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桑》冬日鸢尾

44、寿诞

　　阿娘说大嫂和二嫂早早就把侄儿侄女送来了府苑，说是猴子一样太顽皮，让祖父给好好管教管教，如今看着大嫂二嫂又相继大着的肚子，心里很是欣慰。阿四心知若是没有这两个侄儿和侄女，阿爹和阿娘不定会过的怎样。
　　现下加上虺儿，几个孩子在府苑内闹的上蹿下跳，大一点的风尨是大哥的长子，已有千岁余，俨然一副大哥的缩小版，只在一旁有模有样的耍着阿爹的教的棍棒，时不时的还拿眼偷看那几个猴子。
　　大嫂和二嫂还拿来许多孩子们小时候玩的木马和木车等玩具，阿爹却非要亲自再给虺儿坐一个，说他太小，之前的木马太大坐不稳，阿四见虺儿在阿爹身边，前后跟着拿木料，忙活的马屁样，心想，某人小时候不曾有过的，他的儿子倒是样样不缺，似想着什么，朝天边九霄的方向望了望。

　　阿四依然更多的时候是赖在玄骐处，虺儿在府苑，她不需要担心，只是每晚虺儿定要缠着她讲故事，才能睡着。偶尔也会道观去看看媵娘和龙萫，互相说一声最近又各自去了何处。
　　清曳也经常来孟山，依旧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有一些甚至是阿四也未见过的，甚至有些贵重。看着清曳亲昵的抱着虺儿，阿爹和阿娘的目光里似乎有一些了然。

　　关于虺儿，大家似乎也有默契的从来没有多问过，阿四也就没提。
　　但安静了许久的孟山，突然降临了两个真神，传言，两个真神避世还壁出个娃来，不由得让众仙界唏嘘不已。孟山一时热闹非常，不少仙君道友三五不时的登门来拜访阿爹，嘘寒叙旧的同时也少不了一顿乱瞄打探。
　　阿四躲在玄骐处，自然扰不着，一日，清曳抱着虺儿来到玄骐处，见阿四正拿着以前三哥给找的话本，一边看一边吐着果核。不禁皱皱眉，放下虺儿，走过来拿走阿四的话本，
　　“这样还不如带着虺儿跟我回九霄，或者你想去哪儿，都行。”
　　还未等阿四说话，虺儿就已经迈着小短腿趴到阿四身上，如今在外祖父外祖母处待了一段时间，口齿已经逐渐清晰，巴望着阿四说道：
　　“阿娘，他们说我没有爹爹，为什么我没有？”
　　阿四顿时语噎，她知道这个问题早晚会面对，就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谁说你没有爹爹，再说要爹爹干什么，有阿娘和外祖父祖母，还有舅舅们不好么？”
　　“爹爹在哪里？”虺儿不依不饶。
　　“呃，你爹爹......你爹爹被黑山老妖抓走了。”阿四觉得有些丢脸，抬头看看清曳。
　　清曳又是一脸铁青，拂袖走了。
　　“那阿娘还不去救？”
　　“阿娘去救，这不是没救回来么，”阿四的面皮抽了抽。

