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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李氏闻言瞪大眼睛,一脸错愕地道:“娘娘竟不知道么?”

      她应该知道什么?

      婉宁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方姑姑,后者有些闪避地低下了头。

      看来,方姑姑是知晓其中症结的。

      却听李氏道:“娘娘不知道这事也好,免得脏了耳朵。”她站起身来,“既然进了宫,少不得要往坤和宫走一趟,人家见不见是一码事,咱们却不能失了礼数。”

      都是面子上的事,婉宁自然没有异议,笑着道:“天气炎热,不如让方姑姑陪您去内殿净个面,再用些冰镇的瓜果,正好等大嫂过来一道去坤和宫。”

      李氏方才流过泪,面上的妆有些花了,正该净面重新上妆,又想着可以趁机问方姑姑些婉宁的饮食起居,免得女儿在自己面前报喜不报忧,闻言便笑着应了,随方姑姑转去了景泰宫内殿。

      婉宁又小坐一会,才扶着腰慢慢站起身来,去了偏殿的暖阁。

      暖阁的黑漆大书案上,堆着高高的两摞布匹,各色花样的缂丝料子、湖绸、杭绸、茧绸、露绸、松江的三梭布、细棉布、斜纹的白绫布,直叫人看花了眼去。

      郑氏低着头,正在认真地挑选布料,听见动静抬起头,见是婉宁亲自来了,忙屈膝行礼,急急上前来搀了她:“娘娘小心。”

      婉宁笑问道:“怎样,可有中意的料子?”

      郑氏就拿了几匹布出来,道:“算着日子,娘娘多半是在八月里临盆,正是秋老虎的时候,小皇子贴身的衣裳最好选那既柔软又透气的料子,”指了一匹松江三梭布,“这个就不错,在家用的包被也可用这个做。若是出门,不妨选了茧绸做外裳和包被,”指了一匹大红色四季锦的茧绸,又示意婉宁去看那些缂丝料子,“虽说又漂亮又喜庆,缂丝却有些膈人,刚出世的婴儿皮肤娇嫩,用着就不些不好。等小皇子周岁礼的时候,再做件大红色的缂丝袍子,就再适宜不过了。”最后指了一匹白色的细棉布,“这东西虽是平常,却十分吸水透气,做尿片子再好不过了,娘娘不妨多裁些,免得到时候换不过来……”

      零零总总说了一大堆。

      这些东西方姑姑早已预备得七七八八,婉宁请郑氏选布料也就是个托词,不过是替她解围罢了。不想郑氏却当了真,还十分歉然地道:“臣妾在家时就为小皇子做了几样小衣裳,只是今日进宫的急,没能带上。”

      婉宁对这个大嫂就又多了三分好感,诚恳地道:“等嫂嫂下回进宫再带过来也是一样的。”

      郑氏忙屈膝笑着应是。

      婉宁就请她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状似随意地道:“父亲想要谋任工部尚书一事,嫂嫂以为如何?”

      郑氏闻言大吃一惊,不由错愕地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婉宁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她慌忙低下头去,嗫嚅道:“臣妾见识浅薄,并,并没有什么想法。”

      婉宁笑了笑:“母亲方才提及此事时,本宫见嫂嫂神色有异,似乎有话要说,”顿了顿,语声渐柔,“嫂嫂是顾家的儿媳,便是有什么想头,定然也都是为了顾家着想。本宫是顾家的姑娘,所思所虑同嫂嫂都是一样的。”

      郑氏闻言,面色微红,咬唇想了一会,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抬头道:“既然皇上忌惮顾家,不肯任命父亲为内阁首辅,又怎会让父亲兼任工部尚书一职?刘大人卧病不起,皇上就派了工部左侍郎章保年前往江浙治水。臣妾愚见,皇上这是要提拔重用章保年,刘大人致仕,空出来的尚书乃至阁老之位,多半就要着落在这位章大人身上了。”顿了顿,郑氏眼中划过一丝毅色,接着道,“若是娘娘说动裴大人,让父亲如愿坐上尚书之位,岂不正好坐实了结交宦官的罪名?到那时,皇上看我们顾家,只怕更要如眼中钉肉中刺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见地颇为不俗。

      婉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嘴上却道:“但倘若我们无所作为,顾家势力渐微,朝堂之上岂非要任人鱼肉?”

