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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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阅选的日子定在了宣平十九年十月初十。
是日卯正，顺安门宫门大开，当届应选秀女统一着青色宫装、软缎宫鞋、梳双螺髻、佩粉色绒花，胸前别一蓝边白底的绸带，上书秀女姓名、年龄及其家世出身，整整齐齐分作两列，立于宫门之外。
待敬事房的大太监清点核对过名单，便由小太监们驾着一溜儿青帷小油车，将这一众秀女送入内廷参加初选。
因此番选秀事出仓促，惠帝八月十七日才下圣旨，有些个偏远的州府一直到了九月底边才收到户部公文，却早过了上报秀女名单的日子；便是来得及将名字报上去，山高水长的，那娇滴滴的官家女儿又怎能在十天半月里赶进京去？
因此，这届秀女多出自京城左近的官宦之家，人数也比往年少了一倍不止——总共才得九十七人。
待初选、即由宫中嬷嬷主持的验身一过，又刷掉近三分之一不合格的，便只剩下了六十五人。
玉坂遣了小禄子去打听情形，得了消息后便来报给婉宁：“……敬事房怕秀女太少，到时候大殿上御选时不好看，第二轮复选就狠狠放了一回水，听咱们家五姑娘说，复选时主持的公公只问了一句三人行后面是什么，便笑眯眯夸她才学出众，批了红呢。”
婉宁笑了笑，并未立时接话。
——秀女人数够不够的还是两说，只单顾樱宁的出身，她即便说三人行后头一句是不亦说乎，那问话的太监也会笑眯眯地赞她天真活泼，让她过了复试。
想着，婉宁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道“这样说来，郑家的十七姑必定也过了复选的。”
玉坂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郑十七姑娘也过了复试——二位姑娘如今已随着其他秀女一道住进了储秀宫。”
郑家十七姑娘，闺名一个秀字，好巧不巧，正是婉宁大嫂郑氏的同胞姐妹。
婉宁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郑秀，但听郑氏那日的口气，只怕那郑秀才貌远在顾樱宁之上。
婉宁便问玉坂：“除她两个外，这届秀女里可还有资质上佳的？”
玉坂想了想，答道：“虽则敬事房有意防水，但过了复试的秀女也只有三十五名，储秀宫那边的惯例，上等的厢房一向是给最出挑几位秀女的——除郑十七姑娘单独住了一间上房外，另两间坐北朝南的好厢房，一间住着皇后娘娘的远房族妹、特地从四川赶来的那位张家姑娘，小禄子没见着人，只听储秀宫的宫女说那位姑娘仗着有皇后撑腰，行事颇为跋扈，倒是与她同屋的一位周小姐，不仅相貌出众，性情也十分温柔腼腆，只是出身不大高，仿佛是知府家的庶女……咱们五姑娘住了另一间上房，与她同屋的是一位曲小姐，说是山东布政使家嫡出的大小姐，出手十分阔绰，一进储秀宫便将宫女管事打点了个遍，连带着去探望五姑娘的小禄子都得了她一个五两的大红封。小禄子说，五姑娘同这位曲小姐十分要好，这才刚住到一处，便已姐妹相称。他见那曲小姐言语爽利，多半与五姑娘差不多的性子，这才格外投缘的罢。”
这样说来，这届秀女里最出众的应是郑秀，再下便是皇后族妹，顾樱宁，一位姓周的秀女何一位姓曲的秀女。
婉宁慢慢蹙起了眉。
姓曲，山东人？
她略略沉吟片刻，吩咐玉坂道：“既与五姑娘投缘，便让她明日与五姑娘、郑十七姑一道来见本宫罢。”
玉坂笑着应是，下去传话了。
……
薛美人忽然求见。
听到小宫女的通禀，婉宁嘴角便有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她压根用不着见薛美人，便知对方所来为何。
惠帝好不容易宠幸了薛美人，还没来得及给个封号什么的，人就去了西山大营，腿又受了伤，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宫——眼看着秀女们入住储秀宫，一个个的年轻貌美、国色天香，薛美人又怎能不慌张着急？
薛美人自搬进景泰宫以来，一向还算安分，婉宁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便也老老实实呆在后殿，轻易不出来见人。后来她硬闯正殿、承了惠帝的雨露，婉宁依旧没说什么，赏了几样应景的药材，却没让她进殿谢恩。
薛美人也识趣，大约知道婉宁是她唯一一座靠山，不仅对婉宁恭恭敬敬，待玉坂、明姑姑这些下人也都十分客气，想来若非这回着实慌了神，她也不会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跪到了内殿廊下。
想着，婉宁的神色微微一缓，开口道：“让她进来。”
薛美人穿了件月白色半新不旧的素面小袄，水红色挑线裙子，头发整整齐齐梳成圆髻，一进内殿，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下来，话还未出口，泪珠子已先一步落了下来。
婉宁见她这样，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淡淡开口道：“薛美人，有话就好好说，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薛美人闻言就是一怔，亏她见机也快，婉宁话音刚落，她已飞快自怀中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红着脸道：“嫔妾一时情急失了分寸，请娘娘恕罪，”说着，深深拜了下去。
