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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心思 ...

  •   内宫芳华殿。

      “诸位太医已经会诊,言公主只是疲劳过度,又受了些许惊吓,是以迟迟未醒。如今需得静心调养,不宜打扰。”

      疏影朝殿中的人福了福身,声音平稳,“殿下请回吧。”

      “……疲劳过度?”尚穿着明黄朝服的人动了动,抬眸朝内殿撇去一眼,有些意外,“姑姑她……还受了惊吓?”

      他听到长公主带伤回宫的消息,未等得及更衣,一下朝便匆匆来了芳华殿。只是,即便是他,也无法进入内殿看看他那位掌控着半壁江山的姑姑。

      ……不,或许正因为是他,才不能进去。

      他神色不动,只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守在宫殿四周的侍卫。

      疲劳过度,他是不大信的。毕竟,她去灵安寺便是为了躲个清闲,如何还会疲劳过度?

      疏影答道,“太医是如此说的。”

      萧玉收回目光,眉头微皱,“可知因何受了惊吓?”

      因何?

      疏影垂眸,嘴角勾起些许弧度,似嘲似讽,“奴婢以为,殿下该很清楚才是。”

      “……”

      她面上谦恭,话中却带刺。萧玉自然听得分明,只是,他若说不是他,大概这屋中也没人信吧。

      萧玉沉默片刻,终是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此事孤并不清楚。不过,孤必会查明此事,给姑姑一个交代。”

      他说得郑重,作出承诺,疏影却只是垂眼看着地面,不为所动。

      萧玉也不再多言,目光在宫殿外面守卫的侍卫身上逡巡一圈,眸色微沉,转身大步走出寝宫。

      “恭送殿下。”疏影微微垂头,福身,礼节恰到好处。

      萧玉沉着脸走出寝殿大门,一眼便看见正前方等在汉白玉护栏处的两道身影。

      一月白一天青,一如利剑一如寒枪,其锋凌厉,锐不可当——这是两把具有巨大杀伤力的利刃。

      既是利刃,自然能伤人,也能伤己。

      萧玉看着朝他见礼的两人,眸色微深,“听闻昨夜许少将军见了父皇,今日一早方才离去?”

      “是。”许砚坦然点头,“臣正要向殿下禀告此事,还请殿下移步御书房。”

      萧玉也不急,只道,“父皇如何了?”

      “一如往日。”

      萧玉便不再多问,目光掠过穆祈,眉头微蹙,终是没说什么抬步先行,“走吧,关于昨夜之事,孤亦想问问二位大人其中详情。”

      他越过二人,少年挺拔的身形已与他们无异,举动之间也是沉稳有度,足以独当一面。

      许砚与穆祈微微垂首让行,目送萧玉坐上了步撵,这才直起身来,正要跟上去时,他察觉到什么,回头朝身后宫殿看了一眼。

      就这眨眼功夫,穆祈已经率先行了出去,似是察觉他还未动作,自己太过急切,这才驻足,回头投来一眼,神色未动,却生生叫人看出一点催促之意。

      许砚深深看他,“穆统领急什么?”

      接触到许砚探寻的视线,穆祈目光闪了一下,却又很快凝视,直直回视回去。

      “你……”他的反应,令许砚怔了一怔。

      他早看出穆祈有请辞之心,现在又一副坚定而急切的模样,是得了公主的首肯了?可他真的要因为能回旧主身旁,就去殿下面前辞去殿下亲封的禁卫军统领一职?这与打殿下的脸何意?不要前程了?

      真的只是因为他顾念旧主,固执守旧吗?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可能,可当年边关事变,是穆祈不顾公主撤兵命令,挺身而出,安抚百姓、击退幽军,身先士卒。因此,他欣赏穆祈,认定他有大才,心中更有大义。而他,不该对这样一位士杰有任何怀疑之心,尤其是怀疑他的气节和信仰。

      许砚的确是不曾怀疑的,如果穆祈面对他,也能像面对旁人一般镇定的话。

      可他没有,他心虚了。

      穆祈的确心虚,许砚信任他,他却心里有鬼,惦念着人家的未婚妻。面对许砚,他没法不心虚气短。

      而这点端倪,足够许砚明白过来了。

      于是,他想,既然瞒不了了,他便没必要继续遮遮掩掩。他不是君子,不讲什么道德礼仪。

      许砚只惊讶片刻,神色便恢复如常,只叹息着呢喃一声,“难怪……”

      穆祈不由紧了紧手,“你们只是未婚夫妻而已。”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许砚听。

      “不错。”许砚点头应和。

      他这反应让穆祈下意识皱了皱眉。

      许砚却是轻轻笑了笑,“穆统领似乎不太满意我的态度?”他抬眼,直直看向穆祈,眼中带了点凉意,“穆统领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态度?敌意,亦或者是,谦让?”