      “自然不能全无作为,”郑氏接口道,“父亲入阁拜相,才为顾家挣来了荣耀与富贵,但父亲年纪毕竟大了,顾家现在有他老人家支应门庭,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总要后辈子孙出息,家族才能有世代的兴盛。”说着,郑氏悄悄打量婉宁,见她面上并无不悦之色,才又道,“倘若章大人升迁做了尚书,工部就会多出一个侍郎的位子。正好大爷是宣平十四年的进士,庶吉士散馆后便入了工部,算来已在工部给事中的位子呆了三年……”

      言下之意,与其让顾维民勉为其难地做那个工部尚书,不如成全顾家长子,婉宁的大哥、郑氏的丈夫顾长宁,为他谋得工部侍郎的位子。

      顾长宁慢慢地熬,未必就没有同乃父一般入阁拜相的一日,如此,顾家就至少还能再兴旺三十年。

      再者,这其中还有另一个缘故——顾长宁眼下在工部任职,但倘若顾维民兼任了工部尚书,为了避嫌,顾长宁势必就要调离工部,为父亲让路。

      说不定就会外放到地方上去,仕途什么的先不说,郑氏还有公婆在堂,是绝不能跟着丈夫去任上的。

      婉宁就想起了李氏口中所言,大哥长宁纳的那房妾室曹氏来。

      ……

      送走了李氏和郑氏,婉宁由方姑姑服侍着去了内殿歇息。

      她散了头发,换了件月白色素面的交领纱衫,靠在了紫檀木的美人榻上,开门见山地问方姑姑:“说罢,裴铮究竟有何不妥?”

      方姑姑神色闪烁,有些迟疑地道:“其实这件事娘娘从前是知道的,为此还发过大脾气……”

      婉宁不说话,定定地瞧着方姑姑,只等她将话说下去。

      “就是……裴大人曾与先帝的苏贵人有些首尾。”

      婉宁目瞪口呆,失声道:“他不是个……怎会与妃嫔有染?”

      方姑姑闻言飞快抬头看了婉宁一眼,急急道:“自然不能真有什么,但裴大人的相貌气度是万里挑一的,宫中女子寂寞,那苏贵人就对裴大人生了情愫……”

      婉宁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就在方才,李氏告诉她裴铮有龙阳之癖,还专门投其所好送去了几个绝色少年。这才多大功夫,方姑姑就和她说,裴铮还喜欢勾搭后宫的妃嫔。

      这是怎么个意思,生冷不忌、男女通吃?

      难怪李氏要说她不知道也好,免得脏了耳朵的话!

      婉宁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发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方姑姑见状大惊失色,忙扑上来为她顺气,口中直道:“那苏贵人肥得跟只水桶似的,裴提督如何能瞧得上她?定是她不知廉耻地倒贴,裴提督都不带理她的!”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婉宁好容易透过一口气,瞪了方姑姑一眼:“你同本宫说这些做什么?”

      方姑姑嗫嚅着:“奴才是怕娘娘误会了裴提督……”

      婉宁冷笑:“无独有偶,他若是个无缝的蛋,苍蝇还能叮上去不成?”想了想,略略平复情绪,又道,“秽乱宫闱,先帝就没有治他们的罪?”

      “哪能叫先帝爷知道呀,”方姑姑答道,“不过是从那苏贵人的寝宫里略传出些风言风语,娘娘便出面压了下去,又狠狠斥责了裴提督一番,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想想也是,她费尽心思将裴铮扶植起来,他却和皇帝的女人搞倒了一处,若是因此丢掉性命,她的苦心经营岂不都打了水漂?

      难怪当时的她会大发雷霆,便是如今失了忆,乍听此事也会不自觉地气愤。

      这个裴铮,以后若非必要,还是敬而远之的些的好。

      婉宁想着,吩咐方姑姑道:“去和内务府说一声,让裴铮回了京便来见本宫。”又问起郑氏,“……是个怎么样的人?”

