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禾小西

3、第二章

　　３.初识

　　一整天天空都阴沉沉的，下班之前竟下起了毛毛雨。沁水走出办公楼大门，穿过院子，一只黄色虎斑肥猫蹲在拐角大树下躲雨。那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她掏掏口袋，翻出早饭剩下的小香肠，靠过去，蹲在旁边，把香肠递到猫咪嘴边。她记得猫是吃肉的。猫咪凑上去闻了闻，仰头看看她。她一脸认真的说：“没毒，请你吃。”猫咪与沁水对视了两分钟，终于耐不住肉香味，衔过香肠吃起来。她静静蹲在一旁，见猫咪吃完香肠舔舔嘴，前腿前伸伸了个懒腰，卧倒在她脚边。脚有点麻了，她慢慢站起来，才发现雨停了。她哭笑不得的看着横卧在小路上的猫，目测了一下宽度，嗯，还是可以迈过去的。她伸手摸了一下露出的半边猫肚子，开口说：“零食吃完了，我也得回家了。再见啦。”说完站起身，准备从猫咪头顶迈过去。猫咪喵了一声，抬头看看她，一咕噜爬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沁水，喵喵了两声，继续向前走去。沁水狐疑，这猫是叫她跟着走吗？鬼使神差的，她真的跟着猫咪向前走去。原来大树后面通向写字楼旁边的条巷子，猫咪引导着沁水沿着巷子走进去七拐八拐走到楼后的弄堂里。走了１５分钟，沿途经过一排老房子，肥猫在其中一条巷口停下……
　　起风了。一阵香气迎面扑来。那只黄色虎斑猫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坐在巷口的房子门口，用爪子扒拉花盆里的草。沁水抬头望着宽宽的屋檐下面一个用树枝拼好的招牌——彼岸。门口用原木搭了几级台阶和护栏，护栏外侧修出一片小花圃，种了一片粉色波斯菊。

