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Christina文非

3、入境

　　飞机的扩音器里传出机长愉快的声音。
　　“先生们，女士们，飞机马上就要降落在加拿大卡尔加里国际机场。现在是卡尔加里当地时间十二时五十分，地面温度71华氏度，22摄氏度。感谢您乘坐本次航班，下次旅途再会。”
　　飞机犹如一只展翅的巨型大鸟，掠过卡尔加里纯净的长空向机场冲去。
　　空中鸟瞰。巍峨的落基山脉绵延不绝，屹立在城市的边缘。山峰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宛如银白的丝带在群山间飘荡。
　　卡尔加里是一个全球化的能源中心。它的街道方方正正，中规中矩，门户大开地等待游人的探访。简单之中蕴含一份大气。
　　“身未动，心已远”。
　　百合早已在心中无数遍的畅想过加拿大，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只是，梦中的情景却不曾如此的真实。她，兴奋，紧张，快乐。
　　她拖着行李箱走下飞机，“骨碌骨碌”的轮滑声，在她听来仿佛是一支曲调优美华丽的乐章。
　　进入入境大厅之后，百合并没有马上到加拿大移民局的窗口（Canada Immigration）去办理学习许可证（Study Permit），而是拐进女洗手间，美美的梳洗打扮一番，她想以最好的状态去见面试官。
　　她把乌黑的长发晚起，束成一个可爱的丸子头，一双灿若繁星的大眼睛，此刻眼波流转，闪动着任性而充满活力的光芒。她在唇上涂上一层浅粉色的唇膏，更显得双唇水润晶莹。
　　她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衣裙换上。白色的衬衫，高腰的黑底黄色立体碎花的A字裙，一双半高跟的裸色小鱼嘴鞋，露出白皙的双腿，修长匀称。
　　揽镜自照，镜中的女孩儿如百合绽放。百合对着镜中的女孩儿露出满意而调皮的微笑。 “百合，加油！你一定行的。”
　　在入境大厅的走廊上，她出手机，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按下快门，刚准备发到空间更新微博，百合妈千惠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百合，面试通过没有？”
　　“妈，我刚下飞机，还没面试呢！你先睡觉吧！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唉，我满脑子都是你的事儿，怎么睡得着啊！！”
　　“妈，你放心，我一定会通过面试的。我先挂了，过一会儿再打给你。”
　　“好，我等你。”
　　百合挂掉电话，上传照片，更新微博：“小鲤鱼跳龙门！百合闯关加拿大！祝福我吧！”
　　她相信这条微博很快就会传遍她的朋友圈。她甚至都能想出朋友们看到这条信息时的吃惊 和羡慕的表情。
　　进入入境大厅，百合根据指示牌，选择入境通道。加拿大的入境通道有四种，公民和永久居民通道，旅客通道，新移民、工人和学生的第一次入境通道，以及外交通道。
　　第一种通道和自己毫不相干，第四种通道遥不可及。百合选好通道，站在队伍的后面，随着人群缓缓移动。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却不时地瞟向公民和永久居民的队伍。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站在那里。
　　旁边的队伍里有一个四，五岁模样的中国小女孩儿，粉嫩的小脸，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得时候眯成一条缝。一瞬间，百合爱上她的笑容。
　　小女孩的妈妈看起来很温和，不时地逗着女儿，小女孩笑得前仰后合，她的爸爸则有些木讷，但是，他看女儿的目光却是爱怜横溢，让人怦然心动。
　　百合想起自己的父亲，重男轻女的百合爸木先生好像从来不曾这样的看过她。
　　百合妈千惠，是一所大学的教务处长。相貌清丽，举止优雅，事业也是一帆风顺。百合爸木容客，是市政府下属一个处级单位的处长，生性风流不羁，仕途一片光明。
　　百合爸和百合妈的婚姻本应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是，他们却偏偏让彼此成了生命里命中注定的克星，一对怨偶。
　　百合的童年有两道经久不息的风景：百合妈永无休止的猜忌和百合爸永无休止的谎言。
　　童年，是百合心口的一道伤痕，永远也不能愈合。
