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Christina文非

4、加国第一夜

　　Calgary 按照方位分为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区域。西北区和西南区在教育，环境和治安等方面明显占有优势，是华人的主要聚居区。Daniel和Mandy的家就在城市的西南区。
　　Daniel把车在门前的坡道上停好，众人下车。他领着梁氏夫妇走侧门，从花园进入地下室。Mandy 则领着百合走前门进屋。
　　花园里，绿油油的草坪修剪得十分齐整。夕阳穿过丁香树浓密的枝叶在草坪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几个大花盆里，白色，粉红色，蓝紫色的绣球花正在怒放，圆圆满满色彩艳丽。
　　Daniel打开门，让梁氏夫妇进屋，又随手拧亮壁灯，橘色的灯光泻下来，添了几分温馨。
　　一进屋刘诺尔就开始四处打量。方方正正的客厅，宽大的落地窗正对着花园，满眼满窗的绿色。
　　Daniel说，“这种地下室叫walkout basement，其实它的主要功能区都在地上。平时，地下室通到楼上的门都是锁着的，我们彼此独立，互不干扰。”
　　老梁笑道，“这样最好，我喜欢清静。”
　　刘诺尔说，“这里的家具好像很新，我们是你的第一个房客吧！你看房租还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儿。”
　　Daniel把一份早已拟好的合同递给他们，“租房协议的第二条，家具如有破损，按照原价的50%赔偿房主。显而易见，你们的前任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爱护。房租就是这个价，肯定不能再降了。你们要是不想住了，也行，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叫出租车。”
　　老梁说，“谁说不住了？她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Daniel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一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这里的厨房是敞开式的，所以尽量少做油炸食物。油烟一大，烟雾报警器就会响。三分钟以后，警车和消防车就会堵在你家门口。既浪费纳税人的钱，又破坏小区的安静和谐。”
　　刘诺尔噗嗤一笑，“加拿大的警察这么闲吗？不抓贼，只管这种小事儿？！”
　　Daniel淡淡笑道，“警察的职责是什么我可不了解，也不敢乱说话。”随手指向墙角边的白色的装置，“但是，这个报警器连着警察局。警察来一次的费用是80刀。你们要是愿意付这笔钱，我也没话说。”
　　刘诺尔瞪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不再说话。老梁则笑着说，“少吃油炸食品好啊，对身体好。”
　　Daniel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先把合同签了，然后我们再结一下房租。一个月的抵押金，再加上一个月的房租，接机，还有按照你们的要求买的蔬菜和水果，一共是2452刀。如果给现金，2400就行。蔬菜和水果就算是我们给新房客的见面礼。”
　　刘诺尔撇撇嘴，从钱夹里拿出一沓早已备好的现金递给老梁。老梁仔细地数了两遍，再递给Daniel，“2400，你再查一查。”
　　Daniel早已就着老梁的手把钱数得清清楚楚，他接了钱，却不查，只是笑着说，“远亲不如近邻。从现在开始我们彼此信任的邻居了。你们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Daniel离开后，天色渐渐地暗下来。瑰丽的火烧云黯淡了色彩，蜷缩在角落里，留白处一片空灵。
　　刘诺尔伫立窗前，窗外的暮色渲染了她眼中的忧愁。老梁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开创一个更好的未来。”
　　刘诺尔说，“你说将来我们也会有一套这样的房子吗？”
　　老梁说，“一定比这个还好！”
　　刘诺尔没说话，只是紧紧地依偎他的身上，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百合拎着行李跟Mandy上了二楼。楼梯两边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悬挂着Daniel和Mandy的照片，他们相拥而笑，笑容纯净而美好，美丽的瞬间被永远的定格。
　　百合说，“这些照片真美。”
　　Mandy说，“Daniel喜欢旅游，所以一有假期，我们就出去玩儿。这几年倒去了不少地方。”
　　她推开楼上客房的门，对百合说，“这是你的房间，先别忙着收拾行李，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下，一会儿到楼下吃饭。”
　　百合急忙打开一个行李，从里面拽出一个塞得满满的手提袋，递给Mandy。
　　百合说，“这是妈妈和姥姥让我给你带的一些东北的特产。”
　　Mandy接过袋子，漫不经心地说，“告诉你妈，下次不用带这些东西，这里的超市都买得到。”
　　百合一怔。她记得袋子里的东西是妈妈和姥姥跑了好几家超市才买齐的，买的时候姥姥还说，“你小姨从小就喜欢吃这些东西。”
　　Mandy傲慢的态度让她感到有些窘迫，又有些愤慨。Mandy见她不说话，也懒得理她，提着东西离开她的房间。
　　百合木然地坐在椅子上，她忽然记起Mandy好像从未给妈妈打过电话，而且，从见面到现在，Mandy始终都没有唤妈妈一声“姐姐”。百合忽然意识到妈妈和姥姥都没有对她说实话。她们两姊妹之间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又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在自己的揣摩中越来越担忧，越来越烦躁，为了终止这种胡思乱想，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于是，她打开行李箱，快速地开始收拾行李。
　　房间的光线逐渐亮起来，那是晚霞在燃烧最后的能量，然后又渐渐变暗，阴沉的暮色聚集在窗口，像一首孤寂的老歌，飘飘荡荡进了房间。
　　百合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Mandy也讨厌孤独。Daniel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她正等得有些不耐烦，一双有力的双臂从背后环绕住她，Daniel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Mandy低头拍拍Daniel的手背，“都安排好了？”
　　“嗯！安排好了。” ，Daniel松开抱着她的手，“怎么没见百合？”
　　Mandy指指楼上，“整理行李呢。你先洗个澡吧，我点了外卖。”
　　Daniel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一沓加币递给Mandy，“你的，一人一半。”
　　Mandy 接过钱，含嗔带怪地瞪着他，“我最恨你这点，什么都算计得这么清楚。”
　　Daniel唇间一抹轻笑，“这不是算计，是公平。说明我心里想着你。”。说着，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Mandy，“送你的礼物，庆祝我们把地下室租出去。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Mandy打开盒子，一对精美的耳环躺在红色的丝绒上，正是自己看中的那款，眼底一丝惊喜。拿起一只耳环戴上，媚媚地看着他，“好看吗？”
　　Daniel搂住她的腰，在她的耳畔轻声道，“你这在挑逗我吗？”
　　Mandy心情激荡，闭着眼寻到他的唇，正准备给他缠绵悱恻的一吻，耳畔却传来外卖小哥 “叮咚”的门铃声，只好放开Daniel，悻悻地前去应门。
　　女人都是情绪化的动物。晚饭的时候，Mandy终于高兴起来。甚至，她看百合的眼神都温柔许多，不再那么挑剔和戒备。
　　百合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曲意迎合。
　　Daniel倒是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又把陈太生孩子的事情讲了一遍， “我本来以为没戏了，没想到最后他们在产房门口下了offer。”
　　“是你的就是你的，该着你有这个财运。”，Mandy说。
　　百合说，“对，我妈就说世间万物都有一定命数。”
　　Mandy扑哧一笑，“你妈什么时候相信过命运这种东西！？我告诉你，她不是信命，她恨你爸，才这么说的。不过，对付男人可不能靠什么命中注定，得靠方法和手段。这就好比打麻将，打什么牌，留什么牌，你得心里有数。不但要扣听，还要防止别人中途劫胡！”
　　Daniel听了，故意叹口气，做无辜状，“我是死听，你不用防，没人劫胡！”
　　Mandy抿嘴，笑得很妩媚，“你敢？”

