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临别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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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日吞月，天地一剑。直到这道照亮整个长安城夜空的剑光散去，花见月还没有回过神来。
难怪人们提起风倚楼时，总说他宗师以下，堪称第一。白衣老者走的很快，没人想要直面风倚楼的剑。
花见月站在夜风里，微微昂头，看着风倚楼冷着脸向自己走来，一脸无辜地思考怎么混过自家师兄的训斥。但看着风倚楼的脸色，居然没敢开口。
风倚楼上下打量他几眼，脸色稍霁：“不错，还活着。”
花见月讪讪一笑：“师兄，我没有大碍，还好你来的快。”
出乎花见月意料，风倚楼居然没有生气。虽然脸色看上去一直很差，终究还是没有发火。
风倚楼微微叹了口气：“我该来的再早些的。”
花见月眨眨眼，听见自家师兄的声音似乎有些怅然：“天还没亮，我送你们回学宫。”
他犹豫着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花见月的头，仿佛是在安慰。
花见月怔了怔，微微点头。
在他的印象中，大师兄严肃又不苟言笑。小时候大师兄在外游学很少回来，哪怕见面，两个人也并不亲密。不像二师兄一样会带着他玩闹，大师兄只会在他练剑的时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训他又犯了多少错。许多年过去，花见月居然是第一次见他态度这样温柔。
花见月突然想到，江不恨去哪里了？
他不是那白发老者的目标，应该已经逃脱了，也许已经回了学宫？
……
长安光墟，宫门之下。
江不恨抱着伞，仰头看向云山雾绕中若隐若现的楼台宫阁、寂静陵寝，勾起一抹笑容：“好久没有回来了，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文帝陵后面那片莲池，今年的莲花开了没有？”
秋意晚轻声答：“莲花依旧。”
江不恨笑道：“不错。可惜莲子还有一两个月才熟，我大约是吃不到了。”
秋意晚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目露哀伤。
江不恨却很平静，看着光墟那恢宏却苍凉的石门，语气似乎有些嘲讽：“拿前朝皇陵做山门的宗派，纵观天下恐怕也只有我们光墟独一份了。‘光墟剑冢’，说的好听，不过是一群守陵旧人。”
他语锋一转：“能容忍前朝遗族酣睡于卧榻之旁的皇帝，当今天子也是独一份。他指望驱狼吞虎，靠重用光墟来抵抗国师府，平衡学宫势力与随陵王府，也是敢想敢为……算了，我操心这些干什么。”
江不恨自嘲一笑，抬脚迈入石门。
石路两侧汉白玉宫灯长明，微弱的光线映在石兽石人上，空旷而苍凉。远处是前朝几位皇帝与后妃们穷极奢华但已经古旧的陵寝，剑阁、莲池、星台、地宫……都和他离去时并无二致。
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景色，好像时光在此停留。
路过莲池的时候，江不恨驻足。
夜风里，凉风吹开红莲菡萏，露出岸边的一叶小舟。
江不恨微愣：“这船还在？”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早该沉了，长满蘑菇青苔他也不惊讶。毕竟光墟除了他，谁会闲的没事游湖泛舟，卧剥莲子？直到去了学宫，他才遇到几个和他一样无聊的小伙伴，整天一起逃课胡闹，嘻嘻哈哈臭味相投。
不知道小伙伴现在怎么样了。看刚刚那道剑光，风倚楼应该有及时赶到……花见月收到自己信了没有？江不恨想着有的没的，心不在焉。
秋意晚点点头：“师兄留下的东西，还都在的。师父没说要清走，我们师兄妹们都小心留着。”
江不恨目光闪烁不定，半晌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
学宫逝水边，风吹芦苇，倒伏一片。
风倚楼已经走了，花见月站在水边青石上，宴长临陪着他发呆。
花见月手里拿着一张信纸，表情呆滞，好像受到了人生的大冲击。
宴长临目光落在那张信纸上，似乎有些疑惑上面写了什么，让花见月如此发愣。
察觉到宴长临飘过来的目光，花见月忽然惊醒，“啪”的一声合上信纸，沉声道：“没什么事，今天好累，我先回去休息了。”
宴长临一愣，点点头：“今天确实很累了，好好休息。”
花见月回到屋里，沉着脸把被子里闭目养神的啾啾提起来。
“啾……！”红色小雀儿猛然惊醒，扑腾了一下翅膀，睁着无辜的绿豆眼，和自家主人大眼瞪小眼。
花见月盯了它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又低头看了一眼信纸。
“收到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暂时还没死，不用担心。这事是我命中注定，终究得自己去解决，不必来找我，也不用在长安等我。帮我看好洛城茶楼和后院桃花，别亏本——要是我回不来了，茶楼就送你。
此一去，生死在五五之数，若有万一，不用替我报仇。倒是要多考虑一下你自己……”
笔锋在这里顿了顿，写信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该怎么下笔。
“我知你信任宴长临，但他身份有疑，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儿，别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倒不是说宴长临不好，主要是怕你吃亏。”
“另外，你关注一下纪明卿——别看他小子整天只顾得上风花雪月，我觉得他有心事。从危楼出来后你多看着点。
“随陵王是你如今大敌，当全力提防。说到随陵王为什么要杀你，我觉得还是与你身世有关。
“十年前皇族内斗，兄弟阋墙，怡明郡主的父亲郦王死于一场大火，她对皇族恨之入骨，你若要借势而为、调查皇族旧闻，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好好养鸟，啾啾是灵兽，你师父专门为你寻来，多半就是为了借助它的灵力帮你遮掩天机、隔绝卜算。以后能长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没养过，但是建议你提前考虑它成年以后的口粮问题。
“没时间多写了，要是我们两个都没事，来日再一起吃涮锅。务必保重。”
花见月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不真实。
自己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两个都身份有疑，还有没有正常人？
不过当你发现身边的人都不正常时，那你自己多半也不正常。
花见月沉默，他原本只是想平平淡淡、得过且过而已，但是现在事情好像向着他一点也不期待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花见月又咬牙切齿看了一遍信，瞪了啾啾一眼。
“堂堂灵兽就你这个样子？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被无辜迁怒的啾啾十分茫然：“啾？”
看着啾啾茫然的眼睛，花见月叹了口气，沉默着收好这封没提几句自己、基本上都在操心朋友的信。
若不是因为和自己的关系，白发老者也不会用江不恨引自己出来。
若江不恨没有出剑，他也不会被光墟之主发现。
花见月愣愣想着，归根到底是朋友义气、少年轻狂。
今日一别后，焉知能再逢？
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
花见月怔然看了半晌，最后疲惫地往床上一躺。啾啾歪了歪脑袋，也窝在枕头边。
闭上眼，远处隐约传来早起学子们诵读诗书、舞刀弄棒的声音。花见月地回忆起当年学宫旧事，考试、逃课、抢饭、借钱……还有逝水行船时荡开的苇丛、藏书阁挑灯夜读偶尔望见的一窗明月。
尘土人间多少事，相关，只有初逢两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临别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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