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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映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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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元看了我一眼,默默走到我旁边,摇了几下头,道:“没没没!没人。”
中途还拉着我的袖子。
千飘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开始练剑。我低声问宁元:“是星余今天有事不来了吗?”
宁元没理我的话,只是抓着我的袖子,悄悄指了指千飘。
“你不觉得她像个人吗?”
“像谁?”
“哎就那个啊,就上神宫里,画上的那个美丽仙子啊,我不记得具体哪个了,但你不觉得她特像那里头的人吗?”
我皱眉看着千飘,细看,发现她眉眼之间确实是有些像那画中仙。
画中仙是上神宫里头的神官们绘的千姿百态的女子,不分种族,只要有代表性,都会被画出来挂在上仙宫的院墙上。我曾经随着阿爹去过一次上神宫,确实是被惊艳了一番。
“你也觉得像是吧?”
“恩……”我点头。
“那,星余怎么办啊?她都来了。”我问宁元。
“啊?”宁元正定定看着千飘舞剑的姿势,随口回了句:“星余是谁?”
“……”
练剑后有一个时辰休息的时间,我躺在床上,想着怎么将自己偷拿的册子夹带进神官仙的讲堂,宁元偷偷将自己的灵镜拿了出来。
那个时候的灵镜还不像现在一般,可以随心创办各种“居”啊什么的,那时候只能用于两人之间的通灵。
“我找到千飘了。”宁元对着我,将灵镜放在我与他的被子缝中,低低说。
“怎么找到的啊?”我问。
“买到的。”
“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给你说,我专门去找了小灵师,就那些各个地方都有的那些小仙子,只要给他们点灵石,他们就会把你想要的消息给你。”
“小灵师,又是什么?”
“应潮流而生的小小仙子啊,哎呀你没有灵镜你也不懂,你赶紧睡吧,我跟那画中仙说两句。”
“画中仙是谁啊?”
“就那个啊!”
“哪个?”
宁元没回话了,看样子是在跟对面的谁通灵中。
想不通,想不通宁元做各种事的动机。我闭上了眼睛,后头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宁元……书院不是禁止拿灵镜的吗?你小心被神官师知道收走了……听说这个不是需要好多灵石才能买到的吗?”
“对啊!需要好多,好多好多,我攒了好几百年呢。哈哈哈,我给你说,刚刚那画中仙,也就是千飘,她叫千飘,千飘千飘!她给我传话了,问我是谁,怎么找到的她。”
“哎。”
我给宁元掖了掖被角。
“你还是小心被收走了罢。”
“没事没事!”宁元甚是兴奋。
一觉起来后,我习惯性的拍了拍旁边,嘴里模糊说了句“该起床了宁元。”
后面起身一看,发现宁元已经不在了。
虽说我平常起床什么的,已经是很掐着时间了,但是宁元比我还能掐时间。
那他今天怎么起的这般早,连被子都没有叠起来,这要是被管事的神官师知道,宁元又得被惩罚了。
我马上把宁元的被子叠整齐了,等都好了后出了屋子,走前还差点忘了自己要夹带的小册子。
不过,出了屋子一看,宁元这也不在屋子外头,也没等我。
到了讲堂后,我看见我后头的位子也是空的,便问了好几个人见宁元了没有,得到的是清一色的两个字:没有。
怪了。
宁元平时最跟我形影不离,如今他一不见了,所有人都问我宁元去了哪儿,怎么你们今日没一起走啊的云云。我也想知道啊,宁元去了哪儿,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平时宁元去个哪,再不济都会给我说一句“我去去就回”的。现在真的是,让人怪摸不着头脑的。
宁元凭空消失,我一直在想他到底去了哪儿,连自己偷偷夹带的小话本子都没看。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宁元都没有回来,他的被子还是下午的时候我给他叠好的那个样子,他所有的东西还是原来的样子……不对。
我走到宁元的柜子前,没有完全合住,那说明肯定是谁打开过这个柜子,拿了什么东西,我把柜门拉开,发现他那个花包袱不见了。
???
宁元是离院出走了?不在这里呆了?不在凡院呆了?一瞬之间,我想了宁元不见的多种可能。一,是宁元的阿爹来了,对着宁元,道:“我虽跟你阿娘断了关系,但你总归还是我的儿,前面的几百年是我考虑不周,现在你跟我走吧,你弟弟已经收拾完毕,在院外等你,你本应是仙院里的人。”
然后宁元看着熟睡的我,觉得:“我突然要走,剩今夕一人在这院中,他好生孤独……罢了,不告诉他了,待日后相见,再做解释吧!”