　　晚饭后，百合和Mandy收拾碗筷。Daniel则把电视打开，选了新闻频道。
　　“Statistics Canada reported Friday that Alberta’s unemployment rate hit its highest level in 7.9 per cent in February, its highest mark since August 1995 — the first time that’s happened in nearly 30 years, and the picture in Calgary is worse.”
　　（根据加拿大统计局在星期五的报道，阿尔伯塔省的失业率在今年二月份达到7.9%，这是自1995年以来的最高失业率，近三十年来阿尔伯塔省经济首次面临这种情况。卡尔加里将会面临更为恶劣的经济前景。）
　　“天天都是这个，可真够没劲的！”， Mandy不满地抱怨着，随手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洗碗机，按下按钮。
　　Daniel唇边一抹轻笑，带点讥讽的意味，“现在除了经济危机，卡尔加里还有新闻吗？楼下那两个新来的还想找专业工作呢！他们不知道现在连labor工都找不着。”
　　Mandy说，“我们隔壁的越南米粉也关门了。幸亏当初听你的话，没做餐饮。不然，咱们也得倒霉。”
　　收拾完碗筷，百合走到Mandy的身边对她收， “小姨，明天学校注册，你能带我去吗？”
　　Mandy说，“明天可不行，我有客户！让Daniel送你吧！”，又说，“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百合说，“我想看看新闻，这样英语能快点儿进步！”
　　Mandy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她正准备讥讽百合一下。Daniel忽然凑过来，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别忘了我的耳环！”，他的目光穿过Mandy的发丝，似有深意地盯着百合的眼睛。
　　Mandy浅笑几声，“算了，你自己决定吧，我先睡了。”
　　她和Daniel牵手上楼。终于，偌大的客厅只剩下百合一个，她长长地舒口气。
　　电视里，一个长着鹰钩鼻子的外景主持人正站在市中心（downtown）空寂的大街上，一丝不苟地分析卡尔加里越来越恶劣的经济形势。
　　柔和的灯光照在百合的身上，形成一个美丽的光影。窗外浓黑的暮色爬过窗棂贪婪地吞噬着光明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