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历江山细数》王凯西

21、是谁救了我

　　橘黄色的光影轻抚着牧落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极其简朴的小竹屋，牧落四下里瞧了瞧，并无人迹，便撑着身子坐起来，仔细打量起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不知道在这小竹屋里睡了几天，房间简朴却很清新，青布软塌，旧竹方桌，淡花瓷壶。床榻也不似一般竹床硬邦邦的，铺了恰到好处的铺褥，主人定是非常勤快干净的人家。墙壁上挂着两只宝葫芦，旁边还有一处竹钉，但并未挂什么东西，嗯，挂一只古朴的宝剑倒是很合适，牧落忽然想起了赤忠刀，于是站起身摸了摸腰间，但什么都没摸到。

　　差点忘了，赤忠刀已经被自己抛出去救彦天了，哪里还会在自己身上。也不知彦天他们平安脱险了没有，她心里想着，不免有些担忧。她又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却发现彦天还给她的玉笛也不见了。

　　莫不是落水时被水流卷走了？牧落觉得怅怅然。她虽然不喜欢皇宫，但若没有留下一丝丝关于皇宫的念想，又忽然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

　　不要多愁善感了，那样的灾难中还能毫发无伤地活下来，应该谢天谢地才对，她告诫自己。于是掸了掸衣服上的褶子，走出门来。应该赶紧出来见一见自己的救命恩人。

　　小舍之外是一片茂林深篁，一条竹林小径蜿蜿蜒蜒不知通往竹林的何处，林中虫鸣莺啼，生机盎然。牧落还未顾及探索小径的去向，目光便被小舍门口不远处一小团一小团的黑雾吸引住了，牧落向前走了两步想看的仔细，刚走了两步赶忙停下来。原来那株翠竹上悬挂着大大小小几个蜂窝，蜜蜂们正热热闹闹围着蜂巢飞舞着。

　　牧落以为刚刚的几步惊扰了蜜蜂，正在担心，却发现这些蜜蜂似乎非常淡定有序，并没有要攻击她的意思，于是便好奇着蹑手蹑脚走近观瞧，才发现这小块院子居然别有洞天。

　　悬挂满蜂巢的竹子不远处有一块石台，石台旁还有一颗翠竹，上面则挂满了许多翠绿竹条编织的蝈蝈笼子，叮叮当当十分可爱，而石台上面则摆着两只五彩斑斓的琉璃罐子，罐子流光闪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飞舞，牧落走过去小心翼翼捧起罐子，透着阳光看到里面似乎关着几只美丽的蝴蝶。

　　嚯家伙！蜜蜂、蝈蝈、蝴蝶，简直成了昆虫博物馆，牧落觉得有趣，便抬起手来准备掀开琉璃盖子。

　　“跑出来可不得了。”

　　忽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从石台后面传出，吓了牧落一大跳，手里的罐子一划掉了下去，牧落眼疾手快弯腰去接，然而石台后的人比她动作要快，不，其实牧落也没怎么看清，那罐子在落地之前忽然转了个弯，向石台后面飞去。

　　“摔破了也不得了。”

　　牧落寻声绕过石台，正见一个人，衣襟蒙着头，蜷缩着卧在草丛里说着梦话，手里则抱着刚刚的罐子。

　　“婆婆，你也该有个正经了”，竹林里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头发剃得可爱，在脑后扎了一个小翘辫，但脸上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跑到石台边上看着那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地上的人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蒙头的衣襟掉下来，牧落才看清，原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老婆婆似乎很努力的睁了睁眼睛，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换了一面继续睡了。

　　“你别介意，婆婆清醒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可惜一旦喝醉了，三天三夜也叫不醒”，那小孩像小大人一样，用衣袖掸了掸石凳上的灰尘，招呼牧落说，“客人你坐这里吧，你刚刚醒过来，总是站着不好，你坐，我去给你取药过来。”

　　“诶......不用了”，牧落被小男孩小大人似的举动搞得有些手足无措，看看跑远的小朋友，再看看地上呼呼大睡的婆婆，真是懒人的孩子早当家......

　　“呐，姐姐你把这个披上，然后把这个喝掉，要趁热喝，这是让你快点好起来的药。不用管她，让她睡好了”，小孩将披风和汤药递给牧落，又制止了牧落想把风衣让给地上的婆婆的举动，“姐姐你先坐着歇会儿吧，小宝还有些活儿没做完，要先去忙了，你要是有事，或者哪里不舒服就叫小宝，我就在那”，说完便屁颠屁颠跑到不远处的一块阴凉地坐了下来。

　　牧落此时才注意到，原来那处阴凉下摆着许许多多的酒坛子，小宝坐在那，小手一边沾着唾沫，一遍将红色的纸签站在酒坛上。

　　牧落咕咚咕咚喝完药，不好意思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便走过去，在小宝身旁蹲下来，看着她整理酒坛子。

