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长公主》花花不语

6、劝说

　　云飘雪眼睫微颤，漂亮的深紫色瞳孔带着些许迷茫，她下意识的要抬手柔疼痛不已的额头，并不似平常那种未清醒先嚷嚷那般作为。

　　殷肃稍稍松了口气，见状又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按了下去，“别碰。”这要是碰到，又该大喊大叫了。

　　突然被制住，云飘雪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过来。视线重归清明，终于看清面前的人，她眉头微皱，“你……”

　　“嘘！”殷肃眼疾手快的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捂住她的嘴巴，整个人都靠了过去，生怕她做什么过激动作引来外面的侍卫，随时准备压制她，小声道，“你安静点，先听我说。”

　　云飘雪一时动弹不得，只得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殷肃见她还算安分，松了口气，但捂着嘴巴的手却没半分松动，保持这个姿势道，“你先别跟我生气，我跟你说正事。你先前在三世佛法堂闯了大祸，现在外面都是搜捕我们的侍卫，我们现在恐怕出不去，所以才暂时藏在这儿，等外面动静小了就出去。”说着，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和不满，“沈……师伯根本没来这里，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进来？进就进了，发现不妥怎还不赶紧脱身离开？”

　　云飘雪唔了一声示意殷肃放开她，殷肃听话的松开手，十分乖顺的退开两步，从善如流的认错，“师父，我知错了。”

　　云飘雪却只是眉眼沉凝，静默的看着他。

　　殷肃垂着头没听见她的声音，便又抬头朝她望去，这一望神色微变，忧心忡忡道，“糟了！不会真的撞坏了脑子吧！”

　　他快步走近，伸手便去摸她的额头，顿时疼得云飘雪轻嘶一声，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殷肃的手被她拍歪在空中，顿了顿，“哦，没傻。”

　　云飘雪捂着额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没好气的瞪了眼殷肃，“你谁啊你！”

　　殷肃双眼一亮，竟是有几分期盼的样子，“没撞傻，撞失忆了？”

　　云飘雪忽然怔了怔，脑中有什么光影闪过，那片刻时光，像是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久。最后的最后，她只记得金像坦荡荡的胸膛猛地朝她压了过来，然后，她好像砸到了一个姑娘。

　　她茫然抬头，“你方才说我在三世佛法堂闯了大祸？”

　　殷肃目光变得有几分诡异，“是啊，你把长公主都给砸晕了还不算闯了大祸？”他没忍住，问了出来，“所以，你为什么要从上面跳下来去撞佛像？”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她忽然从横梁上跳下来去撞佛像的场景。

　　云飘雪皱眉，没去管他后面的问话，“哪个长公主？”

　　“还能有哪个长公主？京城不就一个长公主？”殷肃说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师伯相好的那个。”

　　“……”云飘雪一默，“什么叫……相好的那个？”

　　殷肃不遗余力的企图说服她，“师父，你就别在自欺欺人了，师伯已经是长公主的人了，长公主势大，你争不过的。”

　　“你！”云飘雪蓦地看向他，目光凛冽，她吸了口气，克制道，“你再说一遍！”

　　啧，殷肃撇撇嘴，一提到沈望就凶巴巴的，看来是失不了忆了。他压下心中的那股的失望感，音调不高不低的嘀咕，故意叫她听见，“你就只会凶我，又不是我说的。”

　　云飘雪没理会他的心思，眉头紧皱尚在思量什么，目光不经意的一动，忽然注意到床上倒着的两人。

　　她再次蹙眉，伸手一指，“那是谁？”

　　“哦，据说是什么国公府小姐和她的侍女，要借用人家屋子，为了方便，我就把她敲晕了。”

　　“……”云飘雪沉默了。

　　殷肃叹气，继续劝她，“师父，我看长公主身边水深的很，只一个灵安寺便云波诡谲的。师伯也肯定早就卷入其中，轻易脱不开身，我们还是回去吧，别趟浑水，不要再去找他了。”

