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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蚕丝傀儡·仁义庄内三英斗 ...

  •   仁义庄,不是一座庄院,也不是一进宅邸,它只是一间酒楼,酒楼的主人正是大理绅族的首领原大理国皇族后裔段义仁。其人官居雁门卫镇抚,辖于当今天子,实际上却一直暗中集结势力,虽并不再有多少复国之念,却也终存雄霸一方之思,掌控了整个大理及周边区域,在当地,对他的官称自是“段镇抚”,私下里绅族集团则多称其为“段王”或“段公”。
      这段义仁表面上行事一贯低调,对朝廷可谓俯首称臣十分服帖,暗地里却早已是大理地区黑白两道的王,产业遍及大理各行各业,人脉、眼线散布大理三教九流,势力范围甚至绵延至苗疆地区,据传就连五毒教对其都三分忌惮又七分景仰。
      仁义庄名义上只是间酒楼,是段义仁众多生意之一,实际却是他日常与绅族们谋划商议重大事件的秘密据点,且此间机关众多,若非相关人员或是受到段王本人邀请,贸然闯入,当真十次有九次是有进无出。当然,这只是说酒楼的地下,地上酒楼还是正常营业的,而且镇日宾客盈门,往来各色人物络绎不绝。
      此刻,那一身波斯武士装扮的肖战正没好气地坐在酒楼一层角落里一张方桌前,两碟小菜一瓶淡酒都是酒楼掌柜受了段王吩咐赠送给他的,但他始终不饮不食,只凝神定气坐着,耳听八方,眼睛却一直都盯注于像他一样坐在对面桌的一个劲装青年面上。
      那青年显然是本地势力一方的人,但又似乎并非段王手下,尽管酒楼老板及伙计们同他相熟,然而彼此间又比较客气,酒楼的人都唤他为“赵总管”,他则称酒楼掌柜为“方先生”。
      不过肖战对这个年轻的“赵总管”感兴趣的并非他与段氏的关系,而是自打进门一落座就始终觉得这名跟他前后脚进来的青年似曾相识,而且显然此人武功不低,可是静静坐在那里大半天,遍搜枯肠,怎么都想不起这人到底在哪儿见过,以致后来肖战自己都怀疑是产生了错觉。其实这也怪不得肖战,想来这世上能让他一直记住长相和姓名并且能一一对上号的人,掰着手指头就能数过来了,最多是把脚趾也算上,至于其他人,对他而言记不记两可,因为无非是他杀死的或是日后有可能会被他杀死的,这些人都有阎王殿上的主簿帮他记着便是。
      肖战盯着那青年,青年的注意力也一直都在肖战身上,但与肖战不同的是,青年压根不觉得肖战眼熟。这固然是因为肖战此刻的一身异国武士着装,更是因为青年十分肯定自己此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假波斯人,他一直盯着肖战完全不是想探究身份,而是觉得此人可疑。他当然知道对方是和此前已经跟段公约好并且已经进密室去谈事情的假波斯大小姐一起的,他也当然完全不必为段王担心这里有人会闹事,但心里又总是隐隐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扮作武士随从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类,不管怎样,左右眼下无事,不若就先“盯紧他”。所以,这位年轻的赵总管对于肖战的盯注真的只是单纯的盯,除了时刻提防对方有任何的异动,其余任何事情他都未曾放在心上,当然也更不会想到对方盯着他其实是因为觉得眼熟。
      肖战自然也不会知道赵总管的真实意图,只道他如此盯着自己也一定是发觉彼此似曾相识了。当下嘴角现一冷笑,而后自斟一杯淡酒,似在自言自语实则是说给对面赵总管:“有酒无歌,更无良朋。此酒饮之无味啊!若能在此遇个故交,岂不快哉!”说罢,先将杯中淡酒一饮而尽,之后又斟满一杯,却不再饮,只将那酒杯轻轻朝前一推,随之又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冷笑。
      对面赵总管见到肖战举动,心中不免纳闷,猜不透对方究竟何意,但也明白显然那一番话语一番动作都是说给他听做给他瞧的,于是也自冷笑一下,望定肖战道:“这位兄台似是在等个故人,不知可是与故人相约于此?”
