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禾小西

19、第十八章

　　“小朱，你过来一下。”沁水走进办公室刚要坐下就听到潘姐在喊。她快步转向潘姐工位，“潘姐，有什么事？”
　　“还记得我休假之前跟你交接的资料吗，其中一份资料里包含了张总工的一级注册建造师证书，现在张总工程师要延续注册需要这份证书，你跑一趟拿去管培部吧。”
　　朱沁水看着潘姐笑眯眯的一张脸，怔住了。她迅速的回忆起交接工作那天的所有细节，30秒之后她开口说道：“潘姐，我想是你记错了。您跟我交接资料的时候全都是电子版表格，并没有一份张总工的注册证书。”她笃定的望着潘姐。
　　“小朱呀，一定是你记错了。”潘姐拉着她的手咯咯笑了起来，“交接单上面仔细写着呢。”接过潘姐递来的交接单，她仔细的跟大脑里存储的信息一一核对，对，是这张单子没错，也没有修改。
　　“潘姐，您看这里标注的是张ＸＸ的延续注册证书表格，括号电子版。”沁水狐疑着说。
　　“咦，果然写着电子版吗？你看看我这眼睛，没看到呀。”潘姐握紧了她的右手，愈发亲切的笑了笑，“可我当时的确把一份注册表格交给你的，里面夹着张总工的注册证书。”沁水用力抽回手，裂开嘴回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哎呀潘姐，真的不在我这里。您看，白纸黑字写着我还能骗您？”好不容易甩出去的球又被踢了回来，潘姐潘洪霞终于变了脸，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说：“或许真是我记错了，哎呀一孕傻三年。”说完转身回了工位。沁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大步走回工位。
　　如果真的在她手里弄丢了证书，还是国家注册证，那是真麻烦了，还好还好。沁水坐下打开她的早餐，吃了几口便利店的包子，食欲全无。美好的早上被一份证书给破坏掉了。她陷入了沉思，这是吹哪门的邪风呢？
　　没过多久大家就都知道张总工的注册证书找不到了。先是管培部的一位年轻女孩跑来找潘姐，潘姐拉着人在阳台关着门谈了半小时，然后客客气气地送人家进电梯。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怎料午饭后女孩又回来了，就站在潘姐工位旁谁劝也不走。
　　“潘姐，上午您说资料早就交给我部门，我问过所有人都不记得跟您有过交接。请您再找一找。”潘姐这边没打发走，接着市场部的柏小松也来了，他可不像小姑娘好说话，法律出身的小柏可是口才了得。
　　“潘姐，证书麻烦您快点找出来，我们部门跟华东这个项目已经跟踪了大半年，马上就要竞标了您千万帮帮忙，我代表我的小组全体成员给您鞠躬致谢。”一句客套话说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怎么回事乱糟糟的。”这阵仗终于把郑主任惊动了。郑主任拉着三人一一问话，总算搞明原委。张总工是公司某专业的总工程师，名下注册证书好几本，恰逢有个总包项目对人员的要求非常严格，符合所有条件的几名工程师里只有张总工目前名下没有挂名的项目，所以市场部决定以他的名义进行投标，现在标书做了一半等着他的注册证呢，突然发现证书找不到了。问到负责保管的管培部，说去年底就交到人事部做延续注册；潘姐说不在她这里，推脱管培部没送来……沁水在一边竖着耳朵听，越听越惊，问题大概真出在潘姐这里，潘姐在她这里找不到突破口才跑去管培部推卸责任，谁料管培部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她忽然后怕起来，如果当初交接资料的时候没有仔细核对，现在被众人责问的人就是她了。
　　郑总听着小柏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这事我知道了。”她挥手一摆，“问题如果出在人事部，我们责无旁贷一定找到。”小柏和女孩得到保证，暂时离开。潘姐一脸僵硬的坐在椅子里沉默着，郑总叹了叹气：“小潘你来一下。”２０分钟过去了，潘姐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回来了，步态还入往常那样一步一晃，只是眼圈红了。沁水躲在格子间的玻璃后面伸着脖子偷偷观察，潘姐径直走向工位之间的储物柜，背对着她的方向蹲着翻箱倒柜。柜子里的档案盒全部翻一遍，再放回去，锁好柜门，开下一只柜子……叮叮ｄｕａｎｇ　ｄｕａｎｇ唰～唰～声此起彼伏，闭上眼仿佛置身于自行车修理行。陈姐和小王站起来远远望了望，又坐回去。林渺渺悄悄挪到沁水旁边盯了一会儿，小胡干脆起身走出办公室。当潘姐翻完第三只柜子，终于停下来了，她锁上柜门开始在办公桌抽屉里挑挑拣拣。沁水坐回椅子里戴上耳机默了一篇《心经》①。
　　不知过了多久，沁水被林渺渺拍拍肩膀，她拿下耳机偷偷瞟了一眼潘姐的方向，座位是空的。办公室里只剩她们两个人。
　　“下班啦”。林渺渺拎着包跟沁水道别，蹬蹬蹬的去等电梯。呼～沁水长长的呼出一口，瘫倒在座椅里。好渴。她拿起水杯，空了。下午竟然忘记喝水，她端起水杯走到饮水机边接了一杯水，刚转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
　　“小朱还没下班？”她抓紧差点摔出去的杯子，抬头，原来是——“陈姐？你加班吗？”
　　“没有，我晚点走，等我先生来接。”陈姐捧着水杯笑眯眯的看着她。沁水舔舔干涩的唇，挤出一个干笑，一时来不及反应。陈姐接好水放在窗台上，拨弄起那盆仙人掌。沁水捧着水杯走也不是，就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种的仙人掌。
　　陈姐喝了一口水，拍拍她的手背继续说：“今天还不错，凡是需要签字的文件哪怕是废纸都需要仔细再仔细。”沁水望着陈姐，抿嘴笑了笑，“潘姐她～～”沁水忽然觉得无法形容，“我……”她觉得潘姐不至于，搞办公室政治还这样小儿科．．．也许她只是潘姐临时抓来的挡箭牌．．．
　　“以后更小心就对了，”陈姐转身走回工位，拎起手提包，“我先走了，明天见。”沁水机械的摆摆手：“明天见”。陈姐说她还不错诶。

