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酒北

43、第 43 章

　　寒假的第一天。

　　林洵踩点起了床，叠好被子，打开窗给房间通了通风，又坐在床尾发了好一会呆。连读了半个月的后遗症是，没听到起床铃和各类金曲，林洵总觉得这个清晨少了点什么。

　　于是眼前不经意地闪过某人从床上弹起来闭着眼刷牙洗脸的身影，像是试图填补那一部分缺失。

　　听到舅舅和舅妈低声的交谈后，林洵才迈出房门，去厕所洗漱。
　　节假日早晨的餐桌永远只有他们三个人围坐，舅舅随口提了几个手机上刷到的晨间新闻，舅妈叮嘱道又降了温出门时多穿点衣服。

　　林洵又想起昨晚宋雨溪告诉他的，楚清旸晚上要来补课的事，他当时并未觉得奇怪，这会才反应过来，周逢星画画是能画一天的，可要他讲一整天课却实在不太科学。
　　那楚清旸为什么不下午给雨溪补课？这么冷的天，晚上一上就两三个小时，路上会不会很容易着凉？

　　林洵打开衣柜，在一堆整齐排列的衣服前愣了愣，没有“全套校服”约束的日子，一时不知道该穿些什么。
　　楚清旸应该不会有这个烦恼吧。

　　舅妈时不时给林洵添置些新衣，一开始还是五花八门的，后来见他永远都挑黑白灰的穿，便就只买这三种颜色，款式却不尽相同，把林洵的衣柜塞得满满当当。

　　林洵随手抓了套厚实的保暖内衣，黑色羽绒服和黑色长裤换上，拉开右下角抽屉，一眼便看见几双加绒加厚还带有卡通图案的长袜，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

　　那是之前的某个周六，楚清旸非拽着他们三个去精品店里买的。楚清旸率先挑了盒老虎图案，又塞给林洵一盒兔子的，陈涛和田泽宇剩下一狗一猪，倒也不嫌弃，反而小学生似的把群名改成了动物界F4。

　　套好暖和的兔袜，林洵取了条灰色格子围巾，穿戴整齐后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防盗门乍一推开，楼道里的阴风便扑面而来，冷得林洵脖子一缩，他把围巾又往上扯了扯，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寒冷总是能驱使人的脚步，林洵快步下了楼，推开单元门后却撞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着长款黑色大衣，衬得身形修长、肩宽腿细，橙色卫衣的帽子露在外面，像是点缀萧瑟冬日的一抹鲜活。他两手揣在大衣兜里，曲着的一条腿脚尖点地，双肩包鼓囊囊的，微驼的背不知是重的还是冷的。

　　楚清旸听到动静后迅速转身，看着才分开十几个小时的心上人绽出明亮的笑。
　　林洵微怔:“你怎么在这？”
　　昨天在校门口分别时，这人说的是今天一早画室见，如今却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了眼前。

　　楚清旸面不改色地道出早就盘算好了的说辞:“晚上不是要来补课嘛，我给宋雨溪带了点作业过来，让她先做。”
　　明明问林洵平常几点到画室就是为了算他什么时候出门，楚清旸起了个大早，又在衣柜前倒腾了半天，掐准了点来堵人的。

　　林洵心道“这么称职”，又说:“她还没醒。”
　　楚清旸早就见识过，却还明知故问:“还没醒？她都放了好久假了吧，怎么还这么能睡？”
　　宋雨溪的假期一向只有下午、晚上和凌晨，林洵笑了笑:“晚上再说吧。”

　　两人并肩往小区门外走去，楚清旸从兜里掏出两个迷你热水袋，递给林洵:“暖手用的。”
　　这人是哆啦A梦成精了吗，怎么什么都有。
　　林洵只接过了其中一个:“天太冷了，你也留一个。”

　　楚清旸没再推辞，在街边的小摊买了俩烤红薯后又趁机把热水袋塞进了林洵兜里。
　　焦黑的外壳剥去，露出金黄诱人的内芯，热腾腾地冒着白气，楚清旸轻轻吹了吹，便献宝似的递到了林洵嘴边。

　　林洵早饭吃了不少，但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眼，没好意思拒绝，拉下围巾咬了一口，楚清旸不动声色地在林洵下嘴的地方又啃了一大口。
　　很甜。
　　两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么个念头。

　　到画室时，正好碰上周逢星拿钥匙开锁。许久未见，楚清旸十分乖巧地喊了声“周老师好”，林洵则习惯了笑一笑当作打招呼。

　　周逢星将两个站在一起极为养眼的小朋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欣慰地笑了:“你俩也好，快进去吧，这鬼天冷死我了。”

　　除去临高那个，楚清旸还是头一回来正经画室。窗帘拉开，外间矩形的构造一览无遗，一半区域摆满了画架，长桌上还有形象各异的石膏像。另一半则放有餐桌、电视柜、沙发和书架。里间应该是洗手间和休息的地方。

　　陈涛倒也准时，按照之前说好的时间，跟着导航八点半到了画室。进门时屋内鸦雀无声，陈涛的脑袋左右摆了几个来回，发现林洵在角落里画画，楚清旸和周逢星则相对而坐，桌上摆了副扑克牌，面色凝重地在……玩24点。
　　不知道的还以为赌王重出江湖，要一把定生死。