      肖战接下来的举动却着实出乎对方意料,他竟探手腰间,将长剑连鞘取下平置于桌面,仍自挂着一丝琢磨不透的冷笑,低语道:“故人难约,却易偶遇,当真可遇不可求。只不知此番故人相见,是品酒,还是赏剑?”他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令周围嘈杂喧闹声压过自己的,此举是为试探对方,如若这种喃喃低语之声对方尚能隔着半丈距离在酒楼闹声里辨听出来,则说明此人至少内功不低。
      不出肖战所料,那赵总管果然听到了肖战的低语,只是听后显得有些茫然不解,思索了片刻,狐疑道:“兄台这故人……莫非是在下?”一边说着心下一边琢磨,究竟在哪里见过此人,虽然对方靠着一身波斯武士装扮掩人耳目,但他自信若真是所谓的“故人”,凭他多年的江湖经验不可能一点都认不出来。心里想着嘴上却继续道:“在下不懂品酒,但若真是故人相见,狼饮几杯却也陪得。至于说剑……在下可就赏不来了,实因在下平生从不用剑。”
      青年最后那话倒把肖战说得一愣,暗中琢磨:此人竟不是用剑的,那他是谁?虽然他是做此想法,其实,就算人家用剑,他也并没想到是谁。“哦?那不知这位朋友平日里竟钟意把玩何物呢?”明眼人谁不知道他这是在问对方用何兵器。肖战这打算也对,先问问对方用何兵刃,或许便能从兵刃上想到对方究竟是谁。
      赵总管闻言,先是学着肖战一般面上露个冷笑,忽然眼神一寒,脱口道:“先敬兄台一杯如何。”话音未落,他面前的一只酒杯竟凭空而起直奔肖战飞去。
      肖战见状先是一愕,但马上反应过来,就在那酒杯飞近桌前的当,原本按在桌上剑鞘的左手带着剑轻轻一抬在此前用过之后又推到前面的那只酒杯底部斜刺一挑,竟轻巧地将那满酒之杯未溅一滴地挑飞起来,直向对面飞在半空的赵总管“敬”来的酒杯撞去。虽然肖战一时尚未看清对方究竟是如何让酒杯凭空飞起的,但自信自己这一手剑鞘挑酒杯也足以震慑对方。
      两只杯半空相撞,在人群的嘈杂声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如滴泉落渊潭,如银针撞风铃。但紧跟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肖战的酒杯受撞之下停止了飞行的轨迹,半空一顿,即跌落地上摔得粉碎,酒也自然溅了一地,然那赵总管的酒杯却在撞击之后反向飞回,更还平稳地落到赵总管掌中,其间似乎只是在两杯相撞那时溅落出几滴酒。
      青年赵总管收杯入掌,先自看了一眼酒杯中酒,而后笑对肖战道:“酒虽不好,泼掉却也可惜,兄台不饮,在下只好专美了。”说罢即一抬手,将杯中余酒饮尽,饮罢还爽爽地“哈”了一声。
      肖战却不去理会赵总管酒饮得爽不爽,反是在脑中神思电转,思索方才对方竟是如何将杯飞出又平稳收回,灵光乍现之下登时面上一寒,瞪目沉声喝道:“悬丝偷心!”哪知此言一出,对面青年也面色骤沉,惊怒道:“你如何知道!”两下里话音均都未落,两条人影却已双双腾空相向扑出。
      人未到而剑光先到,这自然是肖战。没人能够说得清楚,肖战究竟是先把剑掣出来再腾身离席还是先腾身再出剑的,因为不但从视觉上分辨不出先后,即便是听觉上……准确说是压根就没有听觉,如若是方才你正闭着眼睛的话,那你根本都不会听到任何从肖战那里发出来的离席腾跃或是掣剑出鞘之声,就好像他掣出的只是一团空气,甚或连他自己其实都是一团空气。
      另一方面那赵总管也同样是腾空而起的身影之前首先幻出寒光,但不是一道而是数道,很细微,平常人很难察觉,尤其这仅仅是一刹那的光景,即便有所察觉,常人恐怕也只道是煞乎间眼花所致。