　　百合爸和百合妈的争吵一直延续到她上了初中。百合妈吵够了，骂够了，打够了，哭够了，也诅咒够了。她终于放弃了百合爸。他们的婚姻除了仇恨，折磨，后悔和遗憾，什么都没留下。
　　无论怎样，在百合的世界里，他们终于可以安静了。
　　忽然，队伍的后面有点儿骚乱。几个身材高大壮硕，穿着民族服装的印巴女人正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她们的动静引起一个东欧女孩儿的强烈不满，她回头对着她们怒视，责怪她们破坏了队伍的安静。
　　这是进入加拿大的最后一道关口，也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几乎每一个的脸上都会流露出紧张和不安。百合就在这样的一种极度紧张的心情中，随着队伍慢慢前行。
　　“下一位，请到七号窗口。”
　　七！百合的心中一喜，那是她的幸运数字。
　　她极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步履轻盈地走到窗口，年轻的脸上带着伪装的自信的微笑。
　　“Hi，How are you today？您今天好吗？”
　　“I am good. Thank you. ”，海关柜台后面的白人面试官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My Passport and E-311 Customs Declaration Card。这是我的护照和E-311申报卡。”
　　百合通过窗口递上自己的证件和相关的证明资料，入学通知书，邀请函，在加居住地，携带钱款等等。
　　“Thank you.”，面试官接过她递上来的资料，但是依然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因为面试，百合一定会怀疑面试官得了什么疑难杂症，例如，面瘫综合症，又或者，面试官缺了点儿什么东西，大概类似，缺氧，缺铁，缺锌，缺ABCDE……
　　良久，面试官抬头望了百合一眼，眼神犀利敏锐。百合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只好用牵强的微笑掩饰自己的胆战心惊。
　　她暗暗祈祷，“我，木百合，十九岁，现在对着白羊座起誓，在过去的十九年里，我，没偷渡，没贩毒，没走私，也没参加任何恐怖组织。总之，我是一个无公害的国际公民。”
　　“请问你到加拿大的目的？”，面试官问。
　　百合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读书。先念语言学校，然后再上大学。资料里面有S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打算念什么专业？”
　　“会计。”，百合说，“我特别喜欢数学！”
　　在北美，华人学生大多数都是数学天才。百合坚信这个回答对于面试官来说绝对毫无破绽。虽然，她的数学一直在及格的边缘苦苦挣扎。
　　面试官果然没有再问，接着翻阅资料。
　　“Why did you choose Calgary? ” (“为什么会选择卡尔加里？你对这个城市了解吗？”)
　　卡尔加里！Bingo！面试官果然问了这道题！
　　百合心中狂喜，脸上浮现梦幻般的笑容，仿佛她对这个地方已经向往很久。
　　“你看过《荒野猎人》这部电影吗？它就是在 Calgary拍摄的。我相信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会有很多美丽的故事在那里发生。我就是来找属于我的故事的。”
　　（“Have you seen 《The Revenant》 movie? The majority of scenes shot were filmed in Calgary. It’s a beautiful city, and a special place. ”）
　　听到《荒野猎人》，面试官犀利的眼神竟柔和许多。百合断定他是Leonardo 的影迷。
　　她准备趁热打铁，投其所好， “I like that movie very much, and I am big fan of Leonardo. ”（我很喜欢那部电影，而且我是Leonardo的影迷。）
　　白人面试官二话不说，拿起海关的大戳狠狠地盖在百合的护照上。他微笑着对她说， “Welcome to Calgary! Enjoy. ” （欢迎来到卡尔加里！祝你在那里愉快。）
　　百合欣喜若狂，接过护照，猛亲一口，“You are so nice! Thank you. Thank you so much.”