　　“哦？”云飘雪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紫幽幽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你怎么知道水就浑了？”

　　殷肃没察觉，脑中转了几转，没敢直接说她蠢进来了大半日只顾着露馅其他什么都没做，只道，“这灵安寺看似被长公主的人围成铁桶似的密不透风，但我猜这里面绝不下于三种势力。”

　　被杖毙的那两个厨子是一个，逃跑的和尚是一个，还有那个带着人满灵安寺搜捕他们的侍卫也是一个。哦对了，这什么国公府的小姐也算一个吧，若没人暗中护着，如何在这样异变重重的地方安然养病？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他就不得而知了。嗯，他也不关心。

　　想着，他一脸希冀的望着云飘雪，“所以，师父，我们回苍隐山，好不好？”

　　云飘雪看着他满是恳切的面容，眸光微微一动。

　　殷肃见她似乎听进去了，忙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句，“师父，师伯如今位高权重，早与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师父！”

　　他神色恳切的望着云飘雪，云飘雪却失神的望向窗外，面色沉凝，也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渐浓，外面的忙乱有加剧之势，纷乱的喧嚣透过紧闭的窗扉传来，伴随着零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向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她看得出神，对他的话没向以前一样生气要赶他一个人回去，甚至都没有反驳，可是她也没什么其他表示。

　　殷肃暗暗叹息，心中有些可惜，但有了太多的前车之鉴，倒也不是特别失望。他垂下眸子，不确定的想，她虽不会立刻就打消念头，但总该听进去几分了吧？总之，找沈望不明智，拖他回苍隐山……咳，那什么，就更不妥了。

　　沉默间，望着窗外出神的云飘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道，“殷肃？”

　　“怎……么了？”殷肃被她唤得一愣。

　　“果然……”他的回应证实了她的猜想。云飘雪缓缓垂眸，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轻轻的摩挲着掌心因为练武而特有的茧子，眸中幽光不定。

　　苍隐山秘术……原来是真的存在的吗？

　　她抬眸看向不明所以的盯着她的殷肃，问道，“在三世佛法堂你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吗？”那阵白光……

　　你去撞佛像不就是最奇怪的事？殷肃不敢说，但他用眼神很明确的表达着他的想法。而云飘雪……竟然看懂了！她看懂了竟然还没炸毛！

　　这不对劲儿！

　　殷肃不淡定了，深深忧虑，他师父……真的没撞坏吗？还是说，她在酝酿什么大招？他小心的瞅了瞅云飘雪，见她沉着脸在思索什么没敢打扰她。

　　半晌，云飘雪幽幽吐出一口气来。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跟沈望脱不了关系就是了。哼，奇门八甲，占卜观星？竟然连她敢蒙骗！

　　云飘雪眼中蓦地蹿出两团怒火，“沈望这个混蛋！”

　　“……”殷肃默，他师父的脑回路总是一不注意就拐到了他不知道的地方去。

　　“啊……嚏！”一声喷嚏，手中的东西脱手而出，那人忙道，“十三！”

　　声音未落，一道身影从身旁一闪而过，越过护栏直奔下方。

　　夜风呼啸着卷过望月楼，扬起楼上之人宽大的衣袍。沈望站在栏杆后，遗世独立，仿似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片刻后，十三的身影再次出现，身手矫健，落地后朝站在护栏边的人伸出手，语气平淡没有起伏，“大人，再掉我可不去捡了。”

　　他摊开的的手中，躺着一枚环形玉佩，上面雕刻有古朴繁复的古兽祥云图案，晶莹剔透，碧玉无暇，是块成色极好做工也极为精致的玉佩。

　　但再好那也只是一块玉佩而已。

　　十三虽听令在玉佩落地前将它捡了回来，但其实有些不以为然。他实在搞不懂国师为何如此重视一块玉佩。

　　沈望抬手，小心的从十三手中取过那块玉佩，慢悠悠道，“你可别小看这块玉佩，其中可是大有玄机。”