      两下里寒光相撞,有声而难辨,只如细雪敲檐,并且稍沾即走。但寒光敛去的同时,两条腾空的人影已在空中相遇,刹那间,整间酒楼竟都安静下来,嘈声尽消,仿佛所有人一瞬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两条身影将交未交之际,皆不知他们在如此近距离下各自又用了怎样的手法,令早已敛去的寒光重新绽起,由各自身畔朝对方面前突杀而去,看来竟是都未给对方留有活转余地。
      空气依然凝滞,酒楼依然沉寂,而那两条本来准备拼上性命至对方于死地的人影竟也凝定不前,双双落地,寒光也已一敛而无,就像是方才人们真是眼花了根本就没绽起过任何光芒一般。
      就算此前人们集体眼花,此时此刻却瞧得真切而且肯定,原本已近在咫尺的两条身影中竟又多出一个人,大概是中间那人在倏忽之间钻入原本两人的缝隙而将他俩分开的,这自然是肯定的,不然那两人绝不可能分开,因为他们本来是要拼命的,只不过人们不太敢相信那电光火石之间真的还能有人可以在保住自身的同时分开那两条鬼魅般的人影。直到大伙看清那个中间的人是段家武功最强、身兼段家总管及段镇抚贴身护卫同时也是段镇抚义子的段孝义后,这才全体信服。
      段孝义,原名不祥,许多年前为段义仁收养,但一身武功并非出自段家,也非出自任何一个与段家有关的大理旧贵族之家,甚至除了段义仁,根本都没人清楚知道这个义子的武功究竟是在收他前就有了还是收入段家之后另寻高人传授的。
      被分开的两个人也同时一惊,因为就在刹那以前他们心中都还一致认定或者是根本就没曾想到过这世上竟还有人能将他们俩从搏命的战团中分开并保自身无恙,双双瞪着大眼望定彼此中间多出的那个人。
      不过赵总管显然是认得中间那段孝义的,惊愕之后立即回过神,收手退步,朝其略一颔首,道声“失礼”。段孝义并不看赵总管,只仿佛是在答应般略点一下头,却微微侧过半边脸朝肖战道:“段公地方,容不得外人撒野。念你是段公贵客的从人,此番不与你计较,退出去。”说完也不等肖战答应,只抬手在他肩头一推,肖战竟不由自主地朝堂门口退去,而他推手的同时竟又对赵总管说了句:“你两个有何恩怨,出外了结!”
      肖战肩头被突然一推,足下不稳,噔噔噔噔朝堂门口连退,一时竟根本控制不住身体,这可是他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过的怪事。虽说肖战以前也曾遇到过不少武功高强之人,甚至高出自己不只一成两成的都有,却还从来没这么轻易而且略带羞辱地被人仅凭单掌推出而不可自控连连倒退过。当然,这固然可以说是有出其不意的原故,但凭肖战竟都没意识到对面之人要出掌推他,这才是令肖战惊异的。要知道以肖战的反应力,不说是武林最快,但也绝对可以说数一数二,不然多年以来又怎会有如许多武功高出他很多的人都死于他剑下了!眼前突来乍到的这神秘人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令肖战有所反应,更甚者是他仅仅只是一推,好似未用丝毫内力且并不想伤到肖战分毫。
      武林中,用自身高强武功轻易迫使对方退下令其自知相差悬殊而放弃争斗这种事倒也常见,只不过通常武功高的一方都会多少用些功力,这既是暗中告诉对方“我武功很强,你根本不是对手”,同时也是暗中自保,以防对方虽然知道相差悬殊却硬拼硬上或是突施冷箭发射暗器。于是,长此以往,这倒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更被很多人看成是给与对手一定的尊重,除非你真是对方的长辈或德高望重之人,不然很少会有人一点功力不运而去推对方,这既十分危险也不怎么礼貌。肖战正是因为那神秘人一点功力未用而推开自己,感到这是莫大的侮辱!