　　出了大厅，她立刻找到公共电话给妈妈打过去，“妈，我通过了！拿到学习许可证了！”
　　“好，好，百合你真棒，妈妈恭喜你。到了加拿大，妈妈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百合温柔地说，“你就放心吧，我会的。”
　　百合妈说，“你爸打电话，他说已经把学费打到你账户了，你别忘了去银行查一下。”
　　百合听着她的碎碎念，一时红了眼眶，“我知道了，宝贝儿！你呢，现在放下电话，好好地睡一觉，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百合妈听女儿在电话那头唤自己宝贝儿，既欣慰，又心酸，千叮咛，万嘱咐，才放下电话。

　　Calgary（卡尔加里）机场的候机大厅干净而整洁，盛开着鲜花的盆栽和一些大叶的绿色植物把每一个角落都点缀得生机勃勃。
　　大厅的主基调是Daniel喜欢的蓝绿色，一片模糊的纯净，像极了家乡后山上的那片湖水的颜色。
　　十岁的时候，Daniel跟随母亲与继父，以及继父的儿子，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一起移民加拿大。
　　他离开中国的那天，外面下着小雨，母亲到村子里接他。在这之前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母亲了。他很高兴地扑到她的怀里，她把他抱得紧紧的。
　　那天之后，她好像再也没有那样用力地抱过他。
　　那天，奶奶一直在哭，死死地拉着他，不肯放手。絮絮叨叨地说如果不是父亲进了监狱，母亲绝对不敢如此嚣张。
　　母亲不说话，只是瞪着她，目光中充满挑衅和仇恨。哭到最后，奶奶没有了力气，只得放开手让他走。
　　他第一次坐飞机，只觉一切都新鲜而有趣。他不知道加拿大和中国，遥遥相望，遥不可及。奶奶和父亲从此只在梦中。他们各安一隅，再也不曾相见。
　　到加拿大之后，母亲和继父倒是对他和哥哥一视同仁，只是父母待他们的态度都非常冷淡，甚至是一种漠视。
　　他常常有一种错觉，父母并不爱他们。他不懂，既然不爱，又何必千方百计地把他们从中国带出来。
　　十四岁的那年，夏天异常炎热。一夜，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周围的空气炙烤着他，他像是一条暴晒在甲板上的鱼，闷得快要窒息。他决定去地下室躲避酷暑。
　　父母卧室的房门开着，他竟无意之中听到他们的谈话。多年的秘密浮出水面。
　　原来，父母带着他和哥哥移民加拿大，竟是为了斩断他们与各自配偶的纠缠。
　　斩断血缘，便斩断牵绊。他们要和各自的前任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为了他能够出国读书，他的生父在一张永远不得前往加拿大探视孩子的协议书上签字画押，而这是母亲答应带他出国的唯一的条件。这张协议书彻底地断送了他与生父的父子情分。
　　那一夜是卡尔加里有史以来最炎热的夜晚。他的心却在那一夜结冰，像掉进千年冰川，任再热的风也吹不化。
　　十八岁，他高中毕业，从家里搬出来 。为了生存，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只求自力更生。
　　作房产经纪人的这些年，他更是学会了隐忍。隐忍同事的冷嘲热讽，隐忍客户的刻薄和狂妄。他也学会了揣摩别人的心思，同事的，客户的，还有那些不相干的路人甲乙丙丁。
　　人生如棋。他不得不小心布局。
　　“陈太太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真丑！”，他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她轻声一笑，侧过头看着他，“丑你还惦记着！要不咱们也要一个吧！”
　　他搂住她，目光柔和，“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每次你都么说！你到底怕什么？再等两年我的器官都得拿去维修了，怕是到时候连个屁都生不出来！”
　　他想起凄惨的童年，更加没有信心，于是他拍拍她的手背，“不要孩子，我们一直这样也挺好。”
　　Mandy不说话，把头倚在他的肩头。
　　墙上的电子报时器不知疲倦地走着，贪婪地吞噬着时间里的一切。

　　百合一出关就看见Mandy。
　　她激动地对着Mandy挥手，拉着拉杆箱一路小跑，到了Mandy的面前，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小姨，好久不见，真想你。”
　　Mandy细细地打量她。清雅秀丽的面庞，明艳丰盈的嘴唇，宛若年轻时的姐姐千惠。
　　物随心转，境由心生。这一发现顿时让Mandy浑身不自在。
　　“路上顺利吗？累不累？”，她强颜欢笑。
　　“不累。我睡了一路，都不用倒时差。就是入关的时候挺紧张，怕他们不让我过关。”
　　百合浑然不觉Mandy的变化，兀自沉浸在过关的兴奋与相逢的喜悦里。
