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犯》鹿无

6、红冰（五）

　　南港港城线是大阪政府去年开始新建的的一条地铁线，用以创造工作机会，好让年终向上提交的失业率好看些。今年年底甫一建成，意味着一大批劳工再次失业。
　　南港港城线地处大阪郊区，实在没什么人流，每天地铁拖着空荡荡的车厢呼啸而过，裹挟而来的寒风灌进地下通道，吹起铺在地上的报纸，像孤魂野鬼似的漫天飞舞。到了晚上，寄居在这地下通道里的流浪汉们一张一张的捡回散落的报纸，铺好，裹紧捡来的男人女人的衣服，随这个地下世界一同入睡。
　　惠子每个月都有几天会加入这些被城市所遗弃的人的行列。
　　惠子家在乡下，和她的男人种了块地，去年在这条地铁开建之初被一个工头喊来做事，等工程结束，政府说钱都给了工头，但工头人已经不见了。
　　初时一起的几个工友还每天从这里坐地铁去市里闹，被政府的人拿一张看不懂的合同书堵了回来，久而久之其他人也就放弃了，只剩下惠子还是习惯性地没事便来这里睡一晚上，第二天再坐地铁去市里的政府哭一哭。
　　乡里的人一直在劝她，她的男人也不理解她到底是想坚持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坚持或者不坚持日子都差不多。
　　白天在地里锄上几锄头，晚上回家做饭，男人喝些酒，然后关了灯脱掉自己的裤子。
　　她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对那件事乐此不疲。
　　或许他的男人也没什么事做。
　　惠子唯一觉得有意思的事便是看着自己的女儿琴里，所以在晚饭男人的巴掌落在琴里的脸上后，惠子抱着女儿跑开了充满着男人谩骂的家。
　　风在地下通道里呜咽，七岁的琴里缩在惠子的怀里，有些瑟瑟发抖。惠子从包里拿出一条小小的红围巾围在琴里的脖子上。
　　“绘里真是一个小天使。”惠子的手手稍稍抱紧了些，看着女儿冻得有些微红的脸，心疼地说。
　　“妈妈，我冷。”琴里抬起头，小小的牙齿不停的打着颤。
　　惠子松开手，脱下自己的棉衣，将琴理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怀里，后背贴上冷冰冰的墙壁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孩子这么小，喝点热的吧。”一个男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奶茶，递了一杯过来。
　　惠子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男人，和乡里的男人，以及这个地下世界周边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贪婪的眼神一直在不远处盯着自己沉甸甸的胸部。
　　惠子想拒绝，但看到女儿看着奶茶的眼神，心里一软，接了过来。
　　“非常感谢您，先生。”
　　男人笑了笑，放下背后的包裹，在惠子身边坐下：“怎么和孩子在这儿？”
　　“去政府讨工资，先生。”惠子看着怀里的琴里大口大口地喝着奶茶，脸上露出笑意。
　　“难吧。”男人冷哼了声，“钱可不全进了那些人的口袋，你看看我们这些人，亲手一点一点建了这里，最后呢？哈哈，倒是确实住在了这里。”
　　惠子没有回话，看着女儿将剩下的奶茶凑到自己嘴边，心头温暖，溺爱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妈妈，困了。”琴里往棉衣里又缩了缩，揉了揉眼睛。
　　“来，我这有被子。”男人打开包裹，拿出一床破旧的床褥和被子铺在地上，“来这儿睡。”
　　“谢谢，我坐着就好。”惠子摇了摇头，坐在地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摸了摸琴里的脑袋，“睡吧，我的天使。”
　　男人没有再劝，想了想，拿起被子盖在惠子的身上。
　　地下通道的灯光渐渐昏暗下来，过道两边的流浪汉们静静地熟睡在地上，像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四下寂静，只听得到风的呜咽。
　　怀里的琴里已经睡着，惠子却没有一点睡意，她闭着眼，感觉到男人慢慢钻进了被子里。
　　男人的手落在自己的腿上，顺着向上，探进上衣里。冰冷，粗糙，像她的男人的手，让惠子感到恶心。
　　惠子继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听着耳边男人污浊而急促的喘息，只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
　　“喂！你在干什么！”一个刻意压低的稚嫩声音响起，惠子睁开眼，身前站着一个巡警。
　　旁边的男人神色慌乱，在被子里一阵摸索，也不敢答话，顾不得拿走被子，拎起包裹直接跑了。
　　“你没事吧？”巡警微微弯腰，关切的问惠子。
　　“没事，谢谢您。”惠子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巡警，是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眉眼清澈，长的很秀气，只是还像个孩子，一身宽大的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不协调。
　　“我是这里的巡警，今天刚上班。”年轻人伸出双手整理了下制服，又摆正了帽子，“唉，结果给我拿错了衣服，只好借了别人一套。”
　　年轻人笑起来，嘴角会有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开朗，纯净。惠子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心想这个年轻人的母亲一定很幸福吧。
　　“警官您穿这身制服也很好看。”惠子由衷赞美道，“而且警官您看起来很年轻，刚毕业吗？”
　　巡警拿了张报纸铺在地上，坐了上去，自豪地说：“是啊，我今年18了，刚从警校毕业，现在实习工资不多，不过一个月后转正了，工资一个月能有五万日元呢！”
　　“那您的母亲一定很为有您这样的孩子自豪。”惠子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充满活力，像冬日的阳光，像希望。
　　年轻人沉默了一阵：“我的母亲死了。”
　　“非常抱歉。”惠子看着年轻人突然安静下来，有些自责，又有些疼惜。
　　“她生前很像您呢。”年轻人突然抬头，脸上又带了好看的笑容，“她像您一样美丽，而且对我很好，在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我。”
　　“怎么会像我，看警官您的样貌，您的母亲一定美丽极了，我这样的……”惠子不好意思地说。
　　年轻人嘻嘻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面包：“您吃过晚饭了吗？本来今晚我和同事一起值班的，谁知道他闹了肚子，所以这夜宵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请您帮个忙吧。”
　　惠子推脱不过，只好接过来，摸了摸口袋里的所剩不多的钱，咬咬牙说：“警官，我去给您买点喝的吧。”
　　惠子小心的把熟睡的琴里慢慢放在被子上，细心地盖好，看着女儿的脸宠溺的笑了笑，站起身对年轻人说：“我就去那边的便利店买点喝的，马上回来，就麻烦您帮忙照看下我女儿了。”
　　年轻人笑着点点头，惠子小跑着向不远处的便利店跑去。
　　一辆列车缓缓驶进站台，掀起的风让惠子一阵发抖。
　　车门打开，三三两两的乘客疲惫的走下车，脚步机械的向通道移动，像一具具腐烂的行尸走肉。

　　先生很高，就那么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这些东西我吃腻了。”我忍不住说，“都是一个味道，是什么？”
　　“十六夜蔷薇。”先生声音很温柔，让我想起一个词，绅士。
　　“我要吃些别的。”
　　“不行。”
　　“为什么！”
　　“我很喜欢这种花的味道，你也应该生活在这种味道中。”先生的嘴凑近我的耳朵，吐气有些让我发痒，“这样你尝起来就会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