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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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他嘴角含笑，慢悠悠地拱手为礼，道：“娘娘在看什么呢？”
婉宁回过神来，摘下帷帽递给玉坂，淡淡道：“从前见裴提督总是锦袍加身，如今日这般，本宫倒有些不敢认了。”
——来人正是传言中远在江浙、命悬一线的裴铮。
裴铮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做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在宫中行走，衣着佩饰都有定制，却并非是微臣所好。在家中则是随性而为，叫娘娘见笑了。”
说得他仿佛十分淡泊名利一样。
可他常穿的蟒服，按大梁礼制，是只有超一品亲王才能着的服侍，再怎样掉价，也轮不上东西厂的提督太监！
婉宁忽然就觉得很无味，不再理会裴铮，自己扶着腰坐到了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裴铮神色微凝，嘴角的笑意也渐渐褪了下去，目光却久久地停在了婉宁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他走过去，在婉宁对面坐了下来，提起泥金小炉上的紫砂壶，慢条斯理地泡起茶来：“娘娘的产期是在什么时候？”
婉宁也不瞒他，坦然道：“葛太医诊得并不十分准，只说大约就在这个月底。”
裴铮将一只青花茶盏送到婉宁面前：“是臣疏忽了，忘了您临盆在即，平白叫您受那马车颠簸之苦。”顿了顿，又道，“微臣略懂些玄黄之术，不如让微臣为娘娘把把脉？”
婉宁有些意动——葛太医每每为她诊脉，总不免神情闪烁，似有难言之隐，婉宁心下起疑，也曾好言相询甚至恶语要挟，葛太医只是一句，娘娘一切都好。
她看裴铮行事，多半是要极力保下这孩子的意思，他既懂些医术，给他看看也无妨。
可葛冲是他的人，她若有何不妥，他必定是早知道了——先前不据实以高，又怎会在现下说将出来？
转念间忽又想到，她现在可是在宫外……
婉宁眼前一亮——何不另请个民间的大夫来？
民间大夫医术或许不及宫中太医，但总要比那些不知来路派系的太医可信许多罢。
想着，婉宁露出了出宫以来的第一个微笑，道：“既然裴提督只是略通，不如另请个大夫来给本宫看看罢。”
裴铮目光一闪，随即笑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微臣这府上怕没有大夫敢来，还要娘娘移驾，亲自走一趟医馆。”
“也可，”婉宁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回头唤道，“玉坂。”
身后空无一人，哪有玉坂的人影？
“她被领下去休息了，”裴铮走上前来，“就由微臣陪您去罢。”
自然是要他领路的，否则她怎找得着医馆的所在？
婉宁便重新戴起帷帽，同裴铮一道出了府。
天已黑了下来，街上却极热闹，沿路两边各支了一溜儿的摊位，从干果小吃到器皿用具，无一不有，不时还有阵阵香气自街边酒楼飘将出来。
婉宁还没有用晚膳，闻了不由食指大动，却还要强忍着，只目光不自禁地在那些吃食摊间流连起来。
裴铮一直关注着身边人，见状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开口道：“等去过医馆，我们就去四宜楼吃饭，那里的水晶烩、酱肘子做得都不错。”
婉宁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本……是来吃饭的么，也不怕叫人认出来。”
裴铮就不说话了。
二人就并着肩，一路沉默着往前走。
又过片刻功夫，裴铮领着婉宁进了家叫杏林春的医馆，柜台后的掌柜见二人气度不凡，忙笑着上来打招呼：“大爷、太太，是抓药还是诊脉呀？”
竟将二人认作了夫妻。
婉宁只觉面上一热，好在戴着帷帽，旁人也瞧她不见。
裴铮却神色自若：“诊脉。”
那掌柜就上前打了隔间的帘子，极殷勤地对婉宁道：“太太仔细脚下。”
隔间里坐了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见有人进来，便示意婉宁坐下，叫伸了手过去把脉。
婉宁依言而行。
老大夫便问：“太太可觉有何处不适？”
婉宁道：“并无不适。”
老大夫就缩回手，笑道：“那便是了，太太脉象沉稳有力，腹中胎儿十分康健。”
婉宁还想说什么，裴铮却已自袖中摸出锭银子摆到桌上，对着婉宁道：“我就说孩子没事罢，这下你可该放心了？”语声之中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
那老大夫在旁边听见，插口道：“女子怀孕，心绪本就不稳，易焦易躁，做夫君的应当多些耐心，好生劝慰才是。”
竟又是个把他俩当作夫妻的，还一副帮着婉宁说教裴铮的意思。
裴铮也不解释，反而对着那老大夫拱了拱手，一脸受教地道：“多谢先生指点。”
