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禾小西

2、第一章

　　绰号
　　离开学校才发现，一夕之间我们都成了大人。

　　朱沁水翻翻台历，今天是8月的第一天，她毕业满一年了，那场大雨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上周，同办公室的陈姐就发了表格给她和林渺渺，让她们尽快填好。林渺渺跑去问陈姐填表做什么用，陈姐说，转正定级啊。公司规定工作满一年，可以转正式岗位了。转正之后的工作内容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就是岗位基本工资会涨一点。沁水默默填好表格，贴上证件照片，交给陈姐。照片上笑容明丽的女孩还停留在2年前，眼前这位同事口中的小朱，已经是实习生眼中的前辈了。
　　屏幕右下角通信软件在闪烁，是林渺渺发来的信息，“红狐狸在抽烟，去厕所？”
　　“ok”她回复一个手势，关上抽屉，快步走出办公室。
　　红狐狸是林渺渺给马主任起的绰号。人力资源部简称人事部，人事部的头是马主任，50多岁，个头不高，打眼一看是一个又瘦又精神的小老头，矍铄的双眼，瓜子脸，尖下巴，有点像像狐狸。他天天一身笔挺的西装，梳着背头，油腻腻的头发上能粘住苍蝇。马主任喜欢吸烟，尤其喜欢在阳台吸烟，每当这时，沁水就会收到林渺渺发来的提醒，“红狐狸在吸烟。”意思是别去阳台了。
　　马主任有一个跟她们年龄相仿的女儿。刚入职的时候，马主任对她们格外关照，不时会提起他的女儿，令两位初入职场的年轻人感到很亲切。谁知培训刚结束，某天午后的休息时间，主任把她们叫住：“你们到会议室来一下”。公司大楼每层都有会议室，主任说的是人事部所在的2楼会议室。沁水和林渺渺走进会议室，坐在主任对面，主任一边吸烟，一边跟她们谈话。
　　“没事，跟你们聊一聊。你们也知道，咱们设计院是大院，这几年新招录的都是专业顶尖院校的硕士甚至博士研究生。你们俩因为走了关系所以没参加面试，专业也不对口，心理要有数。这个往年的校招我是参加过的，招来的学生都非常优秀。”主任喝了猛吸一口香烟，“你们要认真工作，好好努力。”说完右手夹烟点了点她们。这一番话把她们一顿数落。沁水最委屈，她也是的母校怎么就不是顶尖院校了！由于签证问题错过了入职考试，就让建筑学专业研究生的她进了人事部，她觉得有够委屈。是父亲一直劝她先在人事部安心工作，等有机会再调动对口岗位。主任说的话就像火把瞬间点燃了她心里本就窝着的一团火，她在已经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吞云吐雾的马主任，强忍着怒气，装作波澜不惊地，起身走了出去。林渺渺是中传的硕士研究生，专业全国排名前三，仅仅因为专业不对口就被分到人事部门，她也被主任点着了火气，她紧随沁水出门，冲着隔壁主任办公室大门呸呸呸吐三下，昂首挺胸的踩着高跟鞋回了工位。
　　后来听说是主任瞧她俩背景不够硬，瞧不起就打压打压。沁水对林渺渺的小道消息像来是听一半信一半的，可这件事上她也认为有点像。为什么呢？同样是科室里的同事，像陈姐，主任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认真点，那可是恭恭敬敬的，谁让陈姐的丈夫是公司领导班子成员，父亲是前任人事部领导呢？
　　回想起去年的情景，林渺渺右手夹着卫生纸卷成的“烟”，猛吸一口，吐了沁水一脸“烟”，讲到：“你们要认真工作，好好努力。”沁水被她绘声绘色的表演逗笑了，扶着她的肩，两人在卫生间里哈哈大笑起来。那次谈话之后，林渺渺私底下就起了个红狐狸绰号送给马主任。
　　当然她们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或者说是学会了把愤怒和委屈这些情绪转化成大笑发泄出来。特别是每次看到他那梳的整齐的油腻腻的令人感到恶心的头发时。
　　“对了，西藏之行怎么样呀？”林渺渺洗好手，抽了两张擦手纸。
　　“挺好的，风景特别美，是那种脱离世俗的美。在西藏让人的内心有种格外的宁静。”沁水拧开水龙头，“还想再去，就是人太多了”。
　　“我也想去，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沁水和林渺渺互相挽着手臂，走出洗手间。

　　解围

　　周一早上办公室里气压很低。主任在他的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大开着门，烟雾飘出来，整个人事部格子间里都弥漫着尼古丁的嚣张气味。潘姐是二胎准妈妈，一向爱好和平的她忍不住了，咳嗽的快要断气了也不见主任关门。沁水看不下去了，她拿起上周做好的考勤表，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办公室，“主任，这份文件请您签字”。
　　“嗯”。马主任鼻子哼了一声，签好字，抬手抿一下油头。这“嗯”一声，沁水知道主任今天心情不错。“主任这是您的外孙吧，”沁水指指桌上的相框说：“真可爱”！马主任的女儿远嫁美国，外孙和女儿是他口中的宝。马主任把烟蒂放进烟灰缸，笑的眼睛都没了，“小朱你眼神真好，今天刚放上的照片。”虽然叫他红狐狸，但是他却姓马。沁水知道这马屁她拍对了。她屏住呼吸大步走出办公室，伸手关上办公室的门。
　　“呼——”门关上的瞬间，沁水长呼一口气。在众人感激的目光中，轻快走回工位。潘姐噌地冲到窗边，把南北窗都打开，两边一对流，格子间的空气顿时好转很多。
　　午饭时，潘姐排在前面，沁水和林渺渺站在她身后，她忽然转身凑过来，把沁水拉到一边，小声道：“小朱，你还没写入党申请书吧？找时间写一份给我，年轻人要上进。”不等沁水回答，她就捧着肚子挤到队伍前面买饭去了。速度之快，沁水反应过来时只看得到她凉鞋里勒出红印的圆润脚趾和连衣裙被撑开的裙摆，沁水摸了摸鼻尖，感到莫名其妙。
　　办公室的几位年轻员工里只有她和小胡不是党员。怎么没写过入党申请书？大学时候同学都争着上党课，争取入党，她也挺积极的，党课结业考的不错，后来出国了没顾得上查看，照潘姐说的，她的党课成绩单一定没放在档案里。
　　临下班，沁水把写的工工整整的一叠入党申请书交到潘姐桌上，潘姐满意的对她笑了笑。她揉了揉酸胀的手指，其实已经许久不动笔大量写字了，下午一边做报表一边写，终于赶在下班之前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