      方姑姑想了想,答道:“大少奶奶是娘娘入宫前一年进的门,娘家是江南望族,又是家中的嫡长女,据说在江南一带很有些贤名的。那边又有十里红妆的习俗,大少奶奶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

      这样说来,郑氏出身好、人品佳,又有钱财傍身,日子应当不至于太难过才是。

      婉宁就又问道:“她与本宫关系如何?”

      方姑姑就微微笑了起来:“大舅奶奶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常拿些稀罕的古籍字画或新奇的针线花样来找您说话,又能同您讲经论史——娘娘进宫之前,同她是十分要好的。”

      言下之意,郑氏很会做人,还深谙投其所好一道。

      对小姑尚且如此,对丈夫和婆婆怎么也该更加小意才是。

      怎么就会惹了李氏不喜呢?

      方姑姑猜到她心中所想,低声道:“只可惜子嗣上有些福薄,进门三年了,只得了一位姐儿。”

      所以顾长宁才会纳妾室进门?

      因这些都是婉宁进宫后的事,方姑姑也不十分清楚,就着意去打听了一回,过几日来向婉宁回话:“那位曹姨娘是夫人做主纳的,外头的良家子出身,别的倒也没什么,只一条,人长得十分漂亮。大舅爷虽还待大舅奶奶如从前一般敬重,夜里却常宿在曹姨娘处。”

      又神色古怪地告诉婉宁:“大舅奶奶先前因着这事一直冷着大舅爷,可自打上次从宫里回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对大舅爷笑语盈盈,还将身边一个大丫鬟给了大舅爷。那丫鬟自小跟着大舅奶奶,不仅识文断字,还能给大舅爷红袖添香,相貌也十分出挑,半点都不比那曹姨娘逊色呢。”

      听到此处,婉宁挑了眉问:“大哥可收了那丫鬟。”

      “收了,”方姑姑道,“夫人却很不高兴,说大舅奶奶不贤惠,变着法儿败坏爷们的身子。结果大舅奶奶却说,她是顾家的媳妇,第一要紧就是为顾家开枝散叶,既然她自己不争气,连着几年没动静,就该为大舅爷张罗几个老实敦厚的屋里人,曹姨娘虽好,但将种子多撒几个坑,总比只撒在一个坑里要强,直把夫人气了个倒仰,却又无可奈何。”

      郑氏果真是个妙人儿。

      婉宁忍不住要笑,但转念想到郑氏是在与她母亲斗法,又实在是笑不出来。

      从感情上讲,她自然是倾向李氏的,但帮理不帮亲的话……

      若是李氏不再插手儿子屋里的事,顾家大概就能太平许多。

      婉宁沉吟了一会,对方姑姑道:“你去库房里,找一匹大红色遍地金的缂丝、一匹枣红色葡萄纹的缂丝、一匹白色的松江三梭布、一匹霞色的软烟罗,四柄西洋画的宫扇、四个荷包、两匣点心,这个做一份。再一匹大红色满池娇的缂丝、一匹霞色的软烟罗,两柄西洋画的宫扇、两个荷包,一匣点心,这个做一份。前一份给夫人,后一份给大舅奶奶。再给夫人递几句话,就说本宫听闻大相国寺的许愿池、水月庵的观音殿求子都十分灵验,京郊的药王庙供奉的是药王爷,若能诚心叩拜,或能保本宫生产一切顺利,还有白马寺,那是皇家寺院,一直受朝廷供给,据说也十分灵验的。”她朝着方姑姑微微地笑,“这件事还要姑姑亲自跑一趟才妥当。”

      结果,李氏听了方姑姑的话,果然忙着在京城各大寺院烧香拜佛,一时就把什么姨娘小妾、通房丫鬟的统统丢到了脑后。

      ……

      等到八月份上,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东厂提督洪秉全死了。

      锦衣卫将洪秉全的尸身一直抬进了议政殿,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文官见此场面,吓得差点瘫到了地上。

      惠帝面色也十分不好,阴着脸问到底出了何事。

      那抬尸身的锦衣卫就跪到地上,大声说洪秉全带人赶到江浙刺杀西厂提督裴铮,却毙命于裴铮刀下。裴铮叫那锦衣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启奏陛下,又问刺杀一事是否出自上意,若真如此,他裴铮失手杀了执法的钦差,甘愿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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