      穆祈有几分难堪,接不上话,只狼狈的别过头。

      他是心思不纯,可他没有想过要去挑衅他,更不是希望他退步让出公主。公主何等尊贵,岂容他人让来让去?那不是折辱许砚,是折辱公主。

      许砚长长吐出一口气,后退一步,郑重地向他行了个歉礼,“穆兄。”

      穆祈受不住,沉着脸避开了。

      “是我妄自揣测,低看穆兄了!在下向穆兄赔罪。”

      “你没错。”本就是他不该在先,受他两句讽刺也是应当的。该赔罪的是他,可惜他做不到。

      许砚笑了下,“穆兄当得。”某一个瞬间,他的确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可那是穆祈,或许愚忠是假,但正直是真的,他不屑于行此卑鄙行径,是他小人之心了。

      只是……赔罪归赔罪,某些事还是得说清楚的。

      许砚抬眼,正色道,“穆兄,方才是我恶意揣测了,但即便穆兄真有此意,在下也无法如穆兄之愿。”他补充道,“在下,绝不会先于公主放手。”

      除非公主主动毁约,否则,他们的婚约,无论延后多久次,仍旧作数。

      他知道的。穆祈沉默,半晌,仍是蹦出一句话,“你们只是未婚夫妻。”

      只要没有成亲,他就可以留在公主身边,以一个侍卫的名义。而许砚,无权干涉。

      许砚失笑,他要一意孤行,他自然无权置喙。他还是那句话,只要公主不毁约,他便不会放手。同时,在婚约履行前,他不会干预公主任何决定,公主于他亦是如此,这是他们不必言明的默契。

      至于穆祈……到底还是有些可惜。不过,之后如何,谁知道呢?

      许砚摇摇头,不再去想,“该走了,穆统领。”

      穆祈看出他的态度,皱眉,终是敛了心思,沉默着一同去见萧玉。

      “干嘛呢这两人?”

      待两人走远,回廊拐角处有人探出头,朝两人背影看了眼,默默的嘀咕了一句,跟有病似的,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又在密谋些什么对他家大人不利的。

      另有一人迈出一步,走了出来,黑衣劲装,横眉冷目,正是如今的暗罗卫统领初四。

      初四亦在看着远去的两人,这会儿收回目光,望了一眼寝宫殿门,回头对身边的人道,“你进去吧,疏影在里面。”

      闻言,那人点点头,当即转身朝寝殿门口走去,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初四便守在殿门处,如松如柏,岿然不动。

      大殿内尚有几名侍女静静守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候吩咐。其中一人,见了来人朝其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留在此处,自己抬步去了内殿。

      十三便停下步子,规规矩矩的等在原地。他不是国师,可不敢随意闯进去。

      很快,疏影走了出来,看见他,有些惊讶,轻声道,“十三?”她下意识的往外面看了一眼,“你一个人来的?国师呢?”

      十三点点头,也稍稍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大人说他有私事要办,独自出城去了,让我向公主告个假。”

      “出城?”疏影皱眉,“他一个人?”

      “大人不让我跟着。”十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虽然他觉得沈望是在瞎扯,但还是依照他的话说道,“这是大人让我交给公主的,他说这块玉佩有灵,有安神养魂之效,于公主有益无害……他让公主小心保管,他还有用。”

      疏影似乎也十分了解沈望的秉性,嘴角微抽,“……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十三深以为然,但面上却一派平静无波,公事公办的将玉佩递给疏影,然后朝内殿方向看了一眼,犹疑道,“公主……真没醒?”

      疏影沉下脸色,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虽然御医说并无大碍,可既然并无大碍,为何公主却一直不醒?

      她现在只盼公主是真的并无大碍,很快就会醒来,而不是受了什么连数位御医会诊也诊不出的隐伤。

      十三迟疑的收回了目光。他本以为“昏迷不醒”只是公主迷惑他人作出的表象,结果竟是真的昏迷不醒。

      他倒不是担心,除了穆祈,他大概是十三暗罗卫中最无条件信任公主的人了,在他看来,公主注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何况公主只是“受了惊吓”?

      他只是有些遗憾,不能立刻求见公主,告诉公主国师让他亲口带给她的话:许砚非良人,嫁不得。

      而十三心中致力于“挑拨离间、借机上位”的国师沈望,马蹄飞扬,毫不停留的往北边一条岔道奔去,将将与从另一条道行来的马车错过。

      倒是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的殷肃,避开已经睡过去的云飘雪,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自然除了一阵飞扬的尘埃什么也没看到。

      半个时辰后,沈望牵着马站在了一片雾气弥漫的林子前。

      白茫茫的雾气萦绕在林中,越往深处越是浓郁,几近不见天日。沈望站在最边缘,身处晴天白日,却宛若置身阴云蔽日的晨昏,丝丝凉意迎面袭来,无风,他却似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冷香。

      沈望缓缓抬头,透过林子的空隙,惆怅百结的盯着后面隐约可见的高耸入云的山峰。好半晌,他抬手摸了摸眼皮,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来着……唔,他两只眼睛一起跳可不可以算作相互抵消?

      脑子驱使身体往前走,身体却反而退了一步。沈望默,要不,他就当作啥都不知道打道回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他的作风啊!可是……

      沈望按了按胸口,心口的位置微微发烫,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不停的的召唤着他,一声一声牵动他的心。

      沈望抬头望天,神色莫测。半晌,他认命的叹了口气,拍拍马脖子,松开了缰绳,转身向着密林信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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