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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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铮身边那气质不俗的中年宦官不是别个，正是如今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勇。
王勇一直垂手站着，目送婉宁主仆二人渐渐走远，才回过头来，看了裴铮一眼，道：“素来听闻督主是景泰宫的人，可杂家见宣后娘娘的光景，似乎并不是十分待见你啊。”
裴铮笑了笑：“谙达莫不忘了，上月我还被宣后娘娘罚了一夜的跪——想来娘娘还未对我消气。”
王勇噢了一声，就缓缓道：“看来，这位娘娘年纪轻轻，脾气倒是不小。”语声微微一顿，才又接着道，“既然宣后不好服侍，督主何不另择明主？以你的手段，要扶植另一个宣后，想来并非难事。”
裴铮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勇一眼，道：“谙达一向刚正不阿，从不参与后宫争斗，今日却为人做起说客来，只不知是谁有如此能耐，能将谙达收于麾下——皇后、还是贤妃？”
王勇微微摇头：“你既知我为人，又何必多此一问——杂家一向只忠于大梁江山，绝不为任何后宫女子驱使。出言相劝督主，也是看在你我曾经的缘分上，盼你悬崖勒马、利人利己罢了。”
裴铮挑眉：“谙达为何如此厌恶宣后？”
王勇轻叹一声：“美色误国，古来有之，宣后娘娘身为先帝遗后，既无子嗣，也不曾册为太后，便应迁入净慈仙馆修习才是。她却以绝色之姿留于后宫，同皇后明争暗斗，与皇上暗通款曲，已有祸国之相，又如何叫人喜欢得起来？”
裴铮闻言，不答反问：“世人都说权宦误国，谙达以为如何？”见王勇微怔，他才又悠悠地道：“祸国殃民者，向来都是昏君，谙达心中最是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将罪责推给一个无辜的弱质女流？”
王勇回过神来，并不接裴铮的话，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道：“倒是不曾想到，督主竟会如此回护宣后娘娘，容不得旁人指摘半句。”
裴铮微微笑着，算是默认了，二人再不多话，往婉宁来时路上去了。
……
坤和宫。
张皇后闭着眼靠在临窗大炕上，仿佛已经睡着了，可巧心才轻手轻脚地挑起门帘，她便沉沉地开了口：“人走了？”
巧心忙恭声应道：“是，娘娘，奴婢将他暂时安置在了如意馆，与宫中画师一处。”
张皇后已睁开眼来，坐直了身子，闻言便蹙眉道：“你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人来——本宫看这曲茂相貌虽还不错，人却有些傻气。就他那个呆头呆脑的样子，只怕宣后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巧心便将方才在坤和宫门口，曲茂偶遇婉宁之事说给张皇后听：“娘娘是没有看见，那曲公子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宣后早走得没了人影，他还频频往宫门外张望……奴婢是想着，只要曲公子对宣后娘娘起了那份心思，奴婢再稍加挑拨，不怕他不有所行动，他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宣后娘娘未必就不会心动，”说着，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宣后娘娘看见曲公子摔了一跤，就抿嘴笑了笑——奴婢还从没见她对谁这样笑过的。”
张皇后先听得曲茂不过一眼，就对那顾氏起了别样心思，心头就一阵火起，暗骂男人都是贱骨头，等到玉坂说到婉宁是怎样对着曲茂莞尔一笑时。她的脸上就露出了阴冷的笑意，缓缓道：“很好，”她蹙着眉，沉思半晌，问玉坂道：“这个曲茂的身份背景，你可查清楚了？”
玉坂垂下眼皮，没有立刻回答——皇后娘娘昨日才吩咐下来，只说要找相貌出众的青年男子，她连夜命人去办此事，好容易将人弄进宫来，娘娘却又问起什么家世背景来。
要查家世背景，总要时间的罢——人家又不会将这个写在脸上。
心下虽是如此作想，巧心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是笑着道：“奴婢都已查过了，这位曲公子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结果先帝驾崩，停了这届春闱，曲公子便和几个同窗在京郊租了个小院子，说是要等来年的恩科。”
张皇后闻言微微点头，皇上刚刚登基，过了年便会改年号，按制都是要大赦、免徭、开恩科的。那些家就住京城附近的举子还好些，若是离得远的，与其在路上费功夫，不如就留在京城闭门苦读，说不定倒能搏个两榜进士出来。
就听巧心又道：“曲公子衣着寒酸，落脚的地方也有些逼仄，奴婢还听说他因日子拮据，常会在街上卖些字画，想来必定是寒门出身，并没有什么家世背景的。。”