　　“第一次都这样，下次就好了。”，Mandy心不在焉地说。
　　她领着百合走到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面前， “Daniel，这是我姐姐的女儿，百合。”
　　Daniel低头，撞见一对幽深的眸子。清澈明亮，如两湾清泉，微风拂过，波光潋滟。
　　这对眸子的主人此刻正凝眸注视着他，目光大胆而放肆，似七月的骄阳，炽烈炙烤，让人招架不住。
　　百合伸出手，促狭地说，“我叫百合。百合的百，百合的合。”，她又说，“小姨父！我见过你的照片，不过你比照片还帅，难怪Mandy小姨要把你藏起来不让我们见你。”
　　他握住她柔软纤细的手，笑道，“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叫我Daniel吧！”
　　Mandy微微蹙眉，“他喜欢开玩笑，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等会儿接到老梁，我们就回家。”
　　看见百合眼里流露出诧异的神色，Mandy少不了解释一番，“反正地下室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出去，赚点房租。”
　　百合听了，一时闷不做声，又暗自揣摩是否给Mandy增添负担。
　　Daniel见她明艳的脸上突然笼上一层乌云，猜出她的心思。他淡淡的笑，“我和Mandy都觉得家里太安静，你来了正好，大家在一起热闹。”
　　Mandy听他这样说，顿时心里不痛快，但碍于人前，只是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Daniel向远处眺望，装作没有看见。
　　百合却立刻高兴起来，“谢谢你们让我住在这里。我还怕你们嫌我烦呢！”
　　Mandy闷声道，“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嫌烦呢！”
　　百合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走上前去，使劲儿地拥抱住Mandy。
　　Mandy向来不喜欢和别人这样亲近，但是，她碍着小姨的身份，只好勉强受着。
　　百合高兴起来眉飞色舞，“谢谢你，小姨，你对我真好！”，她又看看Daniel，飞快地加了一句，“也谢谢小姨父！哦，Daniel。姥姥和妈妈让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土特产。入关的时候，我特别担心被海关查出来不让我入境呢！”
　　Daniel不语，漆黑的眼眸却不觉中带了笑意。
　　百合见他笑，更是心中得意。她打定主意，一会儿要好好地，添油加醋地给他们描述一下她闯关时的惊心动魄，运筹帷幄，聪明智慧，风华绝代，力挽狂澜…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戏，只有她，木百合，才能演得出来。
　　但是，还等她开口。实际上，她也没有机会开口。Daniel对着海关的出口轻轻挥手。那边的出口，两个身影正向着他们的方向疾步走来。
　　“Daniel！幸会幸会。我是梁洪波，这是我太太刘诺尔。你们叫我老梁，叫她诺尔，就行。”，老梁和 Daniel礼貌地握手。
　　“你们有英文名字吗？在这儿大家都这么叫。”，Mandy问。
　　“诺尔叫Laura。我，你们还是叫老梁吧，英文名字，我听着别扭。”
　　老梁说话的时候并不抬头看人，只管自顾地说，好像背书一样。他大概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因为清瘦，显得比实际身高略矮。青春已逝的脸上，高高低低，坑坑洼洼的留下一些青春痘的印记。他并不健谈，短暂的寒暄之后就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
　　百合第一眼看见老梁，就感觉这个人很特别。他的眼睛不大，黑眼珠少，白眼仁多，看人的时候，眼神阴森森的，像一把犀利的尖刀明晃晃地直刺过来。
　　他的妻子，刘诺尔，倒是一个让人看了很舒服的女人。她身材丰腴，秀气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眼波流转，勾魂摄魄。
　　Mandy只看了刘诺尔一眼便确定她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她总觉得这个长着桃花眼的女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狐狸精。
　　Mandy的心情有些抑郁。家里忽然多了两个女人，而且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好像都有点儿狐狸精的样子。
　　“这是我姐姐的女儿，百合，她在这儿读大学，你们乘同一个航班。”，Mandy心不在焉地介绍。