　　那天之后沁水每次见到潘姐都感觉怪怪的，潘姐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每天热情的跟大家打招呼，在办公室侃侃而谈，给隔壁科室的工程师介绍女朋友……工作上她跟潘姐暂时没有交集，只是心里多了一些防备。

　　“朱沁水，你最近很闲噢，都不用去相亲的？”阿湛戴着厨师帽和口罩在厨房里烤布丁，他叫新来的服务生小吴拿10颗鸡蛋，然后回头看一眼沁水。沁水拉了板凳坐在他斜后方2米的位置，举着画板画画，并没有理会他。盛夏的南市进入了桑拿天，又湿又热，距离她第一次来彼岸已经一年了。上个月证书丢失事件促使她再次审视起这份工作，像是一直向前走的驴子忽然发现它永远也够不到面前的胡萝卜，这个残忍的真相令她灰心了。整日在公司精神加倍紧张，她发现只有拿起画笔才能使她快速平静下来。
　　阿湛把装好布丁液的小碗一只只码进烤盘，看着小吴将烤盘放入预热好的烤箱，调好温度。一种不自在的感觉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转身走到沁水面前，摘下口罩，低头，正好和她视线撞在一处。
　　“你干嘛！”沁水放下画板，仰起头。
　　“你不是在画我，我站你面前让你画，不是更方便。”说着又往前挪了一小步，脚尖分别顶着沁水的脚尖，低下头俯视着。
　　“噗---”沁水被他挑起的眉毛逗笑了，“你忙你的，我画我的”，她起身推着他往料理台走。他被推回到料理台边，无奈地摇摇头，有点手足无措的找了颗橙子，拿起擦丝器擦起橙皮碎，嘴角微微上扬。小吴看的嘴都合不上了，这还是那个严肃的让他天天削土豆的老板吗？
　　晚7点是店里的用餐高峰，阿湛他们忙碌起来，小吴满头大汗的穿梭在前厅和后厨，沁水站在收银台旁边陪着婆婆收钱。
　　“他那是害羞，你别在意”，婆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据说他以前当模特的时候总是被人盯着，很不自在，后来下了工他就戴上帽子和口罩让自己湮没在人群中。”沁水不以为然，哪有那么多人看他啊。
　　墙上的钟指向10点，阿湛清理好厨房，把最后一袋垃圾扔进垃圾箱，拍拍手，走进店里反锁好店门。他转身回收银台，沁水的画放在收银台抽屉里，他清点好现金，揣进口袋，转身拿出画像，走向楼梯间。
　　他把一摞现金交给婆婆锁好，婆婆指着画像笑笑：“画的真好”。他撇撇嘴，回到自己房间，把画像仍在床头柜上，躺在床垫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坐起身，倚在床头，把画像翻过来，画中的他站在料理台前一手端着鸡蛋液一手举着打蛋器，戴着口罩脸微侧，额头汗珠滑落在口罩边缘。他也觉得画的很好。

　　①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