婉宁笑了笑：“不必多礼，起来罢。”
薛美人道谢，缓缓起了身，又偷偷打量婉宁两眼，才开口道：“娘娘，嫔妾冒昧求见，其实是想求您一件事——嫔妾听说皇上在西山大营受了伤，嫔妾五内俱焚、寝食难安，只盼娘娘开恩，许嫔妾过西山照料皇上。”
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婉宁既对惠帝无意，自然不会拦着旁人向他献殷勤，但薛美人是她特地备下的挡箭牌，专要留在景泰宫的。倘若她此去西山，真就得了惠帝的青睐，将她迁出景泰宫，婉宁岂非得不偿失？
惠帝要是哪天兴头起来，又要来景泰宫动手动脚，却叫她如何理会？
更何况，敬事房没有记档，薛美人侍寝一事不曾过了明路，她就那样大剌剌地赶去西山，谁知道惠帝是一脸感动地与她耳鬓厮磨、还是翻脸不认人、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想到此处，婉宁便眉眼不动地道：“并非本宫不愿帮你——你虽服侍过皇上，名义上却却仍是先帝的妃嫔，皇上宠幸你尚且需要避人耳目，你若是冒冒失失地赶去西山，让朝臣生了误会，岂非陷皇上于不义？况且这些事自有皇后做主，本宫身为皇上的嫂嫂，并不好过多干涉的。”
薛美人哪里不懂这些道理，只是她心中尚且抱着万一的希望，想着宣后或许需要自己在皇上面前吹吹枕边风，自己苦苦哀求，宣后未必就不会送她这份顺水人情。
眼下见婉宁不仅直截了当地拒绝，还将话挑了个明明白白，心下不由大是失望，只能嗫嚅着道：“可是娘娘，嫔妾真的十分担心皇上，嫔妾只想、只想陪在皇上身边……”
婉宁见她这样做作，心下十分不喜，便打断了她的话头，不耐道：“罢了，你若真是挂念皇上，就准备几个安神的香囊、做些针线鞋袜之类，本宫会命人送去西山——皇上见到了，自会明白你的心意。”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总算聊胜于无，薛美人看着婉宁面上显而易见的不耐，知道话说到了这份上，已没了转圜余地，便诚恳地道了谢，行礼下去了。
婉宁望着晃动的门帘，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宫中进了新人，自然便会生出无数新的事端来，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想想便让人不胜其烦。
不知怎么地，婉宁忽然就忆起了裴铮带来的那封信。
信上说，裴铮会为她筹谋，让她逃出宫去。
婉宁目光渐渐幽深——裴铮那厮从未在她面前说过这种话，却不知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不过，这世上若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助她遁出宫去，除了裴铮之外，婉宁不作第二人想。
想着，她嘴角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眼中是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狡黠与轻快。
……
郑秀、顾樱宁、曲菁奉诏前来拜见婉宁。
这三人之中，郑秀年纪最长，已有十六岁，曲菁与顾樱宁都是十五，曲菁因长着月份，便亲亲热热地称顾樱宁为樱妹妹。
郑秀却是个沉稳的性子，她受严格的家族教养长大，一向是规行矩步、笑不漏齿的做派，与曲菁、顾樱宁并非一路脾气。顾樱宁还好些，顾、郑两家好歹是姻亲，郑秀对她总算关爱有加，时常出言提点，二人也以姐相称；只是她对曲菁却有些冷淡，三个人坐在一处说话，曲菁讲起家中趣事、或者进京路上的见闻，郑秀一向都是不插口的，若是曲菁直接问她，她就轻轻点个头，或者淡淡地嗯一声，绝不多说一句。
次数多了，曲菁觉得无味，便不再主动与郑秀往来，还曾私底下向樱宁抱怨：“……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搞得像个学究似的，如此索然无趣，怎么能讨皇上的喜欢？”
听得樱宁脸上直发热，跺着脚道：“曲姐姐胡说什么，像郑姐姐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端庄淑女，教养嬷嬷说过的——宫规森严，咱们就该小心谨慎、规行矩步，才是正理儿呢。”
曲菁闻言就撇了撇嘴，不屑道：“傻妹妹，那些老古板的话你也听得——她们若真的深谙宫中之道，怎么活了一大把年纪，还只是个任人驱使的奴才？”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樱宁耳边，“我告诉你，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反之亦然！我们若是那刻板无趣的女子，皇上即便一时新鲜，日子久了也是会腻歪的，你我脾气相投，我只告诉你一个，我自小就极会打扮，还知道很多……”语声渐低，却渐不可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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