婉宁只觉脸上似着了火，再也坐不下去，站起身来甩了帘子就往外去。
裴铮三两步赶上前来：“市井小民有眼无珠，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见婉宁只是闷头往前走，并不答话。又道，“实在不行，微臣明日就去灭了杏林春满门，管叫他们不敢再说三道四。”
婉宁有心不里他，但转念想起他在朝中的风评，唯恐他真为了这点子小事胡乱杀人，遂冷哼一声，道：“我怎么会与那些人计较？”
裴铮就微微一笑：“娘……”似是发觉称谓不妥，就略过了第二个字，直接道，“英明。”
听着就像说了一句——娘英明。
婉宁占他好大一个便宜，忍不住嘴角微勾，又因着腹中胎儿平安无事，心下宽慰，心情不由大好，低声开口问裴铮道：“你不是应该在江浙么，怎么会在京城？”
裴铮也低声回她：“我受伤的消息传进京城，那原本不敢杀我的，只怕也要动起心思来——为着自保，只好躲回京城避祸。”
婉宁秀眉微蹙：“那你究竟受伤没有？”
裴铮轻笑一声：“洪秉全不仅武技过人，身上还有多年的内家功夫，他亲自带了二十来个大内高手来取我性命，我能侥幸逃生已是大幸，伤自然是受了的，却也不至于要了性命。”
婉宁闻言，有心关怀他两句，可见他负着手，走得闲庭信步，身姿笔直如松，并不见半分异常。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二人便一路无话，照原路回了裴铮的府邸。
结果他们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个低眉垂眼的小太监捧了只红旗雕花的大食盒来，裴铮亲自动手，将里面的碗碟一样样取出来，不仅有水晶烩和酱肘子，还有一碟小酥鱼、一碟麻油素三丝、一碟糟鹅掌、一碟翡翠菜心。
最后，裴铮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口中道：“为着肚里的孩儿，娘娘也该用些晚膳才是。”指了那些碗碟，“都是状元楼的招牌菜，娘娘尝尝，可还合胃口？”
婉宁的确饿了，也不同裴铮客气，拿过勺子就吃了起来。
馄饨鲜美、肘子酥烂、小酥鱼香脆、糟鹅掌咸香、素三丝和菜心爽口。婉宁贵为皇后，御茶膳房的山珍海味吃得海了去，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几样吃食确实不错。
婉宁连着吃了大半碗馄饨，各样菜都用了一些，才堪堪搁下碗著。裴铮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个攒盒来，驴打滚、窝丝糖、玫瑰饼、鸡蛋果子等五六样精巧点心，整整地装了一盒。
他微笑着向婉宁推荐：“……京城最富盛名的多味斋出的，娘娘尝尝。”
婉宁看也不看那攒盒，正了脸色沉声道：“裴提督千方百计将本宫弄出宫来，就是为了请本宫吃京城的名小吃？”
裴铮面上笑意渐敛，凝目望了婉宁半晌，忽然就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不是娘娘命内务府传话，叫微臣一回京便来见您的？”
婉宁一噎，心道这才是西厂厂公该有的喜怒无常，遂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到一边，将父亲意欲谋任工部尚书的事说了。
裴铮沉吟片刻，道：“微臣记得，令尊似乎并不擅土木，也不精于水利，”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依微臣之见，与其想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工部尚书，不如请顾阁老同那马从良争一争内阁首辅之位，未必就没有胜算。”
惠帝若有意让顾父任内阁首辅，顾父又怎会上蹿下跳地折腾那并不擅长的工部？
裴铮这话，其实就是很委婉地拒绝了婉宁的要求，倘若是她坚持，他或许也会照做，甚至还能办成。但从今往后，惠帝要怎样看待他们顾家，就不在他裴铮的考虑范围内了。
婉宁却没有半分愠色，她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接着道：“家兄眼下正在工部任给事中，等章保年升了工部尚书，能否让家兄补了工部侍郎的缺？”
裴铮挑眉：“娘娘怎知，皇上属意章保年为工部尚书？”
婉宁微微冷笑：“就许裴提督神机妙算，不准本宫审时度势？”
“自然不是，”裴铮道，“微臣能知道这些，也是皇上透的口风。娘娘如今前尘尽忘，想要将满朝的乱麻理出个头绪，甚至猜到陛下属意章保年，却绝非易事，”他目带探究，细细打量着婉宁的神色，“或是娘娘想起了从前的什么事儿？”
婉宁什么都没想起，章保年的事还是郑氏说给她的，但这些却不必告诉裴铮知道，她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淡淡道：“本宫有没有想起什么，难道还要每日向裴提督禀报不成？”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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