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酒北

3、第 3 章

　　自打走班上课以来，陈涛一直觉得楚清旸不太正常，像是不慎跌落学校里的小黑河，脑子里进了某种化学式为H2O的氢氧化合物。

　　虽然作为一个大学霸，但楚清旸以前上课也谈不上十分积极。什么踊跃举手回答问题，一丝不苟记课堂笔记都跟他风马牛不相及。永远都是等着老师点名要他回答各种难题，遇到脾气好讲课又无聊的老师，节节课都睡觉也是有的——反正他都会。

　　什么时候像过现在这样，每次恨不得一打下课铃就冲进化学课的教室。那脚步之坚定，动作之迅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在教室正中央插上一面“楚”字旗。

　　刚开始楚清旸还拉着陈涛一起，争做第一批进教室的人，后来嫌陈涛动作慢干脆直接扔下他，自己走向终点有孟德尔的阳关道，理由是“反正又不坐一起各走各的呗”。

　　对此，陈涛也曾提出异议:“孟德尔给你下蛊了啊，你上他的课这么积极。”

　　楚清旸随口胡诌:“我最近发现我的化学基础不太好，得好好补补。”

　　某个化学基础不牢的人上个月刚拿了全国化学竞赛一等奖。孟德尔高兴得把奖状扣了三天才不舍地还给楚清旸。

　　陈涛被这个从头假到尾的理由噎住了咽喉:这他妈要是能信老子给你表演倒立拉稀好吧。

　　于是每次陈涛走进化学课教室时，就能看见话痨属性的楚清旸对着身旁的“暖男”林洵一停不停地讲着什么。而林洵嘴唇开合的频率大概是楚清旸的五分之一。

　　楚清旸笑得一脸阳光，林洵嘴角则勾着一成不变的细微弧度。

　　大概林洵才是站在楚清旸阳关道终点上的那个人。这个念头蹦出来时，陈涛自己都吓了一跳，还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大概是为了掩盖乱七八糟的想法，陈涛路过他俩的位置时还特意清清嗓子，骂楚清旸一句“个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

　　楚清旸闻声抬个头，施舍给陈涛一脸嫌弃。林洵也循声看陈涛一眼，表情淡淡的，根本不知道“大猪蹄子”新的涵义。

　　而令楚清旸心情大好的聊天内容，除去了性别身高这种显而易见的信息，从出生年月日，寝室在哪家住何方，到中小学就读经历等等，基本跟查户口是一个水准。

　　林洵只用单方面回答楚清旸的问题，并且用不着顾忌社交礼仪礼貌性的反问，这位热情洋溢的小太阳就自报家门了。

　　这也算是话痨的优点吧。总是因为说话感到疲惫的林洵，听着楚清旸语调总是上扬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有了和很多年以前不一样的想法。

　　那会儿的林洵不似现在这般穿着“正常人”的皮囊，哭过闹过后只以无能为力的沉默面对着整个世界，蜜蜂似的楚清旸骤然闯入他漆黑的领地，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嗡嗡个没完没了时，他只觉得烦。

　　小话痨一朝长成了大话痨。而他又从什么变成了什么呢？

　　“哇你也是中山小学的啊！我也是！我五班的！”楚清旸也不知道自己瞎兴奋点什么玩意。

　　可能因为两条直线突然有了交点，继而就能通过种种运算过程求出答案。

　　“嗯，我是一班的，小学……没什么印象了。”林洵大概不愿多谈，匆匆一句带了过去。

　　林洵的脾气是真的好得出奇，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这么觉得。没人见过他生气，甚至连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那张脸上除了带着微笑的温暖和面无表情的平淡，就没有过别的起伏。

　　但对楚清旸，林洵真的有动过随便拿个手边的物件，直接把他嘴堵上的心思。这是他这么些年来，第二次想对着谁发个脾气。好巧不巧的，还是同一个人。可太多年养成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他只是神色如常地倾听，并时不时像个优秀的听众一样附和一句。

　　楚清旸不呆不傻，其实也能感受到林洵在不动声色地拒人千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大概冰川对火焰而言总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林洵耳边的所有声音，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有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被楚清旸占据。虽然略嫌吵闹，林洵却觉得日子比以前都要过得快。毕竟自己班里，没有谁会对着他叨逼叨个不停。

　　走班上课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四个星期，不知不觉又到了月末。每月一度比女孩子生理期还准的考试又要在本周四、五、六举行了。

　　临高是出了名的“临州市不放假高级中学”，高一全体学生又被要求统一住校，还“非强制性”、“纯属自愿”地让学生们都签了周六上午在校自习的“申请”单。每周六上午十一点放学，周日晚六点前又要返校参加晚自习。所以星期六也要考试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周三下午上完课，考场分布表也陆续由学生会送到各行政班，所有同学也熟练地开始布置考场。