      尽管那段孝义此前扬言“出外了结”而且他本来也的确是想将肖战一掌推出堂门的,然而肖战到底不是等闲之辈,虽然接连倒退数步,但就在其脚跟马上要绊上门槛时竟凭自身强提起的一口真气硬是将身形定住了,这不免叫段孝义也微感惊愕,心道:此人武功果然不俗,竟能强行稳住而不被我推出!心念动处,少不得定目朝肖战多看了几眼,见此人虽一身粗蠢的波斯武士装扮,并且在颏上粘了浓密的卷须,却无论如何掩盖不住他冷冽逼人、射心如电的眼神,有这种眼神的人自然并不一定武功登峰造极,但绝对是江湖上任何人都不想遇到的对手,因为这种眼神的人动起手从来都不是为了与人分出高下而完完全全就是为了杀人。念及此间,段孝义也在心底暗叫声侥幸,自知方才自己一成功力未用便贸然去推对方实在是凶险以及!
      肖战岂是那等受了他人羞辱还能忍气吞声之辈,莫说眼下对面那人并没显露太多武功,便是此时此刻对面站着的是武当、少林的掌门,只要他觉得被对方羞辱了就一定要拼尽全力将对方斩于剑下。这倒和他杀手的本性一点关系没有,而只是单纯的自尊心过强。
      段孝义从肖战的眼神中已然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是以他再不敢有丝毫怠慢,暗中运起五成功力,提防对方随时发难。只是段孝义到底还是不太明白,缘何只是出于对主人家的安全考虑而未用丝毫真力将人推开这样的举动竟能引出对方的杀意?这确实是他终日同义父为伴,时刻守护义父乃至整个段家安危,而久不与中原武林人士交往,不懂江湖人情世故的缘故了。
      段孝义暗运真气同时,肖战也已将真气灌注剑上,虽环境嘈杂,但似段孝义这般有着不俗内功者却能隐约听出那剑刃因满注真气而自然震颤从而发出的铮铮之声。除了段孝义,那赵总管也听到了剑震之声,心下微惊,暗道:莫非这乔装波斯人已动了绝对的杀念?因为方才他虽与肖战两下里险些就要以命相搏,但无论是出手前还是腾空出手的过程中,彼此都留了很多力,一是为了试探对手,二也是为了万一突生其它变故也好有余力转圜,可如今那假波斯人可是一点留力的意思也没有,明眼人谁瞧不出这分明就是要一剑把段孝义斩杀当场。
      而就在赵总管因感到“波斯人”莫名杀意而惊异并且不知该不该出手帮一下段孝义的时候,产生杀意的主角已经发动进攻——肖战挺剑刺出时,根本一点征兆都没有,他已完全动用了杀手的专业素养,不要说普通人,就真的是连那赵总管于晃神间都没看清他究竟身体怎么一晃就已一剑刺到了段孝义面前,剑尖直取眉心,像寂夜长空里的一道流星,虽肉眼可见,却快到不可捉摸。
      段孝义奇归奇、惊归惊,但别人要取他性命他又岂能坐以待毙,更何况以他一身武功修为,远了不说,单说在这大理境内恐怕还真没有人能取得了他的命。此人一身武功诡异又高深,既没有人能道出其师承门派,也没有人敢自认可与之相抗,也正因如此,那段义仁虽地位高贵、身份特殊,但平日出行向来只带段孝义这义子一人作为护卫,从没见过他身边还有过其他侍卫跟随。
      还说这段孝义,之所以说他武功高深奇诡,除了其师门不详之外,再就是他从来都不用兵刃,无论对手用剑、用刀、用枪、用棍或是用些五花八门罕见难缠的兵刃,他段孝义从来都只是双拳两脚对斗,甚至身上连半片护甲都无。
      肖战可不管段孝义是否不用兵刃不着护甲,作为杀手,他从来只会考虑自己一剑之后能不能杀死对方,他的目的和意图从来都是直接得不能再直接,江湖道义、人世情理于他这里从来都说不通,所以他肯定不会像其他江湖人士一样,当看到自己挺剑相刺之下对方竟只用一双肉掌应对必定在惊讶之后略为收势,不会,肖战绝不会如此,他压根就没多想对方准备用来接应自己一剑的只不过是一双肉掌,因为于他而言,只要对方准备接招了、只要对方没有逃跑的意图,那不管用什么来接都是一样。一样的不是武器和手,一样的是结果,无论你用什么兵器或什么兵器都不用,面对肖战一剑,你都难保无性命之忧。
