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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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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的夜里,小鹰的主人终于做好了牠的头盔。
白发男人推开多余的针线、蜡油和裁剩的皮革,将完成的作品反复仔细查看,测试边缘是否会过于粗糙。
这种头套是猎师在驯鹰时遮住鹰眼睛用的。为了防止牠们在外时被鸟兽奔走引发追逐的本能,有时会飞太远以至于走丢,不过小鹰的主人在意的却是另一点─他时常看见小鹰啄咬、扯下自己伤处的羽毛,使得伤口久久不愈。
或许遮着眼睛,能让牠稍微不那么浮躁。
小鹰之前从未如此靠近人类居住的地方,目不转睛的盯着煮沸的水冒出蒸汽,主人从书桌边站起来的声响让牠回过头。
「我尽力了,我承认对缝纫不太在行。」
他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成品差强人意,但至少大小合衬,不会压迫到小鹰的眼睛和脸颊。
「不过我知道有个家伙,你绝对看不出他有多会……」
白发男人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这句话就没了下文,小鹰则侧头听着,不晓得主人为何沉默不语,视线转向桌上的照片和挂炼。
虽然小鹰不太了解这个小金属片代表什么,但也随着主人一同看了许久。
整个夏天,小鹰发现牠的主人并不打算做什么,只是定时喂食及花很多时间检查自己的羽毛。牠感到旧的伤羽脱落,新的正在长出来。
白发男人用戴着皮革手套的手臂架着小鹰端详,羽翮颜色逐渐由浅转白,恢复情况显然令人满意,没什么永久性的伤害─筋骨健壮、羽翼渐丰,牠会是只漂亮结实的鹰。
他不时会与小鹰说话,而小鹰虽然不懂人类的语言,但神奇的是牠总是能清楚理解主人的意思。
牠的主人说了很多─包括小鹰本身,这个森林的事、还有简短提及自己的过去。
主人说自己并不是要使牠屈从,利用牠的天赋得利。这点小鹰看的出来─主人没有爪子跟翅膀,不过出门狩猎时从未空手而回。
白发男人沉吟,一边用手指轻刷着小鹰的翅膀,后者舒适地瞇起眼睛。
「我曾经旅行到很远的地方,那里的人靠打猎维生,训练鹰替他们捉鸟捕兔,但现在的意义却不一样了。」
「一个老人告诉我,这从前是门谋生技艺,但如今是娱乐。我不想你让成为让人随意驱使的玩物,这给我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主人停顿,小鹰敏锐地捕捉到语气中的一丝疲惫。
「至少让你回想起来怎么飞,那是你的本分,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小鹰似懂非懂的偏头,在主人鼓励的目光中搧动翅膀回应。
他们开始到户外走动,但都不去镇上有人群的地方。
主人并未替牠揭下头盔,而小鹰虽然看不见周遭,不过牠可以感受到林间的风带来鹪鹩的歌声,有生命力的风自羽尖流过、吹起牠的颈毛,彷佛森林的灵魂在呼唤牠,一种奇异的、跃跃欲试的感觉正从羽毛底下逐渐苏醒。牠不再沉郁委靡,开始期待主人带牠出门的时刻。
而当外头乌云密布,雨滴落在屋顶上发出声响时,主人在屋里拿出火鸡肉包着的假饵、一下一下的抛掷给牠看,小鹰很快就了解这东西的用意─主人从没让牠捱饿过,所以小鹰把这行为看作是一个有奖赏的游戏。
牠在假鸟被抛至空中时不加思索地精确攫住,他们试了不同掷法和重量的假饵,主人则观察小鹰的飞行轨迹和爪的力道,一面评估恢复情形和训练的强度,他不时轻抚牠的羽毛,对后者敏捷的操作表示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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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深夜里,白发男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准备食料、并拣选着出行的用具,这让小鹰觉得讶异,主人从没在这个时候带自己出门过。
夜里的林中空气寒冷、沁人心脾,连微风都尚未醒来,一切都相当寂静。
小鹰戴着头盔,听主人踩在枯枝霜草上的脚步声,不禁兴奋地抖动尾巴、发出低鸣,这让白发男人不禁扬起嘴角。
「别急,新兵,你现在活像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牠的主人调侃,接着打趣似的低语。
「Soldier……就这样叫你吧。」