　　“这么年轻就出国读书，可真是了不起！”，刘诺尔急于拉近关系，露出伪善的笑。
　　Mandy云淡风轻的一笑，“有什么了不起？！这几年，加拿大大街上的中国留学生恐怕比夏天的蚊子还多！”
　　刘诺尔不明所以，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
　　百合无缘无故地受到抢白，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初次见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冒犯了这位小姨。
　　Mandy说， “你们不是一家三口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孩子还在国内呢，没出来。我妈说等我们稳定之后再把孩子接出来。”，刘诺尔说。
　　“国内的人真是好命，生了孩子还有人帮着带。在这儿就不行了，什么事儿都得靠自己。”，Mandy发着感慨，但是，她很快就直奔主题，“虽然你们只来了两个人，但是，咱们可是说好的，不减房租！”
　　“这个我们知道。”，刘诺尔说。
　　她本来是想私下里和Mandy谈谈减房租的事儿，但是，她没想到被Mandy抢先说出来了。她现在觉得这个表情淡漠的年轻女人连脑门上似乎都印着“刻薄”两个字。
　　为了避免尴尬，大家都不再交谈，各怀心事，向停车场走去。
　　夕阳红红的挂在天空，燃烧漫天的云彩，染得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更远的地方又仿佛裹了一层黑蓝色和紫檀色的边，重重叠叠，变幻莫测。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风驰电掣般从车窗外飘过，百合知道家已是千里之外的一种奢望。
　　“夕阳真美呀！”，百合望着车窗外火红的圆球兴奋地说，清脆的语音敲碎车内的沉寂。
　　“是啊，卡尔加里的夏天是最美的，就是太短了！不过大凡美的东西都是短暂的。”，Mandy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下个星期Richard约我去宿营，他有一个房车，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这儿的夏天很短，所以大家都撒了欢儿的玩儿。”
　　Daniel 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百合隔空相遇，他在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兴奋。
　　Mandy斜着眼睛瞥了一眼Daniel，回头对百合说，“什么房车！臭烘烘的，又脏又破，你可别和他们这群臭男人混在一起，他们正愁找不到人陪着他们玩儿呢！”
　　百合在镜子里微笑着对Daniel点点头，嘴上却说，“知道了，小姨。”
　　Daniel微笑不语。
　　“卡尔加里的经济形势怎么样？”，刘诺尔一边欣赏美景，一边问出自己心里最关心的问题，“我们在飞机上听说这次的经济危机很厉害呢！”
　　Daniel唇边挂一抹嘲讽，“加拿大什么时候没有经济危机呢？噢，对了，梁先生在国内做的是哪一行？”
　　“叫我老梁就行，我是教地质的。”，老梁故意彰显自己技高一筹。
　　“原来是搞石油的，我说呢，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往卡尔加里跑！”，Mandy恍然大悟。
　　“卡尔加里的就业情况怎么样？工作好找吗？”，刘诺尔的眼中隐隐透出不安。
　　Mandy说，“这事儿不好说，因人而异。不过，梁先生要是想找专业工作的话应该不太容易！”
　　刘诺尔和老梁面面相觑。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担忧。
　　Daniel从后视镜里瞥见老梁夫妇脸上紧张的表情，他轻笑着说，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两位初来乍到，还是先好好地享受一番再说吧。我还是那句话， Just relax. Life is more fun when you don’t take it so seriously. ”
　　（放轻松些！只有当你不那么认真的时候，生活才能更充满乐趣！）
　　Mandy说，“你当谁都能像你这样不正经呢！？”
　　Daniel笑道，“这是不正经吗？这是我对生活的态度。”
　　Mandy瞥了他一眼，“你的态度一直就不太正经！”
　　Daniel望着前方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太正经了，就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