　　“请让一下”。低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沁水转身，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身后。好高，她仰头望着这个比她高出一头的人。对方戴着黑色口罩和棒球帽穿着黑色T恤，一手拎着外卖保温箱一只脚刚迈上台阶，而她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店门。她侧身后退，让出门口。男子推开墨绿色的店门准备走进去，一阵迷人的清香飘出来。还是刚才那个味道。这里什么时候开了家店呢？
　　“阿湛，你回来啦！”一个白发圆脸的婆婆从门里探出头，笑眯眯的看着男子，她发现了沁水，指着脚边的肥猫问：“是阿福带你来的吗？欢迎光临。”
　　察觉到婆婆注视的目光，沁水发觉自己一直盯着黑衣男子，而这个叫阿湛的男人已经走进去了。她摸摸鼻尖，问：“请问这香气是什么味道呢？”
　　婆婆哈哈笑起来，头上的卷发摇了又摇，“你进来，我告诉你”。
　　沁水跟在婆婆身后走进店里，在靠窗的正中间座位坐下。原来店里有这么一面大窗户！外墙覆满了爬山虎，乍一看去一片绿色，把米白色的墙都遮住了。“都是阿湛的主意。”是啊，植物有隔温作用，夏天不开空调也会很凉快，而且爬山虎还能作为植物窗帘遮挡视线，里面的人能欣赏街景，外面不容易看到里面。挺专业的嘛。
　　“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芒果糯米饭吧。”婆婆端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颗心形米饭团，点缀了一片薄荷叶，旁边是芒果片拼成的几朵花。清新的颜色和甜蜜的香味，让沁水忍不住取了餐具挑起一口饭，舌尖上的味蕾完全被椰浆的香甜包裹住，而且回味清香，绵长。她不紧不慢的一口接一口把饭团吃光。原来刚才闻到的香味，就是新鲜椰子的味道。
　　　 吃饱了的沁水窝在卡座里，像极了门口的肥猫。有点撑。她呆坐了一会儿，天快黑了，她婉拒了婆婆提供的甜品，腆着肚子走出小店。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店。走下台阶，沁水回头望着墨绿色的店门，心里默默的念着：彼岸。
　　　这天午饭时，沁水忽然想起那天的奇遇，在巷子里莫名开起来的店铺，有点神秘的店员和引她的肥猫。而巷子深处的那片老房子，据说是一片待拆迁的老建筑。午饭后，她约了林渺渺去彼岸吃甜品。她回忆着路线，在拐角大树后面拐进巷子里又拐了两个弯，一直向前走，远远地望见巷口的原木色招牌，还有密密麻麻的绿色植物。走近了，那只叫阿福的黄色虎斑猫懒洋洋的躺在花盆旁边眯着眼睛睡觉。
　　林渺渺一脸的好奇，走上前摸了摸阿福的脑袋。阿福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继续合眼打盹。
　　林渺渺是她们那一届的美女，浓眉大眼，高眉骨深眼窝，高挺的鼻梁小鼻头，嘴巴略大，是现在流行的欧美脸，据说她奶奶是混血儿。从入职培训开始几乎每周都有人约她吃饭。她跟隔壁科室一位叫鞠宁的设计师在一起了。后来有人通过她约沁水吃饭，她热心的组织过四人约会，但沁水每次都冷着脸，不爱说话，几次之后就不了了之。
　　林渺渺拉着沁水的手，掏出手机，“沁水，你□□相册里那个男孩子是谁呀？男朋友？长得蛮帅的嘛”
　　“前男友。”沁水抿嘴，不再说话。
　　林渺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继续拨弄手机。
　　正好阿湛端着托盘走过来，“你们的甜品”。他放下两只玻璃碗，扭头就走，身上依然穿着一件T恤，只不过换成了蓝色，还戴着黑色口罩，没戴帽子。
　　真是个怪人。
　　“喂，沁水，那谁呀？”林渺渺朝阿湛的背影挑了挑眉，小声询问道。
　　“应该是店长兼厨师”。沁水抬起头说。
　　林渺渺投靠过来，降低声音：“看眉眼有点眼熟，蛮帅的。”
　　沁水摇摇头，表示没看出来。林渺渺回头目送阿湛回后厨，直到门帘关山才转回脸来。
　　沁水拿起不锈钢小勺挖一口，黑色糯米球裹着一粒香芋，软糯不粘牙，再来一口香芋冰淇淋球，香甜中充满椰子的清香，芒果片肥厚可口、甜而不腻，好好吃！
　　第一次来尝试的林渺渺也被美味给俘获了，两人一阵狂吃，直到吃完最后一口，才停下来。
　　“太好吃了！这家店的芒果没有丝，特别嫩”。林渺渺擦擦嘴，这才有时间环顾四周。这个外部不起眼的小店，竟然有两层，楼梯上悬挂着谢绝参观的标示。宽阔的大厅就是餐馆的营业区域，上方打通能看到房顶，在尖尖的屋顶两侧做了两扇玻璃天窗增加采光。尽管室外烈日炎炎，餐馆内部开着空调，加上一墙的爬山虎，非常清凉。
　　林渺渺拉着沁水的手兴奋的说：“你是怎么发现这家餐厅的，真是太棒了！”
　　沁水低头朝脚边的肥猫努了努嘴，“喏，就是它带我来的，”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脚。
　　肥猫趴在桌脚下吃埋头罐头，头都没抬一下。林渺渺盯了半天，“难怪它叫阿福，长这么胖，真是挺有福气的。”阿福听到叫它的名字，抬起头“喵喵”两声，见没人搭理它，继续埋头吃起来。
　　沁水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倚在卡座里打盹，“真不想回办公室。”林渺渺拿出粉饼盒照照镜子，一边补唇膏一边说道：“我也不想呢！这几天主任抽烟抽太多了，后勤部贴的禁止吸烟标志根本就视而不见，这样下去我感觉我的肺都要出问题了”。
　　沁水擦擦嘴，点点头，“后勤部根本管不着他，没什么办法。”只能忍着。
　　“后勤部管不着，总有人能管呀，你记得上个月李总来开会，说集团公司规定会议期间不准吸烟，主任可是足足忍了2个小时呢。”林渺渺打开包包放好唇膏和粉饼，一脸不屑的说“他就是欺软怕硬”。
　　欺软怕硬又怎样，反正她们总是那颗软柿子。

　　４.不该想起的人

　　最近这两天主任出差了。
　　人事部办公室里大家心情都不错，林渺渺最开心，就差开派对庆祝了。
　　潘姐跟林渺渺商量着把主任的烟灰缸扔掉。陈姐不反对也不支持，她说：“好像没有烟灰缸主任能不吸烟了似的。”沁水也摇摇头，扔掉烟灰缸可以再买呀。
　　“对，对，长相就普通女孩子长相，皮肤白挺清秀的，30岁，1米7,110斤，身材不错，不爱化妆打扮。哎你不知道她爸爸找我，让我帮她介绍一下。” 陈姐挂上电话，她又在帮忙介绍对象了。
　　沁水本能的打个哆嗦。眼前仿佛出现一杆秤，那位白皙清秀的女孩站在上面，陈姐拿着计算器笑眯眯的，一边盯着刻度上的数字，一边手指点点计算器，不时跟女孩的父母说些什么。