      但令肖战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还真就不太一样了。不一样的也不是武器和手,不一样的是结果,肖战疾若流星的一剑竟然丝毫没有伤到段孝义,严格来讲,其实是根本就没能真正近得段孝义身。
      那流星一剑虽然瞄准了段孝义眉心刺去,而且快到几乎避无可避,但却只前进到距离段孝义眉心两寸左右的位置就停住了,就像是剑的主人硬生生把剑势全力收住了一般。
      但只有肖战自己知道,这哪是他收住势,分明是他使出全力却再难叫手中快剑前进分毫,就像真的已经刺在了什么硬物之上而阻挡了剑路。凭空看处,肖战免不了心中大惊,只见自己剑尖所定之处空空如也,剑尖所指仍是对手眉心,但无论如何用力就是不能令剑再有丝毫前进,对方一双肉掌成空抱状环绕于剑刃两侧,若不是对面那人施了何等法术,那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对方内力深不可测,他是凭内力将那取命长剑凝定于半空的。
      肖战遇见过内力高深之人,甚至杀过,也听说过一些神乎其神的拥有深厚内功的人,听说过有人能够仅凭内力就将对手的武器震开、打掉甚至毁坏,然而却从来没听过也更不可能见过竟有人能以内力定住朝自己迅速刺来的快剑且不闪不避。
      肖战到底非等闲,一剑不得且又不能前进之下,虽然满心惊异,但多年的杀手生涯已让他的身体形成了一种固有的反应机制,只要没能一剑取得对手性命并且再无连击的可能,身体便会自然而然易攻为守,手腕一转,便欲收剑回护,而此番为了提防对方有可能仍然于半空中加注着不明的强大内力肖战也运起将近七成的功力准备强力撤剑。
      令肖战没想到的是,别瞧那剑无论如何不能再前进分毫,可撤下来却十分轻松,运起真力强撤之下,突然发现那剑竟毫无被牵拉之感,这出乎意料的轻松倒让肖战有点猝不及防,惯性下他竟噔噔噔噔朝后退出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摔倒出糗。
      这一番突生的变故,强运内功反而抽个空,之后又强行收功还得同时稳住身体不摔倒,险些叫肖战憋出内伤来,五内翻江倒海了好一阵才运平内息。只是如此一来,肖战倒一时间不敢再贸然近前了。
      不过肖战也没闲着,趁着运功平息的当,他反复思忖着对方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手法才能将自己得剑无端定在半空?反正他绝不相信世上还有人真的能把内功练到如此地步,因为内力这东西说到底还是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要借助一些外物才能发挥出来,什么隔空御剑、凭空碎石这等鬼神之技根本就是坊间编造演绎的,最了不得的也不过就是隔着寸把尺距离凭着突然爆发的一口真力迫出一震而已,断没有还能用内力死死定住什么东西的事情。然而方才发生的事又由不得肖战不信。你说早先那赵总管能让酒杯凭空来去,那是肖战能看出门道的,不过就是借用了某种细丝线灌上真力而成,可是眼下这人分明就是两手空空,根本没有任何丝线,肖战自恃以自家眼力与洞察力,对方若是手上缠绕了丝线之属,就算收取再快也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再说事情又哪有如此凑巧的,同一天里还能撞见两个用同样手段又非同一门派的人物?
