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鹿鹿晴空

7、第 7 章

　　她最终还是回了竹屋。自说要离开那日起，她便很少回来。而那次入了梦魇，鬼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她送回到竹屋，她也未曾好好的再看看。这次回来，她看着竹屋里的桌子上又蒙了灰尘，恍如隔世。好像自己才来到这个屋子，收拾干净后便会有子衿前来质问她，“哪来的小白狐狸，占了我的屋子还如此嚣张？”一袭白衣，嘴角含笑，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却只在三两招内便制服了她。
　　她红肿的双眼又流出泪来，这些日子哭的太多了，好似要流尽这一生的眼泪才肯罢休。她连忙拭了拭眼角，不再去想以前。她施了个术法，清了灰尘，一切如新的模样，仿佛……一直有人住着。
　　门口那棵樱花树，因为没了子衿的灵气滋养，又与子衿神识已断，成了独立个体，愈加枯萎下去。她见着实在不忍心。最终还是生生逼出了自己的九尾灵元，以其催生出新的树干来。樱花树重回青翠，却再无半点灵气，就算如此，她也已心安。
　　最后仍是回到了密室里，修炼的地方。一大一小的蒲团仍是紧紧挨着，子衿曾在这里教她修炼，助她渡劫。只不过每每她修炼出一条尾巴来，子衿并不是很替她高兴，只是一再嘱咐她，一切小心。现在想来，子衿心里并非是完全没有她的，子衿，仍然有可能爱她不是吗？
　　她努力静下心来修炼，不再去想其它。自那日进了恶魂之狱起，她就受了大大小小的内伤，几次的灵力耗尽甚至危及她的九尾灵元。她知道接下来会面对的是什么。鬼王说的对，她需要一个更强大的身体，需要更强大的力量，甚至需要……献出自己的生命。
　　七日之后，她再从密室出来，已隐隐有了化仙的迹象，那块玉石也将要掩盖不住九尾灵元的光华。她飞快地去了西海。龟爷爷亦知她此去凶多吉少，仍忍不住问她“你可会后悔……”
　　她一脸决绝，“永远不会。”
　　龟爷爷便不再多话，化去结界，将子衿封存进了冰馆之中。
　　她带着子衿去了鬼族。一路上不少鬼族对她露出了觊觎之色，不过都隐忍不发，她知道是鬼王下了命令不准动她。她只得紧紧地捏着那块玉石，向着鬼殿加速前进。
　　鬼王依旧坐在王座上，隐藏在黑暗里。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鬼王正直直的盯着她，然而目光却是散的，好似根本就没看见她。的确也是如此。她进到大厅里，足足过了一刻钟，鬼王仍然一动未动，也不曾发话。她心里虽是焦急，但仍是耐着性子等着。
　　又过了一刻钟，她终于是忍不了了，开口道，“我准备好了。”鬼王似大梦初醒般，脸上显出一丝迷茫，后目光聚焦到她脸上，陡然清醒过来，恢复到以前冷漠的表情。
　　“你知道灵元对于妖类来说意味着什么，虽说你可以不必受魂魄撕裂之苦，但若是你失去灵元，轻则丧失你近千年的修为，重则不仅会危及性命甚至不得再世为妖。”鬼王顿声，复而又加重语气，“你果真准备好了？并且不会后悔？”
　　“是。”她答。
　　“好，既然如此，你便随我来。”鬼王不再多话，从王座上起身，一步步走过她身边，也不再看她一眼。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玉石，缓步跟上。
　　鬼王将她带到了一个幽深洞穴里，洞穴中央却有一汪灵泉，十分浓厚的灵气环绕在泉水周围。鬼王发话，“把子婴给我。”她闻言，不敢怠慢，立刻便施法，装着子婴的冰棺便出现在面前。
　　鬼王信手一托，冰棺便随着他的手向灵泉飞去。他复又化手为掌，一掌击出，冰棺应声而碎，四面裂开。而子婴却是毫发无伤，以鬼王灵气为依托，稳稳的悬在灵泉上方。
　　她与鬼王相向而坐，各在灵泉两旁。子婴悬在灵泉正上方，衣袂飘飘，被灵气充盈。鬼王向她闭眼示意，可以开始了。
　　她了然，视死如归。伸出左手，一点点用灵气引出彼岸花花灵，又释放出自身强大的灵力，火红的花灵被禁锢在她身前，上下翻飞。她化作原身，九条尾巴在身后不住挥舞。缓慢地张大嘴，九尾灵元便从她体内一点一点剥离，她痛苦地闭上眼，狐狸脸因为疼痛而扭曲，身后那张扬的九尾随着灵元的离体一条一条地萎靡下来，消失不见。她拼尽最后一丝灵力，将自己的灵元封进花灵里，然后力竭，昏死过去，化作了人形。
　　鬼王也无暇顾她，眼见着她将灵元封进花灵，便立马用自身灵力引导花灵，而后一点一点封存进子婴体内，使灵元吸收子婴残破不全的魂魄，慢慢滋养，修复魂灵。一切完毕，鬼王慢慢收回招式，调理自己的经络，可依旧是耐不住灵力的过分消耗，硬生生逼出一口血来，殷红的血液从惨白的嘴角划过，滴入鬼王的玄色袍子上竟似消失，看不出任何印记。鬼王也十分随意的用袖口擦拭嘴角的血液，仿若未受伤般，只是脸色略为白了些。
　　鬼王支撑着站起，施法从灵泉里引出水来，围绕着子婴缓缓化作一盏冰棺，而后便慢慢落在了灵泉里。
　　鬼王慢步走向她。她失了九尾灵元，已不能再化作狐形，人形的她依稀还可看出当初灵动的那副模样，只是七窍都有渗出血来，流了一地，略为吓人。鬼王低头看她，她昏迷已久，自然看不到鬼王挣扎的表情，亦不可能感知到鬼王复杂的心理活动。
　　鬼王最终还是捏紧了拳头，闭上眼。从灵泉里引出一小股泉水来，化作与灵元一般大小的水珠。他缓缓张开嘴来，逼出自己的内丹，硬生生将其破为两半，而后将一半内丹注入水珠中，封存进了若素的体内。他曾答应过子婴，要护这小狐狸周全，要阻止她重蹈他的覆辙。可惜，他阻止不了。
　　而他虽说还有半颗内丹，但破丹于他而言亦是致命的伤害，大半修为消失殆尽，身体亦是受了极大的影响，以至于他猛然不稳，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若素醒来时，便已不见了子衿的身影。面前只有打坐的鬼王背对着她。
　　她狼狈的支起身来，“我死了吗？”
　　鬼王微摇头，而她继续追问，“子婴呢？有没有醒来？”
　　鬼王没有再摇头，只说到：“子婴自然没醒来，不过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无须你来操心了。若他真想找你，醒来后便会自去寻你。”鬼王微一侧头，“现在留下那块玉石，你走吧。”又像是想起什么，继续道：“你的九尾灵元已失，鬼族之人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不过你已不再是九尾灵狐了。”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是看到鬼王的模样还是止住了想要张开的口。鬼王能帮她至此亦是大恩，她又怎好再有其他的要求？其实只要知道子衿正在某个角落里悄悄醒来就好，她已心安。她不再说话，只默默朝着那孤独的身影拜了拜，然后转身离开。她接下来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鬼王依旧稳坐着，却在若素转身离开的那一瞬，他唇舌轻启，“你后悔吗”四字还未触到若素转身扬起的衣角便消失不见。他笑笑，其实即使不问他也该知道答案，因为他也不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