小鹰抬起头来,牠挺喜欢这个名字。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滑翔而过,鸮在树梢上无声无息地转过头来,发出令人胆寒的哭号声,对此Soldier则像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般冷静,牠已经不害怕这名幽灵了。
他们沿着山谷往上爬,不久后到了一个斜坡的丘陵平面上。
那里有块裸露的岩石,一旁长着茂盛虬结的老橡树,白发男人在此停下脚步,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伫立了一阵子。而Soldier满腹疑惑,只能不停偏头倾听周遭的声音,直到主人拿下自己的头盔。
小鹰转动颈子,这是牠第一次在户外除去头盔,明亮锐利的眼睛开始打量四周。
残留些许星光的天空开始泛白,接着地平线的彼端、山脉后方彷佛燃起橘红色的火光,从中出现的第一道金光灿烂刺眼,所到之处阴影尽数褪去,露出翠绿森林、蔚蓝天空的本来面目。
牠看着这片大地,苏醒的飞禽走兽,甚至到山谷外更远的地方。
Soldier再回头看着主人,牠的主人沉默不语,发梢被风微微吹动、也染上了金色的轮廓,替牠解开系在腿上的脚绊。
「去吧。」
Soldier顺着主人振臂的动作,展开的羽翼遮住阳光,像支出弦的箭般飞去,长鸣声在空中回荡。
温暖的晨曦融化清晨霜露,牠展翅穿过升起的雾气,越飞越高,连主人在的那棵老橡树看起来像个小黑点。
一切世界尽在下方,Soldier又长鸣一声,尖锐的鸣声划破天际,地上的田鼠、鹌鹑因此仓皇逃窜,空中的鸟雀也急忙往林中躲藏。
Soldier本能知道如何掠食,牠掉头俯冲,逃窜的雀还来不及飞远就被坚硬的爪趾击昏坠下,然后未落地之前就被攫住,Soldier抓着这只比自己小很多的同类,感受爪尖刺入那温暖的、心脏还在搏动的胸膛,一种愉悦的战栗感油然而生。
牠很快的吃完那只雀,将剩余的羽絮和骨头扔在树下,Soldier在树枝上磨自己的喙,发现胸前沾了点鲜血,于是低头整理羽毛。
餍足的小鹰在树上休息养神,凌晨到方才不久前的那种亢奋已逐渐平息,牠静静的望着地平线,天空苍蓝清冷的让牠想起主人的眼睛,Soldier觉得还有些东西牠还放不下,也许现在是自由的─但总感觉如果就此离别的话,好像会永远失去自己的某一部分。
太阳还高挂空中,时间应该过去不久,主人还会在那里等牠吗?
Soldier飞回老橡树那边,一边长鸣一边缓缓盘旋而下。
主人依然在那里靠着树干沉思,见到小鹰飞回也只像往常一样对牠伸出手。Soldier平静的落在主人的腕上,看不出对方此时在想什么,因为他看起来既不讶异也不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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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鸦抓着链子飞向山谷的另一边、更高处的山脉。
牠越过一片浓密的松木林,循着荆棘和荨麻丛中被开辟的窄径,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幢墙角爬着苔藓的木屋,接着开始用喙敲打起窗户。
内侧的锁扣发出响声,窗户被一个戴着毛线帽、留着短髭的男人开了条缝,他漫不经心的瞥了渡鸦一眼,视线落到那只黑鸟抓着的东西。
「上哪去了?」
男人问道,渡鸦只是像催促般嘎嘎叫了两声,然后自己钻进缝隙飞进室内,一点都不害怕人类。
这只体型巨大的渡鸦不知活了多久,连山下都有传说,认为这是一只不祥、并代表死亡使者的鸟,不过这位来自洛杉矶的军人倒是不以为然,也毫不忌讳的称牠为死神(Reaper)。
渡鸦是在某个寒冷的日子里不请自来的,男人并没有没赶走牠,于是这只大胆的鸟就开始将这里当作自己的据点。牠总是玩弄其他动物,偶尔飞来敲打窗户讨要食物,对骨头碎肉或果皮谷类来者不拒。
渡鸦有个兴趣,会外出收集如光滑的小圆石、闪亮的硬币、金属及高尔夫球等会反射阳光的物体,各种拾来的收藏品在屋角堆积如山,而男人也就开着窗随牠来去。
「让我猜猜,又是哪个倒霉鬼?Reaper?」
对于人类的问话,Reaper高傲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似乎认为还没有这幢房子前牠就已经在这片森林里闯荡了,自己才是这地方的主人。
Reaper在收藏品堆里放下了那条链子,然后心满意足地飞去窗边的食料盘大快朵颐,男人在盘里撒了把谷粒,出于好奇,他回头看了一眼仍在进食的渡鸦,然后拿起那条链子细看。
吊牌上的金属片反射着阳光,上面刻着的名字是─杰克莫里森(Jack.Morri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