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软服人》冯世

3、第 3 章

　　十一月中旬的A市终于迎来第一场雪，顾若愚甫一出教室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糊了一脸。他闭着眼睛想甩掉粘进头发里的细雪，完了睁眼发现温挚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被他甩上了点雪絮在衣襟上，正用一种明明平平淡淡但顾若愚却觉得那其实“好蠢”的眼神微微垂眸看他。

　　顾若愚张嘴啊啊地愣了半天，尴尬得耳尖都红了。温挚朝他点点头，道了句“没事。”径直往前走出好几步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冲进教室抱着装着温挚外套的纸袋朝他追上去。

　　顾若愚在一班，温挚的十六班在他们楼上。温挚身高腿长，他这一进一出已经拐进了楼梯间。顾若愚好容易跟上他，楼梯上他也不敢拉温挚，只好在后头喊他：“温挚——”

　　“温挚，快快，好重。”一个甜美清亮的声音几乎同时在背后响起，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从他身后走到温挚身边，手里抱着摞习题册，努努嘴示意温挚帮忙分担点，顾若愚觉得她似曾相识，想了想发现好像就是那天校运会上拿手摇花的女生。

　　温挚一言不发地将整叠习题册接过来，却也没走，又低头看矮他们几级楼梯的顾若愚。

　　贺雨薇这才注意到若愚，问温挚：“他是？”

　　“一班的同学，”温挚道，“顾若愚。”

　　那一刻若愚只觉得如临仙境。温挚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声线有种无机质的清凛，听在他耳朵里却觉得温暖而缠-绵。他忙也走上去，借和贺雨薇打招呼平复了一下濒临爆-炸的小宇宙才同温挚说，“我拿到你教室吧，你抱着东西不方便。”

　　温挚没有拒绝，“谢谢。”

　　顾若愚与温挚并肩向十六班走，他看了眼温挚，又看看贺雨薇，最后低头看路，通-过贺雨薇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熟稔无边无际地脑补温挚和贺雨薇的关系。不管是竹马还是天降的设定放在他们身上好像都很合适，顾若愚有点失望地悄悄叹了口气。

　　贺雨薇对他有点好奇，“你是不是小我们好几岁，是跳级的吗？”

　　“我只是长得矮……”顾若愚对贺雨薇心怀忌惮，语气有点生硬。

　　贺雨薇却像没注意到一样接着问：“啊，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许追的弟-弟吗，我好像有几次看到你们走一起。”

　　“算是吧，”顾若愚长得可爱，性子绵-软，从小到大周围人都乐意顺毛摸，对贺雨薇这种风风火火的不太能招架得住，心里不太愿意理她，习惯和家教又让他别别扭扭开口。

　　“那许追说的那个学习超努力的弟-弟就是你咯，”贺雨薇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蹦蹦跳跳来到他身边自然而然挎上他一条手臂，笑道，“一中的大纲规划得会难一点，现在学会吃力吗？不懂可以来问我哦。”

　　顾若愚成绩一般是一贯的，他对此也坦然接受，亲朋好友偶尔提起他还会假装苦恼地自黑一下，但他羞于在温挚面前被提醒这个，尤其还被贺雨薇提起。这让他敢到前所未有的难堪和委屈。除了家境贫寒这个称不上缺点的短板，温挚学习好，长得帅，放到哪里都是难掩卓越的金子，被顾若愚偶然瞥见一抹光辉记在心里，除了催起少年仓促而汹涌的憧憬和爱意，更多地还有奋力追赶的焦灼。

　　自从认识温挚后，顾若愚花费更多的课余时间用来学习，之所以鹿鸣不再能陪他还依然去那个开在支路小巷里的补习班也是因为那里的老-师最能兼顾别出心裁和耐心地教他。在学校和补习班之间辗转和每每刷题至深夜的时候，尽管身-体十分疲倦，但他的精神始终亢-奋而积极，他告诉自己：我要配得上他。

　　正巧也走到教室了，顾若愚胡乱点点头，挣开贺雨薇的手，也不再朝温挚笑了，只将袋子放在那摞作业本上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之后又有两天没见到温挚。顾若愚收拾书包从补习班教室出来，捋顺书包带后长出一口气。

　　他边下楼边反省了下两天前自己的玻璃心，这种事当下觉得窘迫，躲起来掉两滴眼泪就算了，过阵子回头看所有负-面情绪都被理智稀释了，剩下的居然只有迷之羞耻。大业尚未成功，呆呆仍需努力啊。

　　他裹好围巾，拍拍快要冻僵的脸给自己打气，边拉开耳罩往头上夹边走，甫一出楼道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

　　温挚单脚撑地姿态放松地倾身趴在自行车把手上翻-动一份试卷。大冷的天也只着一件不-厚的黑色的高领毛衣，那件运-动服外套依然整齐地躺在篮子里，见顾若愚下来了，十分自然地-下了车，略略抬高声音对他道：“走吧。”