张皇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如此便好——他既对宫中女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条命自是留不住的，不过，有那美艳绝伦，服侍过两代君王的宣后为他陪葬，想来也是死而无憾了。”
巧心听得心下发寒，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奉承起张皇后来。
……
再见婉宁这边，本是要径直回景泰宫的，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什么，问玉坂道：“摘星楼在何处？”
——她正是在摘星楼的台阶上摔了一跤，才会受伤失忆的。
玉坂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起来：“娘娘想去摘星楼么？奴婢这就带您去。”
所谓摘星楼，其实就是建在御花园鉴心湖上的一座水阁。
虽有“摘星”之名，这小水阁其实并不高，只得三层，估摸着也就四五丈高。但它居于湖心，四面环水，并无廊桥可过，在迷蒙的水雾中，倒是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鉴心湖边还有一座水闸，闸上建一飞檐八角小亭，悬描金黑漆匾匾额，上书“碧漪”二字，却是与摘星楼遥遥相望的碧漪闸。
已有婆子划了小船过来，玉坂小心翼翼地扶婉宁上船，又接过婆子手里的船桨。等那婆子上了岸，便划着船往湖心而去。
婉宁很意外，问玉坂道：“你还会划船？”
玉坂笑道：“奴婢从前是不会的，”她一面手法利落地划着桨，一面道，“摘星楼是先帝赐给娘娘的，娘娘十分喜欢，不许旁人靠近此处，便砍了原先的索桥，只以小船出入。因那些划船的婆子不知底细，便让奴婢学会了划船，好陪您出入摘星楼。”
婉宁没有说话，却在心中暗暗思忖——一座普通的水阁，即便自己再喜欢，吩咐下去不许人靠近也就是了，何必要特地砍断索桥，以小船出入，难道不觉得这样太过麻烦么？
反常即为妖，婉宁下意识地直觉此事定有蹊跷。
好在鉴心湖并不大，不过两刻钟功夫，船就到了目的地，玉坂扶婉宁上岸，自己却仍立在船上，笑盈盈地行礼道：“奴婢便在这里等您。”
婉宁知道这必是从前的规矩，也不说什么，四下打量一圈，便往摘星楼走去。
确切来讲，摘星楼建在湖心一座小岛上，楼前遍植花草，四周烟波浩渺，看着颇有几分风雅白蘋洲的意思。
只是……
婉宁望着摘星楼前足有十七八级的台阶，额角微微见汗——难道她是从这么高的台阶上摔下来的？
若真如此，她怕是连命都要没了，怎还能保住当时尚在腹中的永安呢？
婉宁心下疑窦更甚，脚下却已迈开步子，缓缓进了摘星楼。
说是她心爱之地，一楼的布置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间四面临窗的宴息室，摆着架烧玻璃的大屏风，一套黄花梨的桌椅，桌上摆着定窑粉彩的茶具，都已有些蒙尘了。
想来也是，此处既是禁地，宫女们不敢进来打扫，而她又久未前来，尘土蛛网自然是随处可见。
婉宁走上了二楼。
楼上有一间琴房、一间绣房，琴房三面都是大书柜，只有临窗摆着琴案，香炉、琴谱、琴具俱全；绣房则靠里一张小小的黄花梨填漆拔步床，东面墙上挂九九消寒图，底下两张高几，几上一高脚碟、一双耳大肚插瓶，却既没有摆香油佛手，也不曾插四季花卉，临窗一张黑漆大书案，随意摆着文房四宝和几本闲书，书案旁是一张绣架子，架上虽没有做到一半的针线，绣架旁却摆这个针线笸箩，里面各色丝弦、零散布头具全。
这里分明是一间女子闺房，小巧玲珑，与宫中或大开大合、或金碧辉煌的宫殿大不相同。
她又上了三楼。
三楼是空的，四面窗扇都用厚厚的帷帘当着，明明是大白天，里面却没有半分光亮，婉宁摸索着走了几步，将其中一面帘子拉开少许，才看见朝南床边有一张小小的案几，上面只摆着一样东西——一只西洋舶来的千里镜。
千里镜珍贵非常，多在行军布阵时用，在皇宫里却是禁物，不过，婉宁既贵为皇后，收藏一只千里镜，也实属稀松平常。
只是，把千里镜架在摘星楼顶层的窗前，怎么看都不像只是收藏那样简单啊。
婉宁又走了一圈，确定三楼再无其他陈设后，便回到了二楼的绣房里。
看得出来，此处十分私密。
玉坂说她甚为喜爱摘星楼，是不是说明从前的自己虽然身居高位、手握权柄，向往却只是这样焚香抚琴、读书绣花的闺中生活？
婉宁又看向那张小小的拔步床——难道自己还会在此处过夜？这似乎不大合规矩罢。
想着，她很随意地打量了那床两眼，正打算移开视线时，目光忽地凝住。
她看见，拔步床的雕花床柱上有一个手指印——可能是有人经过此处时，用手扶了一下柱子，而床上已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正好将那指印显现得清清楚楚。
婉宁快步上前，伸出自己的手指比了比——不是她的手，不仅不是，这手指印比她的手大了一圈，分明像是男子的！
婉宁就想起了方姑姑的话：“……娘娘时常半夜离开景泰宫，黎明将近才回。”
她有些惶恐再次端详那拔步床，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床未免也太小了一点罢，还不及她景泰宫寝殿里卧榻的三分之一大小，这够睡两个人吗？
想着，婉宁的脸就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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