      对了,一想到那赵总管,肖战这才又意识到自己本来是要找那人问个究竟的,与这个凭空接剑的神秘人纠缠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那赵总管才是自己此番的正主,不为别的,只为那人实在与那冥十三太像,不,不是像,简直就是同一人,除了此人生有一副清晰且不失俊朗的面容而冥十三的脸被毁得一塌糊涂。念及此间,肖战忍不住又朝那赵总管看去。
      这边本来已暂时抽身事外的赵总管忽见肖战朝自己看来,也才记起其实本来与他有些事情要解决的是自己,而段孝义只是现身来阻止他二人在此间打斗的,最后反倒喧宾夺主了。念及此间,赵总管也重新朝肖战打量过去,可是无论怎样都想不出自己曾在哪里见过此人,此人又是如何知晓自己早前令酒杯飞来飞去的独门手法的名目。这世上能看过一眼之后就叫出“悬丝偷心”的人恐怕不多了,因为除了少数几个懂得此技者,大多数见过的人都已经死在此技之下,而眼前这个假波斯武士又是怎么知道的,或者他是在哪里见过的?而最令赵总管不安的,还是他担心假波斯武士所见的悬丝偷心并非自己或他师父曾经所展露过,而是……
      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发声,也都各怀心事,各自凝立一方。整间酒楼也安静异常,仿佛只要这三人不发声不发动,就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更没一个人敢动,就连空气似都已被这气氛带得凝滞了。
      打破沉寂的是一个除了肖战以外所有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而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声音来打破这沉寂才最为合理,因为只有这个声音的主人才敢在这样的气氛中突然发声:“可以了,都住手,方才皆是误会,今日不予追究!”底气并不浑厚,声音也并不响亮,但每一个字的发出都格外威严,简直可谓每一个字都是命令。此时此地能够如此说话、能有如此胆量说话、又能有如此资格说话的人,除了大理地区权力核心人物雁门卫镇抚段义仁本人还能有谁!
      段义仁,身材不高,身形不瘦不肥,衣着颜色简单素雅不着花饰但布料材质就算不是明眼之人都能看出造价不菲,面容瘦削轮廓清晰似刀斧雕琢,目光平和并不射人但精光四绽不失威仪,颏下一撮浓黑短须箭蔟般聚拢在一处并于最末端汇集出一点仿佛能戳穿一切坚物的须尖,又好像仅凭着一撮须尖任何人都不敢在他面前隐瞒起任何事情。
      听到段义仁的声音,首先收势并转身抱拳躬身行礼的自是段孝义,其后是那赵总管,也一样是异常恭谨,二人行礼时双手皆抱拳齐眉、目不平视、额头低垂,礼毕后这才双双恭敬地望向段义仁。此二人之后跟着行礼并唤过“段镇抚”的,是堂下一众吃酒宾客。至于肖战,他仍自凝立当堂一动未动,只是在暗中敛去了内息,自知眼下这段镇抚一现身,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与那两个人斗下去了。
      肖战虽冷傲,但不是傻子,识时务知大体,听得出段义仁现身时所说的那句话的重点并不是字面的“今日不予追究”,而是:如果再不住手,今日必定追究!肖战不怕段义仁,但却也绝不会无端在大理公然挑战段义仁的威严,他可以与任何人为敌,但绝不能跟所有人为敌,在大理,公然挑战段义仁的威严便等同于跟所有人为敌,作为一个杰出的杀手,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去做的。更何况,段义仁现身时,子玉公主也现身了,她是和段义仁并肩行出的,自然仍是一身波斯大小姐装扮。在这两人身后,还跟着数人,此间有在场熟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总归都必定是大理地区的望族和名士,当然,作为波斯贵族小姐的随行徐良与剑香也在其中。
