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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天知道洪秉全是出自私怨,还是奉了惠帝的旨意。

      反正,堂堂议政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惠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是他指使的洪秉全——当天子的派人去刺杀朝臣,试问谁还敢入朝为官?

      那抬尸身的锦衣卫就跪在地上,大声地叫起撞天屈来,请惠帝为裴铮做主:“……原该督主亲自来向陛下面禀的,可洪秉全那厮凶残至极,督主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这才命小的代他老人家前来陈情的呀!”又掏出本血迹斑斑的折子,说是裴铮这几月间治水的心得,倘若他没能挺过这一遭,也能叫后去的监察使有些借鉴。

      竟有了交代遗言的味道。

      可那洪秉全是个老太监,上头既无父母亲眷,膝下更没儿女子孙,惠帝有心灭他九族好给裴铮一个交代,却也是有心无力。

      偏那锦衣卫是个口舌灵便、唱念做打样样来得的主儿,就在议政殿上呼三声陛下英明、哭一句督主命苦的,把个好好的朝会整了个乌烟瘴气。

      最后,惠帝大手一挥,命人将洪秉全的尸身丢去了乱葬岗,又让内务府准备下一大堆补气培元的上等药材送去江浙。

      与药材同去江浙的还有一道圣旨——命西厂提督裴铮兼任东厂提督一职。

      ……

      方姑姑将刚传进来的消息细细地说给婉宁听。

      婉宁哂笑:“好精彩的一场苦肉计!”

      方姑姑却摇头道:“只怕裴提督的确是受了重伤——听说那折子上全是血,议政殿上的小太监吓得都不敢接,还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亲自下去取的。”

      婉宁很想说,江浙那边难道没有大夫,不能给裴铮包扎伤口?再者,倘若一个人已经受伤严重到血流不止,拿着笔都能弄污了纸,那他多半也不能写什么折子了罢。

      转念却又皱了眉,问方姑姑道:“那个洪秉全是什么路数?”

      方姑姑想了想,道:“洪秉全是先帝做太子时就跟在身边服侍的人,因曾在围猎时救过驾,得了先帝重用,后来就做了东厂的提督,只是此人为人十分倨傲,与我们景泰宫并没有什么往来。”她有些赧然地道,“其实奴才并不识得他,这些话还是娘娘从前说的。”

      洪秉全是先帝的心腹。

      可宣平十八年,先帝却设立西厂,命裴铮为提督,分明就是想要以此压制东厂。

      看来,洪秉全做了多年的东厂厂公,终是渐渐坐大,甚至开始与先帝作对。

      想到方姑姑说他是因救驾有功才得的器重,婉宁不禁问道:“洪秉全是不是身手很不错?”

      方姑姑一脸茫然:“奴才没有听说过。”

      婉宁秀眉微蹙:“你去查一查。”

      方姑姑隔了半日才来回话:“据说打小就练什么九阳童子功,练了快五十年,宫里当值的锦衣卫都说他是个老怪物,朝中的将军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婉宁就不说话了,怔怔地坐了半晌,才对方姑姑道:“本宫想去寝殿躺一躺,坐了这半日,都有些乏了。”

      ……

      到了晚膳时分,内务府那边来传话,说是准备中秋宴婉宁穿的衣裳,请她亲自过去挑衣料首饰。

      正好方姑姑去了小厨房,是玉坂在跟前伺候,听了就有些犹豫地道:“眼看着再有大半个月娘娘就要临盆了,还是不要出远门的好。不如叫他们把料子什么的送过来,娘娘就在咱们自己宫里挑?”

      内务府的吴总管最是个知情识趣的,从前就便两根丝线都会派人送到景泰宫来。明知她快临盆了,怎会为了几块布料叫她亲自过去?

      她不由地就想到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

      “景泰宫到内务府也就两三脚的路,坐个步辇去也就是了。”

      玉坂不敢多劝,只得道:“奴婢这就去传步辇,”又问婉宁,“要不要去把方姑姑叫过来?”