　　十三面无表情的点头附和，问道，“那大人您可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十三对他毫无谦卑恭敬之态，时不时的就要刺他几句，可谓是极其的不服管教。

　　沈望却并不以为意，自顾自举起玉佩，对着微弱的月光细细审视，神色是少有的认真。月光落在他的脸上，给那张美的雌雄莫辨的脸晕染开一层朦胧的柔光，生生添了几分仙气飘渺和神秘莫测之感。

　　十三看了一眼，默默的站在一边，没去打扰他。虽然他不知道一块玉佩有什么好看的，但莫名觉得有些高深呢。嗯，国师大人认真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如果他的认真不是耍着他好玩的话。

　　沈望端详半晌，终是颓然放下了手，将玉佩又递给了十三，叹息道，“罢了，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来。先送去给公主过目吧。”

　　十三直勾勾的看着沈望，没接。

　　沈望转头，“怎么了？”

　　十三没忍住，说道，“大人，其实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吧。”果然还是耍他的吧？他真的差点就信了他的话啊！

　　看着他的表情，沈望微微一默，有些不忍心逗他了，“……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顿了顿，好心的补充一句，“你开心就好。”

　　“……”十三很憋屈，虽然他面瘫一点也看不出来。

　　沈望这下却是笑了，笑容干净爽朗，让人倍感舒坦，“行了，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把它交给公主，等公主腻了在给我送回来就是。”

　　十三历经磨难，如今已经不会再被他的笑容蛊惑。他拿着玉佩，越看越觉得没什么不寻常的，也越发坚定沈望是在信口胡诌。于是，他面无表情的指出了一个事实，“公主要是知道您答应朝中大臣去接她回宫，条件就是这么个玉佩，定会大发雷霆。”

　　沈望轻哂，“无知。”

　　十三抬头，“您是在说我还是说公主？”

　　“有区别吗？”沈望哼了一声，移开目光遥遥望向了皇城之外。重重山岭的轮廓隐在夜幕中，一起一伏，向更暗的更深的未知地界延伸。

　　十三收起玉佩，语气依旧平淡甚至乏味，“我会如实禀告公主的。”

　　“随便你。”意外的，沈望毫不在意他话中的威胁，反而轻轻勾起唇，带出一抹勾魂摄魄般的笑意，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那是什么地方？”

　　他眉目淡淡，嘴角却微微挑起，身上那丝仅剩的仙气飘渺之感随之消散的无影无踪，被极尽妖孽的蛊惑邪魅之态浸染，无端的勾人。

　　十三在心中呸了一口，还是上前一步，尽职尽责的回答他的疑问，“灵安寺，公主所在。”

　　“我当然知道那是灵安寺。我说的是那边，”沈望回头瞥了他一眼，一脸“你是不是傻”，他再次举起手，往旁边移了移，“看见没，灵安寺北边，最高的那座山。”

　　十三想了想，“没去过，不知道。不过那儿离皇城有好一段距离了，听说那儿荒无人烟，少有人至。”

　　“荒无人烟，少有人至啊……”沈望抬头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空，美得妖异的眉目凭空添了几许高深，低喃道，“天生异相，紫薇不明，天狼双隐，夜尽……”

　　十三脑子迷糊了一瞬，恍惚间还以为看见了百姓传闻中那个神秘莫测的国师大人了，然而下一刻……

　　“阿嚏！”

　　十三，“……”他觉得果然面无表情是最适合他的表情。

　　沈望揉了揉鼻子，转身看向十三，眨了眨眼。

　　十三默默远离了他一步，表明他真没有腹诽他，并指出另一个可能，“大人，您准是又得罪谁了。”说不定正是被抢了玉佩的宁国公世子在“念叨”您。

　　“唉，你不懂。”沈望惆怅的拢了拢衣袍，抬步往楼梯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叹气，“不是我得罪人了，是要变天了啊……”

　　夜风的确已经带了凉意，秋意渐浓，但近几日天气都很晴朗，哪里有变天的样子？十三看看星光摇曳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跟上去。

　　所以，大人说的变天究竟是几个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