“恩……”
以上的情况也不是不会出现,但宁元亲口告诉过我:“万一日后我阿爹来找我跟我弟弟,我们就是死,也不会跟我那不负责的阿爹走,阿娘这么多年拉扯我跟弟弟的时候,他在何处?”所以,宁元的消失,不会是第一种情况。
那第二种情况是,宁元变成蝴蝶飞走了?或者是,宁元他突然中了什么法术,变成蝴蝶了,想找谁求助但苦于没有办法,所以现在的他,其实就在他的被子里!
想到这儿,我赶紧过去掀开了宁元的被子,然而,想象中的蝴蝶并没有飞到我的脸上。
但,但蝴蝶也没力气把自己的花包袱拿走呀。
那、那他去了哪儿。
“去看外头神官师的通报吗?”
在我沉思的时候,睡在我跟宁元对面榻的如令走到我旁边问。
“什么通报?”
“我也不知道,走啦走啦,就当是个什么热闹瞧瞧看,反正说的也不是咱们。”
我被如令拉到了凡院中场。
各院都有个中场,用宁元的话来说,就是给各个神官师集体训人用的。
中场上已经聚了很多人,都在等着神官师开口。神官师们站了一排,最中间最年长的那个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道:“近来,凡院风气萎靡,为惩诫萎靡不振之风,故派各神官师加紧检察,这一查。果有不正之风,接下去,请流风师点出不正风气之根源。”
然后,我就在流风师的点名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不正之风的引导者。
“……凡院十场二十一居宁元,午休期间,偷用违禁品灵镜,现已遣送归家反思,半年后解禁。
……以上,便是各场不正之风之带领者,因为这些蛀虫的存在,凡院的风气才不如别院,望以上遣送归家之人能深思自己之错误,如再犯,剔除院籍,永世不得渡劫成仙。”
在旁都倒吸了口气。
“不得渡劫?”有人低声议论。
“那我阿娘不得打死我!”
“谁不是呢!”
“好可怕啊,你说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更好的渡劫,如果真犯了什么错,那不得把自己的一生都给局限了吗?”
“对啊,听说之前就有过被剔了院籍的……”
我松了口气,宁元不是出事了便好,现在虽听那神官师们那么说,永世不得渡劫,犯禁后果严重,但那是少数捅了天的才会真正被这般处理。宁元毕竟是第一次,顶多归家反省。
不过按照宁元的心性,他只怕会觉得半年,是不是判的时间太少了……
宁元失踪事件水落石出后,我便安心去看自己那小话本子了,正巧看见到了一个挺悲伤的桥段,里头那水鬼道“你喜欢的是我那副扮相,还是我跟你交往时的姿态。”岸上的人对着天,轻轻闭上了眼睛,末了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水鬼见真心难寻,上岸便一口吞了那人,过后,怅然若失。
“只能将你与我真正灵肉合一,你方能体会我此种剔骨之痛。”
故事完罢,结尾处有句:叹世间情乱,乱归乱,乱中有情,情为成全。
水鬼不懂何为情?凡人不懂何为爱?
愿为水鬼之魂灵,似是本身,就为一种,关于情的成全。
关于情的成全哪。
我摇了摇头,唏嘘不已。想要从我身上找个类似的情感来着,找着找着,又叹了口气。
仅唏嘘不已便好。
宁元不在的日子,我有些不适应,但我知道宁元的期盼,便在每日练剑的时候如往常般,占了两个位子。上次星余的位子被宁元临时给了千飘,这次宁元不在,星余跟千飘便都能有位子了。
平时星余练剑,就是静静地练,也不跟我和宁元说话,这次见了我后朝我笑了笑,道:“怎么不见那位公子?”
“宁元现在是犯禁之人,已被遣送回家了。”我说。
“是午睡之时偷用灵镜吧?”
