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亡灵赌场（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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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锈迹斑斑，像暗室里一张恐怖的底片。那书塔房间展露开来后，众人都掩藏进黑暗里，看不清晰。
地上躺着四张板子，印着凝固的群书、灯火、铠甲和鲜花，粗糙又暗淡。原来那堂皇富丽只是个楚门的世界。
有人立刻离开朽木的座位。极微弱的红光下，每个人都只剩下黑影，轮廓模糊，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就是为了杀戮游戏能毫无顾忌地进行，月亮都暂时眯缝了眼。
十三个玩家迅速退身进丛林四周。
月食之夜的第一条规则：你杀人，或者被杀。杀人犯受黑暗保护，被杀者只能变做幽灵倾诉凄凉的遗言。
有两条黑影渐行渐远。回音低响，仔细一听，是在吵架。
“这什么？把你的心收起来，别冲我鼓动！”一方怒气冲冲道。
对方全身漆黑，只有左胸跳动着一颗红色桃心，正冲着对方发出热烈的“砰砰”声，听在秋溢耳朵里，只想是一拳拳捶在柯仰脸上的声音。
“你也是这样，OK？”另一方回敬了，操作着面板，将两人的形象由诡异的红心黑影，变作只有彼此可见的完整样貌。
秋溢异常烦躁地看着他，好像恨不能把他杀了。
柯仰才无所畏惧，追问：“你是狼人吗？”
秋溢吼道：“是！！”
柯仰高兴道：“太好了，我是祭司！”
秋溢：“……？？？”
柯仰拍拍他肩膀，“祭司是中立者，既能晚上杀人，又能白天投票。我担心你是神民，一会上来先给宰掉，就先用这个龌龊的办法绑定一下你，互相保护。看来你不需要……”
秋溢让开他的手，浑像练过缩骨，“对，咱们互不需要。能不能请你解绑？”
柯仰挠挠头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这么讨厌的吗？”
“我不是……”秋溢道，“很喜欢，这个。”
柯仰震惊道：“你歧视LGBTQ啊？”
秋溢：“？？？？？”
他是高贵优雅的上海人，国际大都市，中国文明之港，竟敢给他泼这样的脏水？
柯仰道：“本来我应该先问你一下，但是我不这么着突然袭击，你就不承认你是狼人，太不坦诚了。而我虽然有权杀人，但技能是——”
秋溢突然抓住他拖到身后，向前一挡，声音尖利如刀地顺着他手臂切磨过去，擦出一串火花隐回黑暗。
他发丝被风一划掀开，接着纵身一握，手臂上缠了一圈圈黑蒺藜，被他猛地向后拽紧，拽出了铁锁链与金属切割的吱嘎声。
光从秋溢掌心里溢出，像毒蛇欺近鼠群，那人被烫了似的缩回手来。
“原来是同类。”那人声音怪异，口舌结块，似不利索。
秋溢冷淡地握住光，重回黑暗。在对方眼里，他也是音容模糊的影子，只是一交手，两人双双掉了血，对方直接便判断他是狼人族。看来月食时的杀戮权，是通过攻击有伤害值来表现的。
“那是谁？”陌生狼人忽然走了两步，发现了他身后还有一个人。柯仰非常识相，非常安静，藏在队友背后的黑暗里，牢牢靠着他。
“我要杀的，”秋溢说，“滚。”
陌生狼人还有兴趣，正要上前就被一束电光骇退，只得转身夜遁了。
另一拨影子路过旁边，在幢幢的丛林里走，看不见路，也看不清彼此。英国人说一句话要三分钟，印度人讲一句则要重复好几遍，而法国人死不讲英语。
气氛十分窒息，渐渐变成只有英国人在讲：
“这游戏有惊人的不负责任，我是说规则方面，人权的规则，被完全忽视了。”
“人类彼此猎杀跟野兽没有区别，我们要成立一个小的同盟，抵御外患。”
“唉，生存还是毁灭……”
“Peace,ye fat guts!(闭嘴你这个肥肚子！)”法国人突然冒出一句珍稀的英语。
英国人愕然停下，粗俗使他语塞，好像被塞了个口枷。直到法国人口音浓重道：“哦，我不是骂你，我只是忽然想起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第一部分第二幕第二个场景，朗诵一下……”
后半截全是法语，山东方言即视感。
那法国姑娘——或者该叫小伙子，如果是跨性别者的话，按照西方的政治正确礼仪那是万万不能把对方当女性的。它（？）做了个优雅的手势，示意这位自称中学伊顿、牛津毕业、剑桥读研的英国绅士继续放屁。
他们三位全是神民，甫一相见，没人动手，便都秒懂了。此时搭个伙，就当旅游，在这漆黑树林子里闲逛，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书塔躲进去。
谈话的后半截气氛友好了很多，黑暗愈发浓重，法国人似乎是害怕且警惕地闭了嘴，印度人也很久没说“How dare(跌啦) you！”了。
“美国人是世界上最蠢的种族……”英国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中止滔滔不绝，回过头去。