      子玉公主和段义仁双双行出,自然表示他们原本在谈的事情已经谈妥,已达成了某种协议,看两人表情都比较轻松,想必他们彼此间的协议对双方都很有利,两方面都不会有太多吃亏的地方,可谓互惠互利双赢之局。
      段义仁似有似无地朝堂上众人摆一下手,表示见过,而后径直朝段孝义走来,但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们的事情谈完了。”然后便转对赵总管道:“赵总管,此人是段某贵客的从人,不知你二人间有何误会,但望能看在段某的面子上暂且放下。我这里还有些话要你务必转告与辛教主知晓。”他面对两个人先后讲了两段话,其中都没含有任何命令的词句,但每一个字说出来都让听者感觉到这完全就是一种命令。所以,段孝义听完之后一声不吭,低头垂手自行立到一旁,而赵总管听完后也马上恭敬点头道:“段镇抚有事敬请吩咐,晚生一定及时转达与敝教主知晓。”
      段义仁点点头,却并不急着跟赵总管说话,而是先看看波斯武士装扮的肖战,将其通身审视了一番,嘴边现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令人十分不解,继而转向子玉公主,神秘的笑立时又为和善的笑容所取代,于笑容里还朝公主递了个眼色。
      子玉公主自然明白段镇抚何意,也不打话,只朝肖战挑了一下下巴,肖战无可奈何,但同时也是自己借坡下驴,当即收了手中长剑。只不过,肖战于收剑时到底还是忍不住展露了下自家超凡的手段,但见那长剑入鞘处只是银光一晃,莫说金铁之声,便是剑刃破风之声都不曾听见,就像是他收起的并非一件犀利的兵刃而是一团蓬松的棉花。
      段义仁自然也看到了肖战所展露的还剑入鞘,心中少不得赞许道:“好手法,果然不愧黑杀手头号杀手。”是的,尽管肖战乔装易容,但他早已看出其真实身份。段义仁并不认识肖战,肖战也从没见过段义仁,但段义仁却十分了解肖战,不仅肖战,全天下有名的杀手他都了解,因为他要时刻提防有人会派这些超一流的杀手来刺杀他,这正是他见到肖战后现出神秘一笑的原因,而早前在密室中他也一眼认出了伴在公主身边的剑香并且一语道破,令子玉公主和剑香险些惊掉下巴。段义仁心内虽赞,面上却无丝毫变化,冷眼等肖战还剑入鞘并跨步行到子玉公主一边,这才不再理会肖战,朝公主抱拳低语道:“事已议定,便请小姐尽快离开吧,以免夜长梦多。这边的事情皆请交与段某全权负责,敬请小姐放心。”他自然明白眼下大庭广众,对于子玉公主的称呼要格外小心。
      子玉公主仍然不打话,只微微一颔首,朝段义仁施以一个万福,便朝身边徐良、剑香、肖战三人打个眼色,准备动身离开。
      偏在此时,只听得外面街市之上忽然传起“轰”的一声爆响,仿佛晴天霹雳,又似火炮轰城,继而街上顿时乱作一团,人声鼎沸,四散张扬奔逃。酒楼内众人同都为之一惊,就连段义仁都面色一变,瞪起双目朝门外张望。
      就在众人惊异之时,却有三条身影几乎同时自堂内窜出,晃眼之间已消失在门口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纠缠不清的肖战、段孝义及赵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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