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禾小西

18、第十七章

　　周一下午的科室例会跟往常一样，在人最困的时候召开。郑总坐在会议室的圆桌一端，环视一周。沁水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人事部的人都不太习惯这种非常正式的会议形式。
　　以往的周一下午，都是大家在办公室中间的空地上，把椅子围成一圈，由主任讲几句上午公司例会情况，传达一下具体要求，半小时散会。即使犯困了坚持一下也就结束了。自从换了新领导，郑主任把原来专业科室的工作方式直接带到人事部，周一上午参加完公司管理层领导会议，下午照搬公司会议，组织人事部在小会议室召开部门会议。下午1点，众人还在午休中没醒来，贾工就来通知小王准备会议。打印会议签到表、调试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装好投影幕，然后依次通知人事部所有人员到会。１点３０分陈姐带头走进会议室，捡了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旁边是休完产假刚回来的潘姐。潘姐毕竟是高龄产妇，身材圆润了不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可惜挂着一对黑眼圈。沁水和林渺渺顺次坐下。小胡坐在最边上。郑主任坐在他们对面，贾工坐在她左手边。马主任走进来，郑主任招呼着他坐在右手边。小王忙着机调试器，最后坐在会议桌最边上的位置。
　　陈姐签好会议签到表，依次传给几个人写好，最后交给贾工。
　　贾工主持会议，首先由各位员工汇报上周工作内容以及下周工作计划。小胡最后一个汇报完，郑主任问道：马主任有什么要安排的任务吗？马主任平静的说：没有。郑主任点点头，开始就各位员工的工作展开询问，待所有问题一一得到回复，随即安排下周工作内容。往常进行到这一步就快散会了，可今天郑主任将她的下属们环视一周，继续开口讲道：“下面我讲一点目前公司的形势和整个行业形势。”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会议室的窗帘上，尽管拉着窗帘，可还是有一缕溜进来随着微风摆动的窗帘晃啊，晃啊，一会儿映在桌角；一会儿映在投影仪上。午餐后两小时人特别容易犯困，随着餐后血糖慢慢升高逐渐达到峰值，困意会愈发强烈，特别在渐渐温热起来的初夏。沁水稍抬起头，瞟了一眼陈姐和潘姐。前者一如既往的端坐着，目视前方，面前放着笔记本不时记几笔。潘姐就比较放松了，她倚靠着，低头看桌面，座椅离会议桌比较远，笔记本放在腿上。林渺渺坐在沁水右边，像潘姐一样把椅子搬远一点，手机藏在桌下偷偷发信息。最右边的小胡距离荧幕最近，他一会儿看看荧幕，一会儿看看主任，一会儿看看同事，这不，就跟沁水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朝沁水轻点头，又移开视线。沁水摸摸鼻子，低下头。
　　郑主任还在不疾不徐的讲话，沁水用手指撑着眼皮，努力不让眼皮合上。为了提神她捧着记事本，开始画起来。第一个形象是一只狐狸，虽然是黑色签字笔画的，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是马主任。郑总是一只火烈鸟，打呼噜的河马呢，是潘姐。
　　林渺渺凑过来看，都画完了，“沁水，那我是什么”。
　　“嘘~”沁水画了一只网红俊介。
　　“讨厌！人家腿很长！”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么？”郑总环视一圈，说道：“没有问题就散会了。贾工整理一下会议纪要。”
　　郑总拉着马主任走出会议室，边走边讨论着什么。贾工合上笔记本，理了理袖口，跟了出去。小王连忙起身关投影仪。“哎小胡，帮我一下。”
　　“王哥我有事，先走了。”小胡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小王无奈的笑了笑。沁水正准备随大家鱼贯而出，看着忙碌的王工有些同情。
　　“王工，我帮你搬东西吧。”沁水还是走回到投影仪旁边。
　　“哪能让小姑娘搬机器，不用了我能搬动。”王工催沁水先离开。
　　回到办公室，潘姐和陈姐聊着即将开始的暑期课外辅导班，给孩子选了哪几门补习，又要花多少钱。二位感叹，菜价涨学费也跟着涨，有点吃不消。小胡刚好走进来，听到经济压力，也加入了讨论。他拉着潘姐大吐苦水。谁让今天的会议内容没什么新闻，除了重复国际行业形式、经济形势，就是哭穷，哭没钱，哭公司要节约成本，哭大家要加班干活。当然这后面的三个哭是小胡在上次会议时总结出来的。听相熟的工程师说，公司的加班费降了。沁水掰掰手指，还好自己的岗位需要加班的时间不多。
　　“又要节约成本，又要降薪，又要加班，说白了就是让咱们义务劳动呗。”小胡说这话时一脸的不耐烦，他大学时交往的女朋友毕业跟他一起留在了南市，他们为此放弃了去一线城市的工作机会。最近半年，公司政策调整，他的收入逐步缩水，家里又催婚，他还完房贷甚至不敢去下馆子，他当然有意见。
　　沁水很同情小胡，她自己因为还住在父母家，省去了房租伙食费，每月的薪水除了应付自己花销，剩下的部分她都存起来做理财。按照去年的工资水平和涨幅，存到明年底，她心仪的一套小公寓就可以凑够首付。谁料到大环境变得这样快？从年初到夏天，所有人的绩效奖金砍半，沁水这种单身又啃老的女孩子才勉强够花，独立生活的独居租房人群和购房人群，应付完租金和贷款，再除去吃饭，换季买件衣服都得掂量再三。
　　提起伙食费，小胡更炸毛了。公司餐厅供员工三餐，伙食费按人头发给每个人，虽说菜品一般，就是那种虽然不如外面餐馆的味道好，但是绝对安全卫生。一日三餐都在公司餐厅花销，那点伙食费是肯定不够花。所以一般卡里钱少的都是背井离乡的年轻人，家在本市的员工只有偶尔的早餐和工作日的午餐在公司吃。这段时间小胡为了省钱，天天吃在单位，连吃一个月，没脾气的人也能吃出脾气了。
　　潘姐拍拍小胡的肩膀，“年轻人别担心，还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上有老下有小，压力更大些。
　　“是这个道理。到了我们年纪才会明白年轻到底有多好，年轻就是你们的优势，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年轻会有无数种可能，行业形势都是波动的，总有时好时坏。”陈姐看着小胡开导他。
　　沁水趴在桌上听到陈姐在讲话，那个瞬间她忽然有些迷惑了。陈姐的学历、能力还有家世在整个公司都是数得着的，郑主任空降之后她曾百般不解，一直以来她都认为陈姐才是主任的继任者。她将陈姐视为榜样，不出意外，陈姐就是她二十年后的样子。可陈姐的一番话另她开始怀疑起来，难道她一直羡慕的对象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波澜不惊淡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