　　周逢星余光瞥见来人，一秒破了功，把手上死都算不出来的牌一丢:“上课了上课了。”
　　楚清旸不费吹灰之力地从头赢到尾，心里始终疑惑道，美术生的数学都这么差吗？

　　周老师摄影课堂正式开始。虽然并不是个正经的班，周逢星还是从相机开始，一点一点地给两人讲解。陈涛毕竟玩了好多年，终于“农奴翻身把歌唱”，当了回让老师欣慰点头的学霸。

　　楚清旸昨天刚下单的相机自然还没到，他以前对摄影也只是有点兴趣，平常用手机拍拍也就够了，没到陈涛那种发烧友的程度，这回毕竟都号称要上摄影课了，还是要搞得专业一点。

　　周逢星间或讲了两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倒回了沙发里示意他俩去留随意。陈涛说自己有约在身，挂着相机就溜了。楚清旸自然没打算走，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找了个一抬头就能看见林洵的位子坐下，学习偷瞄两不误。

　　中途又来了两个女生，见周逢星睡得正熟便没出声，正想跟那位没见过的埋头刷题的小哥哥打个招呼时，就见他动作熟稔地抬起头，伸长了脖子往角落里看了两眼，复又低头在草稿本上飞速写着些什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新来的两人。

　　两个女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了那位长得很好看却不怎么爱说话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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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妈的，帅哥果然都是帅哥的。

　　中午照旧是段姓外卖小哥打破了长久的寂静，薅了两把周逢星的头发又揉了揉脸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幸好周逢星没什么起床气，洗了把脸便招呼大家吃饭。

　　段辰看见生面孔，正想自我介绍一下，就被周逢星抢了先机:“这是段辰叔叔，我们画室的老板娘。”
　　两个女生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林洵也难得地扬了下嘴角。
　　楚清旸听到这个名字，再联想一下“星辰画室”便猜得八/九不离十。他跟着众人一笑，自我介绍前还要先皮一句:“老板娘好，我叫楚清旸，是林洵的同桌，今天刚来这上摄影课。”

　　段辰瞥了一眼偷笑的周逢星:“别跟着他瞎叫，关于谁是老板娘这件事，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周逢星咳了一声，正色道:“吃饭吃饭。”

　　桌上摆了六份菜色各异的盒饭，等两个女孩子和两个“老年人”挑完，楚清旸把剩下的一份递给了林洵，里面有林洵喜欢吃的笋。
　　这两个挑食大龄儿童不吃的东西倒是很多，爱吃的却相对少了些。入冬后临高食堂有了冬笋，林洵几乎每顿午饭和晚饭都会点，自己没有察觉，楚清旸却都记在了心里。

　　楚清旸那份饭里有两个荷包蛋，于是他打开盖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边和大家聊天边用还干净的筷子操作着“黄白分离”，再极其自然地把两个完完整整的蛋白圈夹到林洵碗里。

　　两个女生刚看完段辰喂周逢星剥好的虾，又注意到楚清旸的动作，感觉自己饭也不用吃了，光是狗粮就被塞了个饱。

　　楚清旸收拾餐盒时不小心碰到了林洵冰凉的指尖，虽然屋里开了热空调，已经足够暖和，楚清旸还是换了热水袋里的水，又塞到了林洵手里。

　　饭后的闲聊时间一直持续到段辰起身离开，段辰刚出门没多久，周逢星就收到了他的微信消息。
　　【那个孩子是不是喜欢小洵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是明眼Gay都看得出来。】
　　【……】
　　【那你觉得小洵喜欢他吗？】
　　【哪有那么容易？】
　　【唉。】

　　周逢星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抬眼便见林洵又坐回了画架前，楚清旸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画石膏像写生。周逢星看着两人的身影，心里霎时喜忧参半，“喜”是因为那个孩子好像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忧”是因为从“好像”成为事实大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周逢星正出神，楚清旸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问了句:“怎么了？”
　　楚清旸一本正经地答:“我想学画画。”
　　林洵握着的笔的手微微一抖，画纸上多了个好似问号的形状。
　　……大概是真的吃饱了撑得慌。

　　周逢星瞬间又来了兴致，走到楚清旸身边让他随便画个什么。五分钟后，围观了全程的周逢星还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有鬼才拿六边形当脸，椭圆当眼眶正圆当瞳孔，半个圆锥当鼻子，两个全等的等腰三角形当上嘴唇，一道圆弧当下嘴唇……

　　放下笔后，楚清旸还一脸认真地告诉周逢星，自己画的和林洵画的是同一个石膏像。

　　“怪物和人不是一个东西，”周逢星纠正道，又揉了揉太阳穴，“你饶了我吧，我十几年的招牌可他妈不能砸你手里。”

　　楚清旸只好回归本职，在画室里又写了一下午五三。周逢星画了幅画练手，在沙发上看着看着书又睡着了。见外面天色暗了下来，林洵和楚清旸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关好了门，出了画室。

　　日落后气温骤降，林洵裹紧了围巾，又把兜里的一个热水袋塞给身边的人。楚清旸笑着接过，听见林洵轻声说了句“走吧”。

　　同来同往，总给两人一种还在学校的错觉。

　　寒风不停地刮，两人嘴角时不时冒出的白气先是纠缠在一起，又被吹得七零八散。夜幕里，两个少年并肩走过来时的路，不知是不是因为手里握着的那个热水袋，林洵突然觉得这个冬天没有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