　　“小宝，这里就只有你和婆婆两个人住吗？”，牧落和小宝闲聊。

　　“嗯，就只有我和婆婆，有时候会有客人来，但大多数都只有我和婆婆”，小宝的小手攥着长长的毛笔，努力地在标签上写着“剑南烧春”，脚边还有一堆“桃花酿”、“十里闻香”。

　　“那一定是你和婆婆救了我对不对？谢谢你们”，牧落忽然想起来落水迷离之时听见的女孩的声音，也许就是小宝了，童声稚嫩，一时分不清男女也是没准儿的。

　　“要不是你们，那么急的河水，我肯定没命了，等婆婆醒过来，我也要当面再好好谢谢她，还有多谢了她这些天的照顾”，牧落笑眯眯地看着小宝，哪知小宝却摇了摇头：

　　“可并不是我和婆婆救了你的，你是被花虎叼来的”，他指了指那条竹林小径的方向，“就是从那边，而且婆婆也没有照顾你，婆婆酒醉了三日，连你昏迷三日都醒了，她还没醒呢！”，小宝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

　　“被老虎叼来的？”，牧落以为小宝在开玩笑，但看着他稚嫩却不幼稚的表情，又觉得他是认真的，“可是，老虎诶？怎么......”

　　叮叮叮，一串悦耳的风铃声打断了牧落。

　　“该喂蝈蝈了”，小宝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从石台下面取了一只小钵，向蝈蝈笼子里面撒着饲料。牧落转头想看看哪里来的风铃声，却发现婆婆此时又换了个姿势睡觉，手里正攥着一根细线，细线的另一端系在竹枝上的风铃上。牧落不觉无语，居然睡着还能定时定点指使小宝，也真是亲奶奶了......

　　“小宝，平时也都是你一个人忙里忙外吗？家里的家务都是你自己做吗？”，牧落看着小宝，露出慈母般关心的目光。

　　小宝喂完蝈蝈，重新坐下来贴酒坛，牧落也坐下来帮他一起贴。

　　“嗯......算是吧，不过婆婆其实很能干的，也会帮小宝，不过要在她清醒的时候。我们的竹幽小舍距京城大约有半日的路程，平日里小宝和婆婆就靠养些蜂虫，酿酿蜜来生活，当然还有竹幽小舍最有名的剑南烧春。这些虫和酒，都是婆婆的作品。”

　　“剑南烧春”，说道剑南烧春，牧落忽然想起一个人。

　　“姐姐也知道这酒？”

　　牧落笑着说，“之前有一个江湖上的朋友，他最喜欢剑南烧春，曾经还送过我一坛。”

　　“江湖朋友？”，小宝说着故意抖了个激灵，撇撇嘴，“还是不要和江湖人沾边为好，会惹上一身麻烦。”

　　“对了小宝，你救下我时，有没有见到我身上带着一只玉笛？我醒来之后寻不见，或者可能是被水冲走了？”

　　“没冲走，你刚来的时候带着它呢”，小宝说，“不过要是不见了的话，可能就是被婆婆的一个朋友借走了吧，婆婆醉酒的这几天，那朋友照顾了你一些时日，不过他向来在我们这里随随便便带东西走的，也许他并不知道是你的，改天我帮你要回来。”

　　“没关系，拿走便拿走吧，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反正也不会再遇到萧岚了。

　　待酒坛都分好，牧落和小宝一起将酒搬回酒窖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们将婆婆扶回房间睡吧，晚上会着凉”，牧落看着又换了姿势的婆婆。

　　“不用，即便我们将她扶回去了，明早你还会在这找到她的”，小宝说，“天色不早了，姐姐不能劳累，快些回房休息吧，对了，天黑之后，千万别乱跑进林子里来哦。”

　　牧落回到房间，重新躺回竹榻上，可能白天搬腾酒坛有些劳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几更天时，门外似乎有隐约的吱吱声，牧落忽然醒了，却也没听得真切。清风送着竹子的清香和手上的酒香，让牧落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宫里，每晚闻到的凤髓香的味道。

　　她从未想过她居然会开始思念皇宫，甚至思念彦天。不知现在他是否还在宫里，又有没有和她一样，此时正在回想起沉船那一日，不加思索地为对方拼尽性命，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搞不清彦天的心思，现在更有一些搞不清自己的心思。

　　她边想便笑着摇摇头，自己居然也是如此矫情的人，借用萧岚那家伙的话，女人真是总有那么多问题。

　　“咔咔，咔，咔咔。”

　　有声音从门外传来，牧落一咕噜坐起来。看来刚刚不是幻觉，真的有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挠门。

　　牧落小心翼翼地下床，抄起一旁的竹椅，慢慢靠近门边。

　　“咔咔，咔咔，咔”，那东西依然在挠门，但听起来体积似乎不是很大，声音也不是很大。

　　牧落鼓起勇气，一手拿着椅子，一手慢慢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刚要看看门外是什么，忽然呲溜钻进来一个黑团，扑进牧落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