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Christina文非

2、皆大欢喜

　　一程山水，一曲清音。曲在山水间，人在闹市中。市中心唐人街Mandy的按摩院里，一首轻柔舒缓的乐曲在房间里静静地流淌。
　　按摩院的空间不大，布置得干净整洁。鹅黄色的接待台旁边摆了一盆茂盛的发财树，大片的叶子绿油油地发着光。一张简洁的白色仿真皮转角沙发，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一束鲜花正在怒放，几本财富，健康，养生类的杂志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上。淡青色的墙面上挂着几张中英文的人体经络图，图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穴位点。
　　由于下午要接机，Mandy今天只预约了一个客户，Richard ，Daniel的合作伙伴，一个很英俊的男人。按摩缓解了昨夜的一场宿醉，他看起来涣然一新，湛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湖水般清澈的光芒。
　　“Now stretch, relax. Good. How you feel, Richard”
　　（“现在伸一下你的胳膊，好，放松！你感觉怎么样，Richard？”）
　　Richard脸上露出舒服的神色，“ I feel a lot better now. My shoulder and back is not so stiff.”
　　（“我感觉好多了，肩部和背部也没有那么紧了。”）
　　Mandy说， “It’s a good start, Richard. For further recovery, you need about four more sessions of massage treatment and you need to stop drinking alcohol. ”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Richard。要进一步康复，你还需要四次按摩治疗。另外，你需要戒酒。”）

　　Richard 耸耸肩，露出懒散而迷人的微笑， “Come on, dear. Don’t ruin my life。别忘了你们的诗仙李白可是说过，“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是神仙都这么说，不会错的！”
　　（“你又来了，宝贝儿。你这样会毁了我的生活的。）
　　Mandy好像早已习惯他的卖弄，她笑道，“什么神仙，你别听Daniel胡说，他净教你没用的。Come to see me the same time this Wednesday.” （Richard, 这个星期三同一时间你来复诊。）
　　提到Daniel，Richard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他坏坏地笑， “Daniel，最近他的运气好像不太好。他的那个客户可能要鸡飞蛋打。”

　　Daniel最讨厌无功而返。他黑着脸把车停在一座独立屋的坡道上。
　　他的客户是一对很挑剔的夫妇，十个月的时间几乎看遍了南边的房子。Daniel陪了他们十个月，也在忍耐与发火的边缘煎熬了十个月。
　　“陈先生，陈太太，这是这套房子的情况和房主的报价。”，下车前，他把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给后排座位上的一对中年夫妇。
　　陈先生的个子不高，福建口音。人到中年，有些发福，圆圆的脸上倒是一团和气。陈太太则是一副精明相，虽然即将临盆，她的动作依然轻快敏捷，屁股一扭就下了车。
　　Daniel说，“这套房子今天刚上市，采光好，又是学区房，所以一定会很抢手。房子的朝向是南北向，是我们中国人最喜欢的朝向。花园，餐厅，客厅，主卧等几个主要的功能区都在南向。”，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们，“这是CBE（卡尔加里教育局）的小学排名情况，这个区的小学排名第一。”
　　陈太太接过单子，她心中欢喜，表面却还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在这儿，谁还稀罕什么排名呀！”
　　她的话像一根燃烧的火柴扔进堆满炸药的房间，点燃Daniel隐忍多时的怒火。他紧蹙眉头，正欲反驳，忽然发现陈太太神色慌张，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Daniel顺着她的目光看，光滑干净的地面上竟多了一滩水。忽然，他的耳畔响起陈太太尖叫，“老陈，破水了，我要生了。”
　　陈先生从楼上跑下来，神色异常慌张。Daniel更是毫无经验。于是，两个手忙脚乱的男人护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女人，冲上汽车，向 Rocky View医院疾驰。
　　车子刚开到Anderson Road，电话铃声响起，车载电话里传出Mandy的声音。
　　“Hi，亲爱的，我下班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机场？”
　　Daniel扫了一眼后视镜，此刻陈太倒是神色平静，正和陈先生一起按照产前训练班的培训，“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现在还不行，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等一会儿完事儿了，我和你一起去。”，Daniel说话的速度有些快。
　　“那我等你。”
　　“啊……”
　　陈太的尖叫声再次响起，Mandy疑云顿起，警觉地问， “那女人是谁？”
　　Daniel早陈太的叫声闹得心慌意乱，此刻见Mandy起了疑心，急急地说道，“你可别胡思乱想。是我的一个客户出了点状况，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生孩子不是大事儿，什么是大事儿？”，陈先生不满地从后排座探出头，对着他抗议。
　　Mandy听得真真切切，反而放下心来，又问，“谁要生孩子？”
　　“客户！我现在没时间，回头再给你解释。”
　　Daniel没好气地说。他挂断电话，油门猛踩，向医院飞驰。
　　陈太疼得呲牙咧嘴，使劲地抓着陈先生的手，“老公，咱们都看了好几套房子了……”
　　Daniel冷冷地接道，“七十六套！”
　　陈太深吸一口气，接着交待陈先生， “在加拿大，咱们再怎么混都是个二等公民。咱们认怂了，但咱可不能让儿子认怂！这套房子挺好，还是学区房，一定要把它拿下。”
　　陈先生说，“必须拿下。我一定会让你和儿子一出院就住进新房。”
　　阵痛袭来，陈太大喊，“offer！现在！”
　　陈先生一向唯妻命是从，立刻对Daniel说，“Daniel，这套房子我们要定了。现在就下offer！立刻！马上！欸，麻烦你再开快点！我老婆要生了！”
　　Daniel心花怒放，顺手把夹着合同的文件夹扔给陈氏夫妇，“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把字签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鸡没飞，蛋没打。一切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