　　顾若愚如同一只刚刚舔伤自愈的小狗，正要打起精神成为天涯孤客就被人抱到了柔-软的天鹅绒垫子里。

　　我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什么委屈啦失落啦这一刻都被戳破了，他甚至忘记把耳罩夹好，收手将耳罩捧到怀里就蹦蹦跳跳地来到温挚身边与他并肩走这一段灯火依稀的旧巷子，又一道经过了那家做蛋糕的小店，嗅着愈发浓郁的枫糖香味，幸福得快要冒泡了。

　　“要下雪了。”温挚发现他正在神游，提醒他把耳罩戴上，谁知顾若愚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迅速把围巾解下来递到温挚手边，嘴里说着：“给，给你呀。”

　　蛋糕店的甜点师订好烤箱时间跑出来透气，正巧碰上这一幕，没忍住小声笑出来。

　　顾若愚反应过来了，围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心里的小人A在疯狂地数落小人B：顾呆呆啊顾呆呆，你还能更蠢一点吗？

　　温挚不知道顾若愚正在头脑风暴，拿他没办法，指指脖子意思自己不需要围巾，然后拿过耳罩抬手帮他戴上，“雪大了车更挤，快回家吧。”

　　“温挚，你家在哪里呀？”顾若愚对难得的“独处”相当珍惜，在被小人A骂醒过后决心重振旗鼓在温挚面前多刷点存在感。

　　“在东方新城。”又起风了，温挚不知为何又加快了点速度，往前快他半步。

　　顾若愚抓-住“东方新城”这个重点开始打起小算盘，就没注意到自己落后了。东方新城是二十来年-前的老楼-盘了，虽然叫新城但设施和风格都早已过时。A市真正的CBD落在鹿鸣新家所在的城东区，顾爸爸也已在城东购置了一幢写字楼，待装修结束就可将公-司整个搬迁。此消彼长，曾经一号难求的东方新城也成为老年人和租户为主的夕阳社区。

　　顾若愚却不在意这个，他想的是那里离学校不算太远，加上换乘满打满算八站地，等他和温挚关系更好一点去他家做客就不麻烦啦。

　　“哦哦对了，我们加个Q-Q叭！”顾若愚不再就住哪儿展开深入探讨了，口袋里手-机收到短信的震动提醒了他还没拿到温挚的联-系方式的事实，打算趁这会儿气氛正好赶紧“乘胜追击”一下。

　　“没有Q-Q，手-机号吧。”温挚很好说话地同意了，掏出手-机跟着他晕乎乎的报数把电-话拨了过去。

　　从那天开始，若愚每次补习班下课都能见到等在楼下的温挚，直到有天准备从学校出发时收到温挚发来的第一条短信。

　　——今-晚调课，一个人走注意安全。

　　——嗯嗯，我会小心的，谢谢你提醒我。

　　顾若愚倒不担心一个人走夜路再被抢-劫，那次以后父母想干脆多出点钱和老-师商量让人上-门给若愚补习，老-师是刚个刚退休的老太太，为了给儿子凑老婆本才开班补习，若愚不想劳动她跑远路就拒绝了，有了温挚一起后就更没在怕的。今天手-机也有电，打电-话给爸爸让司机到时候来接他后就握着手-机靠在车窗上美美地回短信。

　　他想起昨天和许追鹿鸣一起吃午饭，许追逗他说：“你单箭头那么粗，就差把‘痴-汉’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学神还没表态，要么是被你吓到不知道怎么拒绝，要么是怕拒绝了上你自尊所以放置play让你自己消停。”

　　鹿鸣瞪许追一眼，安慰气哼哼地若愚：“也许他对你也有好感呢，只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顾若愚又读了一遍短信，不禁给自己灌迷-魂汤：也许他真的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他尚沉醉在美梦里，冷不防被人戳了下胳膊。

　　“顾若愚，好巧。”贺雨薇和一个同她有八分相似的男生正站在他座位旁边，她依然对若愚紧绷的态度视若无睹，拉着旁边的男生介绍道：“这是我的双胞胎哥-哥贺凌峰。”

　　贺凌峰看着比他妹妹温和内敛一些，“hi，若愚，许追老跟我提起你。”

　　真不愧是兄妹啊。顾若愚快恨死许追了，这个大嘴巴是不是逢人就说“我有个弟-弟叫顾阿呆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念书不开窍”啊。

　　“hi~”若愚对贺雨薇没好印象，打完招呼就收好手-机转过头看街景了。贺雨薇却没打算饶他清静，过了一站又开口了，“你也去看温挚？”

　　“什么？”他被“温挚”两个字拉回来，懵懂地迎上贺雨薇似笑非笑的审视。

　　贺凌峰还在状况外，直接道：“他昨晚上胃炎发烧住院，我俩正要去看他呢，原来你不是一起去的啊？”说罢他转头有点埋怨地看向他提-供错误情报的妹妹，贺雨薇没理他，只对若愚说：“我还以为他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