　　林渺渺凑到沁水的格子间，约她一起去吃晚饭。
　　“不了，我可不当电灯泡”。她嬉笑着婉拒。虽然她以前没少参加林渺渺和鞠宁的约会。林渺渺撇撇嘴，“那下次一起。”
　　沁水慢吞吞的做着手头的工作，办公室里陆续有人离开。潘姐和陈姐最先下班走了，她们要接孩子放学，买菜回家做饭。这时候就能显示出没结婚的好处了，单身的同事计算着几点下班，哪里有新开的餐厅，要不要去健身；恋爱期和新婚的同事两人要商量着晚饭怎么吃，吃完了是看电影还是去购物……终于挨到离下班半小时，林渺渺催沁水“走啦”。
　　电梯里人不多，林渺渺挽着鞠宁的胳膊站在沁水后面问：“真的不一起去吗？”
　　“不了”。沁水摆摆手，走出电梯，打卡，推门，走出写字楼。昨晚下过一场雨，带走了部分炙热的暑气，可是太阳底下还是挺热的。这个夏天真漫长。沁水打着太阳伞快步走进地铁站，呼～空气瞬间凉快下来。
　　今天走的早，周围等车的乘客并不多，陆陆续续有一些中学生来到候车区，队伍不断变长。车来了，沁水随着人流走进车厢，捡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斜对面坐着几个学生，看校服应该是周围学校的初中生，他们站在车厢连接处围成一个圈在聊天，不时小声的笑起来。年轻真好，沁水微笑着注视着那群小孩子，虽然在不久之前她也是长辈口中的小孩子，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觉得自己变老了，她的心开始变老了。
　　叮～地铁进站，学生们呼呼啦啦下车了，沁水目送他们下车，跑着走向楼梯，走远了。忽然她的手机响了。手机□□上一个头像闪了几次，她看了半响，没去理会。过了一会儿，那个头像的主人又试了几次，见仍未回复，终于停止发送消息。
　　她删掉消息，退出□□程序。那个人，终究与她渐行渐远了。
　　最近的地铁站到家要走１５分钟，她特别享受这下班时独处的时间。她常常站在路边观察过往的行人和呼啸而过的汽车，有时候会站很久才回家。
　　这几天她站在路边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平时格外享受的时间却变的有些煎熬，她不想回家。她很烦躁，因为回家就要面对父亲的询问。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学的时候父母反对校园恋爱，工作之后，立刻180度大转弯，鼓励她去恋爱吧，鼓励她多交往多接触。
　　真是莫名其妙。
　　人的感情能像水龙头里的水那样想停就停，想开始就开始吗？
　　今天很幸运，父亲不在家。母亲做好了晚餐，叫沁水来吃饭。沁水坐在餐桌一端，慢吞吞吃着饭。
　　“沁水，陶然最近没找过你吗？”坐在对面的母亲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沁水头添了一碗汤，疑惑的看着母亲。
　　“噢没什么，就是他昨天打电话到家里来，问起你——”
　　“他说什么了？”沁水放下碗，认真的看着母亲的眼睛。她拍拍母亲的手
　　“妈妈，我不要紧的”，她笑了笑，“你不要那么紧张。”
　　“他只是问你在不在家，”朱妈妈小声的说：“我觉得你们都分手了，再说了你爸爸生气他那样对你，叫我不要告诉你。”
　　“我告诉他你不在家，别的什么都没说。”朱妈妈看着女儿说道。
　　　“是啊，我们都分手了，”沁水握着母亲的手，“以后他再打来电话就挂掉
　　好了。谢谢你，妈妈”。谢谢你妈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沁水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走过去抱了抱妈妈。
　　晚饭后，沁水翻了几页书，做了半小时瑜伽，整理书桌，给金鱼换水，拖
　　拖拉拉到9点，然后去洗澡，吹头发，洗衣服……10点钟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爬起来开灯，打开手机□□,把空间相册里的照片一键删除。
　　这一晚睡得特别好，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