯失伴飞，只想守着皇后一人，还将求纳妃的大臣痛斥了几次，此后就再也无人奏请了，至于继位之人，皇上虽未明言，但确实是将荣王当储君来培养的，只是这荣王身体一年比一年不济，直到五年前，皇上才让荣王到人杰地灵的云州来休养。”
　　秦瞻点点头，心里若有所思，目光移向宁修。
　　此时宁修和徐易安、林熹寒暄已毕，宁修开口道：“实不相瞒，本王今日奉旨来查案，有几句话想要问问林大人。”
　　林熹拱手道：“王爷但问无妨。”
　　宁修从站在一旁的连木手里拿过案件卷宗，递给林熹，继续说道：“景大人派去吉州查案的人回报说，有几个人都证明，李重规的妹妹两年前被□□致死，行凶者与一个姓林的京城大官有关系。本王不敢妄下评断，但京城大官中姓林的除了您再无别人，而且本王记得，两年前林大人确实有公干到过吉州，这......您怎么说？”
　　宁修话音刚落，厅中就有人叫嚷了起来：“王爷，这绝对不可能是林大人干的，林大人高风亮节，身为帝师，为天下人之表率，守道德，正纲常，一身正气，天地可昭，请王爷明察秋毫。”他的话刚刚说完，就得到了众人的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大有义愤填膺的架势。
　　秦瞻和杜蔚宗、陆子长都未说话，秦瞻只是看着宁修，其实他听了宁修的话，串想了一下前因后果就明白了，这件事儿别人怎么说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怎么做，而且这件事儿不可能只有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后续。
　　宁修自从进门就注意到秦瞻了，这么长时间，秦瞻一直盯着自己打量，饶是一棵树也该被打量得裂开皮了，宁修眉头微蹙，心道：“这秦瞻怕是个傻子吧？”
　　面对大家的质问，宁修微微一笑，少了点清冷疏离之感，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启口不紧不慢地说着：“本王奉旨来查，当然不敢有一丝冤假之处，况且又事关林大人，就算是例行公事，本王也该过问一句，大家稍安勿躁。”
　　众人果然静了下来，目光都投向了林熹，只有徐易安并无动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林熹看了一眼众人，在扫过秦瞻时顿了一下，又看向宁修，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已经事发，我无话可说。”
　　林熹语毕，厅中之人便炸了锅，宁修安抚并遣散了众人，表示自己公干已毕，要回去写奏折回禀皇上，就走了出去。
　　到岳泽书院门口，却看见秦瞻等在那里。秦瞻看见宁修出来，躬身一礼，宁修看了秦瞻一眼，道：“秦公子等本王，有事儿吗？”
　　秦瞻想起在羽华山捉弄宁修就恨不得自己原地死亡，因此语气不自然地开口道：“当日在羽华山，在下不知是荣王殿下，唐突之处还请荣王殿下海涵。”
　　宁修看着秦瞻略显局促的脸，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一丝笑意，道：“本王若是不海涵呢？”
　　秦瞻心里一紧，心道：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书里也没说过这种问题该如何解答啊。抬头看了一眼宁修的脸色，才发现宁修并无愠色，原来只是在揶揄自己。秦瞻又一次恶从心头起，脸上故意挂上那促狭的笑意。宁修看见这笑脸，心道不好，全身的汗毛还没列队站好，就听见秦瞻悠悠说道：“不海涵嘛，反正王爷救了我，我也还没报恩，不然我就以身相许了吧！”
　　跟在宁修身后的连木正抬脚上台阶，听了这话，脚下一空差点跪在台阶上，好不容易忍着没有笑出来，顶着那张憋成猪肝色的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
　　宁修眼角抽搐，僵硬地转过身去，低喝一声：“放肆！”
　　秦瞻听出宁修并无责怪之意，心里便丝毫无惧，但又不好让宁修太失威严，就装腔作势告了一声罪。
　　宁修听他告罪，只欲将此事赶紧翻篇，所以开口道：“本王以为，你要为林大人求情。”
　　秦瞻收起嬉笑的脸色，站直了身躯，看着门外远处热闹的街市，说道：“不求情，是因为求情没用，反而会恶化林大人的处境。”
　　宁修转头看了秦瞻一眼，道：“你倒是通透，可天下人就不一定了。”说罢，紧了紧衣袍，走上了马车。
　　果然两三日之间，天下哗然，天下读书人群情激愤，纷纷为林大人喊冤叫屈，还说要联名写万言书上奏皇上，请求明察。而皇帝宁绍也终于下旨，让荣王宁修带着林熹回京，交由大理寺审理。
　　而岳泽书院中，林熹只是被除了官服朝簪，身边多了几个看守的人而已，连行动自由都未被限制。此时的林熹坐在院中正对着一盘棋局冥思苦想，徐易安和秦瞻从门口走了进来，秦瞻见过礼，站在了一旁。
　　秦瞻看着林熹，感觉林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心里松了一口气，只听徐易安开口说道：“仲晖，明日启程回京，你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
　　林熹淡淡一笑：“你我都知道，前路如何，全在皇上心中如何想。这些年，我求仁得仁，别无挂心之事，只可惜了洛华......”
　　此时，杜蔚宗和陆子长相伴走了进来，杜蔚宗当即拱手道：“林伯父放心，无论如何，晚辈都会保林小姐无虞，只要......只要，她愿意。”
　　林熹看着耳朵脖子一点点红了的杜蔚宗，抚须笑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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