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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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宁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心下虽然失望，面上却还是淡淡地，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来：“……那个苏贵人，姑姑可知她是什么路数？”
婉宁会问起苏贵人，方姑姑倒并不意外，想起那日在奉先殿里的凶险情形，她到现在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因皱了眉头苦苦思索，道：“……苏贵人并不得宠，先帝一年半载的也不一定能想起她一回，她为人也极低调，一向不在人前大声说话的。若非她与裴提督私交甚笃，咱们只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人，”她顿了顿，肯定地道，“依奴才之见，苏贵人对您怀恨在心.妄图加害娘娘，多半还是因着裴提督之故。”
“私交甚笃，”婉宁楠楠重复着这几个字，挑眉问方姑姑，“姑姑倒与本宫说说，他二人是如何私交甚笃的？”
“其实一开始，娘娘压根便没有注意到苏贵人……裴提督彼时还是咱们宫里的总领事太监，就住在景泰宫退步的东厢房里。一回有个眼生的小太监提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来找裴提督，正好被您碰见，您就随口问了一句。哪知那太监心正虚着，见您开口说话，吓得当即便跪地求饶，包袱掉在地上，竟滚出件簇新的男子长衫来。那小太监磕头如捣蒜，只说是奉了苏贵人的吩咐送东西给裴提督，旁的就在不知道了。”
婉宁沉默地听着，神色间也看不出喜怒来，等方姑姑说完了话，才平静地问道：“就因为这个，本宫便狠狠申斥了苏贵人？”
方姑姑摇头：“没有，奴才当时就跟在您身边，您虽然神色不愉，却并未发落那小太监，仍让他将东西送去给裴提督，只是命奴才查了查苏贵人，这才知道他二人早已相识，且私底下一直有所往来。苏贵人每年四季都会为裴提督做鞋做袜，裴提督也会暗中照应苏贵人，不仅时常送银子过去，还曾为了内务府苛扣听涛小筑的用度而去打点过吴总管。苏贵人身边几个不知事的小宫女甚至传出了些浑话，说什么裴提督喜欢苏贵人，”方姑姑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婉宁，才接着道，“娘娘听了奴才的回话，当时虽没说什么，可转过天来，苏贵人便在请安时犯了错，被娘娘罚了一年月例，禁足听涛小筑，她身边那几个嘴碎的小宫女当场便被拉去了暴室。娘娘又单独召了裴提督来说话，奴才虽没听见您们说了什么，可裴提督回去后就将苏贵人送的衣裳鞋袜等物统统退回了听涛小筑。后来，苏贵人然病，人都有些糊涂了，听涛小筑的人请不动太医，只好偷偷来求裴提督，裴提督却愣是没有见那小太监。还是第二日娘娘听说了，命奴才带着太医去了听涛小筑。娘娘当时还让奴才给苏贵人带了话，说贵人主子是先帝的嫔妃，服侍先帝有功，若有什么难处，理应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您身为皇后，自会为她做主，却不该坏了主仆尊卑，与个下人牵扯不清。叫旁人知道了，贵人得先帝爱重，自然不会有什么，那下人却是要罪该万死的——苏贵人听了这话，脸色煞白煞白的，当即便认了错，从此之后，果真再没与裴提督有过往来。”
婉宁听得一头冷汗——从前的自己果然足够嚣张，看这棒打鸳鸯的功夫，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实在是了得。
她都要有些佩服自己了。
只是，听方姑姑话里意思，苏贵人与裴铮二人当初劳燕分飞，全因迫于她的威势，为保全彼此性命而不得不为之——既然当初有这样的深情厚谊，如今裴铮怎么就非要置苏贵人于死地呢？
不会是在忌惮她罢？
婉宁立刻又摇了摇头——得了，要说裴铮忌惮现在的自己，她自己都不能相信。
更何况，她的意思，也是要成全他俩啊！
婉宁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裴铮了。
却见方姑姑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低呼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婉宁精神一振，立刻问道：“什么事？”
方姑姑答道：“虽然奴才觉得此事与裴提督并没多大关系，但苏贵人的确与宫中其他嫔妃有些不同——她不是大梁人。”
不是大梁人，这是什么意思？
婉宁有些困惑地望向方姑姑。
方姑姑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奴才也是突然想起来，苏贵人她是北狄人。”
婉宁倒不是头一回听说北狄，她自怀胎以来，每日都会在殿中看上一小会的书，一则打发时间，再则也是为了恶补她因失忆而可能忘却的种种常识。
而她现在正在读的《山川地理志》中就有北狄。