“你们私奔去了吗？”他对着黑暗问。没有应答。
地面上渐渐响起碾压的声音，落叶和枯枝破碎，树影隐约晃动，头顶叶片如一片乱舞的蝙蝠。
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但没有应答。
霜花在英国人面前展开，巨大如幕，迅速结成了一座冰晶的牢笼。天上的云气源源不断地落下来，他发动了自己的种族技能，“堡垒”。
那东西从地面下层层突破，带动整片丛林的悸动，土石暴雨，英国人看到了……那东西。
“这是什么啊？”他喃喃问。
半个钟头到，那轮明亮的月亮缓缓注入被遮挡的血影。天幕蓦然撕开，众人只觉重力消失，从翻卷的黑影里走出来，是城堡正厅。
一群人俱是一愣，但很快回到了衣冠楚楚的身份里，各自招呼玩笑，没事人似的往楼上走。法官先生侧身，为黑发的西班牙美女开门。
她彬彬有礼地提裙颔首。法官正要关门时，三团灰白的幽灵也赶到了门口。
法官：“……”
幽灵们：“……”
法官看看门内辉煌光影的书塔，再看面前这三个官司，给他们推开了门把，“请进吧。”
第一次月食，就死了三个人。
三个人依原位坐下，俱是呆若木鸡，正是那英法印联军。此前，各有各的不可一世，现在完全被杀灭了锋芒。
还是印度人第一个开口道：“我，我什么也没看清，眼前一花，生命值就开始掉。一直掉，一直掉……”
英国人第二个说道：“我看到一只野兽，大得像……黑夜。它追着我踩了几脚，就把我踩死了。”
剩下法国人沉默不语。法官示意她（他？）说，一片死寂后，法国人低声道：“看看尸体吧。”
“怎么看尸体？”有人好奇道，“说遗言还不够？”
“每个人都有天赋技能，行凶手法可作判断依据。”法官说，推推眼镜，银行柜员似的随意道，“带了么？”
有一芬兰社恐惊道：“尸体吗！？”
英国人拿出一个扣着圆盖的银制餐具，揭开了。正中一大坨深紫的肉酱，混着浑浊骨渣，滴滴答答，满室血腥。大家寂静下来，被这奇异的让人头皮发冷的气味拢住了目光，看向那坨反映了死者死法的肉酱。
“很明白。”法官打破死寂，“下一个？”
印度人转过头，后面的铠甲幽灵嘶哑地弯下腰，递过来一片东西。印度人放在桌上展开，那是一片颈部皮肤，只有喉咙处有翻卷的、苍白的切痕，他指指自己的脖子，“只有这一处伤。”
法官道：“所以威斯汀先生死于怪兽踩踏，贾瓦哈拉尔先生死于咽喉部的锐器伤。乔蔻……呃，你呢？”
乔蔻没管他们，离座起身，弯腰从地上弄什么窸窸窣窣的东西。偏偏视线被胡桃木圆桌挡住，铠甲幽灵上前要帮，被她粗鲁地搡开。
幽灵起身，肩扛一具松弛的人体，猛地砸在桌子上。
那是具狰狞可怖的尸体，被切割成块，又拼凑起来，脖子上焊只手，脚腕上钉颗头。苍白的胸脯上原本有大片华艳的地狱图景，被扭曲成了另一种模样的冥界。
她的头正好落在日本死宅面前，面容冷酷，而五官精美，一双透明得近乎月光的眼睛大睁，是绿松石的颜色。
大家都看着他。
日本死宅压抑着声气：“……不要说女体盛。”
那种糟粕早就消失了。再说，要讲究起来，也得用一米六、C罩杯、A型血的美女，这个寸头上带纹身的算怎么回事？不小心吃下一枚脐钉。
法官和乔蔻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停了半晌，用压抑而浓重的语调说：“我发觉有人跟着我，我就停下来，想去看清楚。”
“没有光线，就没有反光。只觉得有风，扫过我的脚面，我就重心不稳地扑倒向前——那只脚还留在原地。”
她的口音仿佛充满浓雾的森林，带着深重的黑暗笼罩了四周，令灯火也暗了。
“有只手搂住我的腰身，没有发出很大的响声，所以威斯汀先生还在往前走。我被按倒在地上，那个人用一只手死死捂着我的嘴，尖锐的刀片压在我脖子上，轻声说‘不要动’。”
法官问：“等会，你的天赋技能呢？”
乔蔻说：“我不知道，那东西从哪里看？什么……纸牌反面？”
法官怜悯看着她，做了个“OK”的手势，“那你怎么不大声呼救呢？”
乔蔻仇恨的目光投向俩同伴，威斯汀面对着自己的肉酱安静地坐着，双手搁在桌上，好像准备用餐。贾瓦哈拉尔立即道：“我死在你们两个前面！我的气管被割破了，我捂着喉咙，一个音也喊不出来！”
乔蔻没管他们，看来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两位说英语的先生有多靠谱。
她看向圆桌，阴测测道：“然后，那个人就用刀片，一点点的，很缓慢，很精细地，把我的整个头割了下来。”
连柯仰都安静极了。秋溢坐在他旁边，盯着那具压迫力极大的残尸，那蔓延到手腕处的纹身……目光轻微转向，看到了网络工程师一条戴表的花臂。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亡灵赌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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