我点点头。
……她好像一直都知道,故意来问一下,恩,来证明自己是知道的。
“哈哈哈……”星余笑的很灿烂。
“第一人,第一人啊……他可是我们这届的第一人啊,勇气不得不说,太可嘉了,哈哈哈……”
“所以我们不能像他一般。”等以后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时候,再用好了,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还要时刻预防被抓住,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还提醒过他。
哎。
星余听了我的话后,点点头。
看来也就只有宁元等少数人才会这么大胆了,星余起码跟我的认知是相同的。
然后,星余开口,道:“当然不能像他一般张扬啦!我们用的话,得顾好周围。也不知道他当时跟谁通灵呢,那么起劲,哈哈哈……”
“……”
星余很是爱笑,说完后也不再跟我搭话,自顾自开始笑。这个时候我看了看对面的千飘,千飘对上我的目光,朝我点了点头,随后便一言不发开始练剑。
……不过我觉得宁元,要是再想用灵镜,可以跟千飘学学,那天宁元不是跟千飘通灵的吗,怎么到他那里他就正好被发现了……可见,他这方面的功力还是弱得很哪。
哎。
某天,听说灶房里做红烧肉特别好吃的那个老神仙回来了,我赶紧去抢了一份来。这是宁元最爱吃的,不过目前来说,他无福消受。
我寻来个位置坐了下来,正打算开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入耳。
“怎么着也得犒劳一下我这被制度摧残后的罪人吧。”
宁元。
宁元的声音。
宁元回来了?!
我立刻抬头,宁元就在我对面,正笑盈盈看着我。
过往的几百年中,我有过朋友,但后头跟他们走着走着就散了,或许是那时候小的很,不懂得珍惜云云云云。
反正现在的我看见阔别多日的宁元回来了,心里一下就跟开了花儿似的,又想了起我之前交往过的很多朋友,对比过后,都觉得他们没有宁元这般好。
现在我与宁元多日未见,乍一看,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说。
高兴是一回事,但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了。宁元抬了抬下巴,道:“我不是说了吗!快把肉给我!你没看见我都快被摧残死了!”
我摇头,诚实答道:“没有看见。”
宁元这个被摧残的人,看着倒是像被各种食物摧残了多日,胖了好几圈,回去的时候可比现在憔悴多了。
“你慢些吃。”后头我还是把红烧肉推到宁元眼前。
宁元咬了一块肉后抬头,含糊不清道:“你听我给你说我跟千飘的事!”
“可是有了什么进展了?”
“嗯嗯嗯嗯。”宁元狂点头。
“不然我这么早回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就想看看她!我给你说,本来,我觉得半年太少了,你要罚你直接罚个十年半载的,是吧?半年算什么?”
我把旁边的水递给宁元,宁元喝了口。
“我阿娘根本不着急!不托什么关系,说非要让我好好在家待半年,说到了书院又干扰别人。但我一直求我阿娘,答应她,再不用灵镜了,并好好求师问道,给她飞升成个上神。然后,你知道我阿娘说什么吗?”
“说什么了?”
“你说别人家的阿爹阿娘听自家孩子这么有骨气,这么有追求了,不得对各位神官师感激涕零,’感谢您教出这么好的孩子给我,我无以为报,这堆灵石你们拿走,好好给书院的孩子买些剑啊书啊的什么的。’肯定会这么说的吧!然后你知道我阿娘说了什么不?”
“说了什么?”
“她就连听见那句’给你飞升成个上神’都没用常理给我回一句’你是为了你的前途还是为了给我飞升?是给我飞升的啊?’”
“哈哈哈哈……我阿娘听我这么说肯定会这么回我的!”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你快算了吧你!你爱给谁飞升你给谁飞升去,至于书院,你就别去了,半年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哪都不要去,你道友看见你肯定烦。”
“哈哈哈…”我笑的愈发起劲了。
这就是跟宁元相处时的乐趣,不管他说什么,我总能笑出来。
“然后——你听我说,然后我给我阿娘保证了,我说我绝对,我真的好好学习,只要你找关系让我早早回书院,我保证给你拿个第一回来。我保证飞升成上仙。”
“然后你阿娘就感动了?”
“……屁。她最后是觉得我话太多,嫌我烦了,扰了她的平静如湖水般的生活,所以把我从家又遣送回书院了。”
“哈哈哈哈哈......”
“不过这样就好了。”宁元在说话的期间吃完了肉,目光放软,道:“这样便能日日见到她了。”
“见到谁?”我还沉浸在宁元跟他阿娘相处的乐趣中,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宁元朝前努了努下巴。我回头一看,听见宁元用与刚刚完全两个极端的语气说了句:
“千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