大梁虽然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却并非这片土地上唯一的霸主。大梁占据中原富足之地，以南有擅长巫蛊、祝祷之术的苗疆，因其深居十万大山之中，只在村寨间以氏族沿袭，人丁稀少且行踪诡秘，并不受朝廷管制；以西是黄沙中诸多番邦小国，如库车、龟兹等，因其与大梁相去千里，且国力微弱，自百年前便已向大梁称臣；以北则有狄、戎二部，西戎部居于草原之上，民风彪悍，族人十分好战，时常滋扰大梁边境。但西戎人以游牧为生，并无固定城池，且生存环境恶劣，因而难以壮大己身，之所以常在边境打家劫舍，也就是为了抢口饭吃，虽扰得边境守将头痛不已，却不足为虑。
而北狄部居于山海关外，百年前曾是西戎部一股分支，后举族远迁东北，至今日之盛京定居。
北狄人与西戎人一样生性悍勇、精于骑射，不同的是，北狄部经过百年经营，治下之地渐渐繁盛，便抛却了先祖四季游牧的习俗，不再住帐篷，而是同大梁人一般住起了房屋。
但北狄部的好武之心却和西戎部如出一辙，族中男子皆以从军为荣，北狄贵族更是自小便要在军中历练，因此，北狄部兵力日强，逐渐成为大梁的心腹大患。
至太祖皇帝年间，北狄部称王，自此，北狄人改称大梁为南梁。
可是，苏贵人怎么会是北狄人呢。
难道是和亲？
这也说不通，所谓和亲，多是皇室王族之间的联姻，若苏贵人是自北狄和亲而来，即便不是公主，最低也该是个郡主。
哪有北狄郡主嫁到大梁来，只得个贵人封号，还完全不受宠的？
仿佛是看穿了婉宁的心思，方姑姑有些懊恼地打了个哎声，道：“都怪奴才糊涂，竟没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您，”她顿了顿，略略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缓慢而凝重地道，“苏贵人是宇文皇贵妃的婢女——皇贵妃薨逝后，她才被先帝册为贵人。”
婉宁望着方姑姑，真真是哭笑不得——这宇文皇贵妃又是谁，如此重要之事能不能早点告诉她了！
却听方姑姑接着道：“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宫中已鲜有人知晓，娘娘当时初初入宫，听说这位皇贵妃曾经宠冠后宫，才让人去细细打听了，只是所得消息寥寥无几，因没什么特别要紧的，您也就丢在了一边。奴才这才一时疏忽，忘了苏贵人的身份来历。”
经她如此一说，婉宁忽然想起来，北狄部的王族似乎就是姓宇文。
她有些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这乱麻一样的前尘旧事，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关联，她虽未能一时理清，真相却仿佛就在不远处。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过了九九重阳佳节，到了九月十六。
婉宁总算坐完月子，能够出来见人了。
不过她这月子坐得着实不算好——本该是好生静养的一个月，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先是永安这个小孽障，明明是由乳嬷嬷贴身照料的，却格外地黏婉宁，时常半夜里哭闹起来，非得婉宁抱了才肯睡。
婉宁心疼女儿，见她与自己亲近，再累再倦也都忍了，只一门心思地陪她，夜里就常常睡不好，白日里却还有一大摞事情等着她。
真真是应了子女都是父母债这句话！
再有就是九月初五那日，奉先殿关着的几位先帝嫔妃都被送去了定陵。因苏贵人已服斟酒而亡，原来的八人之数变成了七人，奉先殿的领事太监便来求见婉宁，想从已迁去净慈仙馆的先帝嫔妃中挑一个人出来充数。
婉宁沉吟半日，叫拿了殉葬名单来看，最终划了一个美人的名字，将原先的八人规制变作了六人。
那美人年方十五，据说年前才将将进宫，因容貌美艳、擅长歌舞而极得先帝的宠爱，是殉葬嫔妃里位分最低的一个。
因得到特赦，这位美人将被送往净慈仙馆，离宫之前来向婉宁谢恩，因浑身脱力，是被人抬着进的景泰宫。
婉宁没有见她，只让玉坂赏了些东西便罢，玉坂回来却是面色苍白，连着好几日同婉宁说话都战战兢兢。
或许是因为忘了与那些人之间的恩怨，婉宁其实也觉着自己这个殉葬的法子委实过于残忍，但她更明白一个道理——为君者，绝不可朝令夕改。
再说，她已将那几个嫔妃折磨得生不如死，现在忽然大发善心放了她们，难道她们就会对她感恩戴德？
怕只是为自己和永安多埋几个祸根罢了。
尽管如此劝慰自己，但九月初五那日，她却依旧坐立不安了一整日，等到钦天监派去定陵的人回来复命、说事已办妥时，她失神地坐了半晌，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夜，婉宁辗转难眠，始终无法入睡。到了三更时分，永安哭闹起来，她便让孔嬷嬷将孩子抱到自己身边，用手轻轻抚着孩子柔顺的头发，看着她渐渐安静下来，长长的睫毛如蝉翼一般微微颤动，眼角还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
她就拿了帕子细细地为女儿拭去眼泪，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罢了，若有报应，就全报到她身上便是。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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