　　临高的月考也很正式，考生的考场号没有按照成绩排的传统，全都由电脑随机。课桌间距要拉开，摆成六列七排，抽屉也要全部清空。

　　高中生的书总是多得出奇，所以每次考试学校都会安排几个空闲教室专门给学生放书。就连每层楼几个读书角的桌椅上，也摆满了参差不齐的各类书本。

　　十门课，考试时间安排得十分紧凑。周四上午语文政治，下午数学物理；周五上午英语历史，下午地理化学，周六上午生物技术。语数外政生技考场一样，其他四门则分为学考和选考考场。

　　一到考试的日子，校园里就会安静不少。就连三节晚自习的下课间隙，都被翻动书本和试卷的声音占据。

　　楚清旸和林洵自然也不例外，各自在中四楼和东三楼的一角，静静地复习语文和政治。

　　周四一早，当楚清旸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走进语文考场时，原本平静的考场被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卧槽是楚清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这辈子居然还有能跟他一个考场的一天吗！我爱教务系统呜呜呜呜！”

　　“小太阳怎么好像没什么精神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会不会影响考试发挥呀？”

　　“我男神闭着眼睛也能考年级第一！”

　　“学霸这是熬夜复习了吗，太拼了吧！果然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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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议论声都不大，还是全数钻进了楚清旸耳中。

　　熬夜复习这种事他从来不干，毕竟他的效率足够在教室里完成所有的学习任务。在被窝里打手电筒看书这样的行为，楚清旸得脑子重度烧伤才干得出来。

　　事实是陈涛昨天半夜，因为床上爬上了一只巨型蟑螂叫得惊天动地，活活把睡得死沉的楚清旸吵醒了。

　　楚清旸和陈涛是邻床，陈涛万分惊恐下把蚊帐一掀就连滚带爬地摔在了楚清旸身上。楚清旸只好爬起来，忍着一脚把陈涛踹到地上，让他感受一下何为自由落体运动的冲动帮他打蟑螂。

　　陈涛扯着他胳膊叫了十几声爸爸又上贡了一批零食，他才答应不把这丢人事大肆宣扬一番。

　　楚清旸的座位号是7号，也就是教室最靠里一列的最后一个位置。他面不改色地穿过大半个班，因为没睡醒而半睁着的眼睛在看到自己座位前面一个熟悉的轮廓时倏然一动，顿时清醒了。

　　楚清旸尽量压制着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欣喜坐了下来，然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林洵的后背，压低声音说道:“同桌，这么巧啊。”

　　林洵微微侧过头，朝着楚清旸轻声“嗯”了一下。进考场的时候林洵就在门口贴着的考生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下面，看到了楚清旸。

　　明明都是统一的印刷字体，这个人的名字却显得格外醒目。

　　“怎么考个试也不得安宁。”林洵在心里轻叹一声。

　　果不其然，楚话痨在老师进教室前的十分钟里，对着林洵的后脑勺也丝毫热情不减，噼里啪啦地个没完。

　　“诶等会课内文言文肯定考《指南录后序》，你再多看两眼。政治大题估计有一道国家利益，那一段你再好好背一下。”

　　林洵觉得这方面还是得听学霸的，点点头把书翻到了这两部分。楚清旸押完题，又开始了个人脱口秀，瞬间就把陈涛这个不要也罢的儿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坐在他俩周围的同学也都默默地把书翻到了楚清旸说的地方，决定把每个标点符号都揉进脑子里。

　　离他俩稍远一些的女生们还在感叹着自己居然见证了两大校草的世纪相遇，并相互争论着到底谁更帅一点。

　　当看到监考老师走进教室时，林洵如蒙大赦。整个考场迅速静了下来，楚清旸也悻悻闭了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努力把头往前凑，用气音对林洵说:“考试加油。”

　　熟悉的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传入耳朵，林洵犹豫着是不是该礼貌性也回一句考试加油，转念一想这个年级第一应该也不需要鼓什么劲，便安静坐着等待发卷。

　　“真冷酷无情啊。”生平第一次想听别人对他说考试加油的楚清旸不乐地撇撇嘴。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楚清旸的好心情，当他走进化学考场看见林洵就坐在他右边时，他简直想给教务系统颁一个“感动临高”的奖。而林洵要是个黑客，大概第一件事就是黑进教务系统，把楚清旸和自己的名字分开放在头尾。

　　于是，楚清旸在两天半高强度的考试中也一直精神饱满。

　　最后一门技术考完后，高一备受摧残的小白鼠们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狂奔出校门。在考场和林洵分别以后，楚清旸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教室。

　　陈涛正在收拾书包，见楚清旸来了便扬声喊道:“旸哥，一起去吃个饭再回家呗。正好谢谢您那天晚上大义灭蟑螂，留我一条小命。”

　　楚清旸翻了个白眼:“打住，你一提那只蟑螂，我就想把你甩到对面楼顶的避雷针上扎死。等会要去爷爷奶奶家吃饭，我爸妈晚点来接我。”

　　“那好呗，我先撤了，明晚上见。”陈涛说完也撒腿冲了出去。

　　毕竟这所谓“双休”满打满算也才31个小时，可不能浪费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