      婉宁想了想,笑道:“不必,就由你陪着本宫。”

      玉坂屈膝应是,服侍婉宁换了件衣裳,等抬步辇的小太监过来,一行人便往内务府方向去。

      吴总管在内务府门外的宫道上来回踱步,许是天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他也不擦,只不停地往来路上张望,待到看见婉宁的依仗,面上神情便是一松,三两步赶上前来打千儿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又赔着小心道,“为着八月十五的中秋宴,内务府新晋了好些稀罕料子,因怕奴才们粗手笨脚地碰坏了,这才劳烦娘娘亲自跑一趟。”

      婉宁很客气地朝他点头,和颜悦色道:“东西在哪里,吴总管前面带路罢。”

      吴总管哈着腰,一面连声应是,一面将婉宁领进了内务府的大门。

      ……

      酉末十分,从内务府侧门驶出了一辆黑棋平头马车,一路行到顺安门,驾车的小太监给守门的锦衣卫看过腰牌,马车就得得得地驶出了宫门。

      夏天里日长,这个时辰天还亮着,宫门外就是市井,车马如织,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那黑漆平头马车在东大街行了半路,一个转弯,拐进了桂树胡同,在一座宅子门前停了下来。

      驾车的小太监跳下车,与那宅子的门房低声说了两句,那门房快手快脚地打开朱漆大门、放下门槛,小太监重新回到车上,将马车径自驶进门去了。

      就见那朱漆大门上方一张黑漆流金的匾额,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裴府。

      再说那马车,在宅子里转过几个弯,便停了下来,驾车的小太监轻声同车中人说了几句话,便下车闪进一旁夹道,不过两息功夫,就跑得没了人影。

      又过片刻,车帘才被一只戴着羊脂白玉镯子的手撩开,随即跳下个穿官绿色比甲的圆脸少女来。

      那少女下车后四下打量一番,见并无旁人在场,才重新打起帘子,恭声道:“主子小心脚下。”

      就又有个人自车中下来,只是此人带着帷帽,长长的白纱一直垂到脚下,不仅看不清面目年纪,便是衣着打扮也统统掩了去,只在行走之间,轻纱飞扬,才隐约看见一片湖色掐鹅黄牙边儿的裙角,方知是个女儿家。

      便听那官绿色比甲的少女语带惊慌地问道:“主子,咱们这是到了哪儿啊?”

      那戴帷帽的女子素手轻抬,将面前的白纱拨开一些,就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娇美面庞来,却不是婉宁是哪个?

      再看那官绿色比甲的少女,可不正是景泰宫的大宫女玉坂?

      原来,方才吴总管将她们领进内务府,却不见什么珍贵稀罕的布料,只在中庭停着辆黑棋平头马车,吴总管什么都没有说,却恭恭敬敬地请她们上车。

      吴总管是裴铮的人。

      婉宁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几乎是毫无犹豫地上了马车。

      如今立在这空无一人的庭院里,眼看着暮色四合,黑夜如浓雾般笼罩下来,她额角的汗才密密地流了下来。

      吴总管是裴铮的人,可他若是被旁人收买了呢?

      不知有多少人将她和她的孩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她却在要临盆的当口偷偷跑出了宫。

      也不必想一尸两命什么的,单那马车,倘若一直不来接她、或过个一日两日地再来,宫里岂不是要翻了天去?惠帝说不定还会安个通奸的罪名在她头上,甚至质疑孩子的来路……

      到那时,不仅她和孩子性命不保,便是顾家也难以幸免。

      自己方才究竟是发了什么疯!

      婉宁的面色变得煞白。

      玉坂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有些惶恐地道:“主子,咱们怎么办呀?”

      婉宁定了定神,转目打量四周,见此间粉墙黛瓦,是个极清静的所在。身后一条长长的夹道,不知通往何处,她们眼前却正有一道月亮门。

      婉宁和玉坂对视一眼,婉宁低声道:“进去看看。”

      月亮门后是一座三间开阔的小院,一色黑漆雕花的窗棂与门扉,糊着雪白的高丽纸。门前一方小小的天井,青石铺地,四面粉墙底下都种着湘妃竹,西南角还摆着个人高的莲花纹大水缸,种着好大一朵子午睡莲。

      天井当中则是郁郁葱葱的一架子葡萄藤,已到了葡萄成熟的季节,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挂在枝头,又玲珑又可爱。葡萄架下是四只石凳围着一方石桌,桌上摆着套官窑的白瓷青花茶具,桌角边一个泥金小炉,上头一把紫砂壶,正咕咕地冒着热气。

      婉宁愣住了。

      她不记得从前在顾家生活时的光景,睁眼所见皆是大梁后宫的金碧辉煌、高大巍峨。她从未想过,世间竟有这样又清新又雅致的所在,直如世外桃源一般。

      却不知要是怎样一个人,才会住在如此脱俗的地方。

      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她扭头看向了正屋方向。

      原本紧闭的门扉不知何时已悄然打开,当门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石青色细葛布的道袍,腰间系同色的布带子,没有梳髻,只将头发松松地系在脑后,瞧着就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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