　　过几日便是天后的寿诞，这是自从天后回归后，九霄上第一次传来欢庆的喜宴。四极八海的但凡能说出名号的仙君洞府，都会过去祝寿。这三百年，风家过的不易，天帝一家过的也不易，都是喜忧参半着过。
　　热闹阿四是不愿意去凑的，但是很想顺着这次机会，去司命那儿查探一番，顺便再去太上老君那里问问有关丹炉的消息，再顺便，想去看看那个人，这三百年音讯全无，知道自己回了孟山也没来找过。
　　阿爹阿娘自然要去，为着和天后叙旧也恰逢了这么个时机。
　　于是，寿诞当日，阿四淡扫蛾眉，一袭素雅的天蚕丝襦裙，额间那朵耀眼的紫芫花熠熠生辉，任谁看都知晓这是瑶碧上神。
　　抱着虺儿和阿爹阿娘刚出孟山，就碰见了迎面过来的清曳，简单见过礼，清曳抱过阿四怀中的虺儿，一起腾云往九霄驾去。
　　阿四不是不知道清曳的心思，她也不担心虺儿不喜欢清曳，只是这种事，心就一个，填满了就再也盛不下其他。她相信，清曳之前看得懂她的暗示。
　　三哥曾说，阿四的心像一座围城，捶胸顿足、绞尽脑汁的不一定进得去，还给气个半死，一旦真进去了，剩下的那半死也是早晚的事。
　　阿四望着近在咫尺的九霄，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身边站着的那个半眯着桃花眼，风流倜傥的身影，如今仿佛一回头，就站在自己身旁，摸着自己的发顶。
　　神霄宝殿上人头攒动，见阿四一行人过来，嘈杂声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仙君纷纷过来见礼，甚至有不少还赞叹虺儿：小上神甚是珠圆玉润，可爱非常，面效其母，神效其父，将来必定神勇非凡，是天界之福......，说的时候看看阿四，看看清曳。
　　清曳仿佛不以为意，抱着虺儿只是一副淡笑模样。其实在殿门前的时候，阿四就要把虺儿抱到自己怀里，她自己不怕误会，是怕真的误了清曳。清曳却不许，说着什么有趣的妙语逗着虺儿咯咯直笑。阿爹和阿娘看不懂这里的玄机，自然也不跟着掺和。
　　阿四第一次见天后，雍容气度自不必说，只那细长的眉眼，阿四知道，这就是幾寻的母妃。天帝的面容倒是比以往舒展了一些，精神矍铄，像是年轻了许多。
　　天帝见到阿爹阿娘抱过去的虺儿，眼神却明显闪过一抹晦涩。
　　几百年前还议亲的两家人，如今人家一家连外孙都有了，自己儿子却只能在关雎宫抱着猫望天。饶是自己是天帝，又如何，看着风翀一家，不禁有些羡慕。天后见天帝这般叹气模样，不知为何，问了缘由，天帝附在天后耳边，把之前那档子议亲的事告诉了天后。
　　阿四就觉得天后看自己的目光，又重新多了几分审视。阿爹抱着虺儿和天帝叙话，阿娘和天后居然是头挨着头各自拭泪。清曳拉着阿四转身朝殿外走去。
　　“带你回我的宫殿罢，左右你也不愿呆在这里。”
　　阿四心想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宫殿，干嘛要去你的宫殿。正想着，却被迎面过来的杨戬拦住，杨戬见过礼后，阿四见他眼神闪烁，似有话说，想必是来找清曳，于是推清曳上前，阿四侧身几步，转眼没了踪影，自是去办了她自己的正事。
　　熟清熟路的避过了一众仙娥侍童，来到一处宫殿的门前，却有些奇怪往日门庭若市的宫宇如今为何显得如此冷清，周围都不见往来的仙侍，刚想抬腿去敲门，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还没想好见面说什么。
　　便转身现出原身朝一侧院墙跳了上去，收敛声息身形隐在枝繁叶茂的甘柤树上。
　　院子里却是没有旁的人，目光逡巡一圈落在树下一个藤椅上，只见细长的眉眼紧闭，乌发半垂在肩上，白皙的脸孔似乎清瘦了许多，墨色的青衫上，一个媚眼如丝，脸色绯红，身着桃色衣衫的女子，依偎在他的身上。
　　只听从内院处传来脚步声，那女子瞬间变作一只白猫，蜷缩在青衫上，却是清池拿着一件外袍走了过来。
　　阿四从甘柤树上跳到墙外，现出人形，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如火烧般，血气上涌。姑奶奶我为了给你生儿子，生生挨了八十一道天雷，差点劈的毛儿都烧没了，你倒好，躲在这里，四方小院，借着养病的名号，跟妖精厮混，说好的去孟山提亲，全都是狗屁！
　　姑奶奶这就回去给你儿子找后爹，必须得找个比你英俊好看的。
　　阿四越想越生气，走到一处假山旁的石椅上，却瞧着此处甚是眼熟，好像某次和三哥在这里听了不少的墙角，正想着，就有嘘声入耳：
　　“怎的又在此处？”
　　“不在这儿在哪儿？今天到处都是人。”
　　“也可，只是别辜负了我这九霄秘史上头号辛秘的牌头。”
　　“绝对辜负不了，今日你可见那瑶碧上神？”
　　“自是见了，上神一家三口，可是羡煞了一众仙道，啧啧......”
　　“你是没见天帝见人家一家三口和乐的眼神，啧啧.....”
　　“当时不是太子殿下主动和瑶碧上神退的亲么？这是看人家眼热？”
　　“据说太子殿下当时退了亲，立马就有了新欢，还在凡间历了个劫。”
　　“谁啊，谁能比得上孟山那位啊？”
　　“嘘...东海龙王的小女儿，龙萫君女。”
　　“啧啧......，感情殿下就好这水里的，鳌海的那位不早就翻篇了么？”
　　“谁说不是呢，所以说殿下也是命中注定该有此劫，孟山那位一下现世成了上神，连娃儿都生了，还是个小上神。殿下这边被那五头蛇打成了痴傻，还被天帝活活拆了鸳鸯，啧啧啧......”
　　“什么什么？怎么就成了痴傻了，不是闭宫休养呢吗？”
　　“那是你们下边看不见，这九霄上大小仙君，仙娥侍童，都快传遍了，太子殿下被打的就剩了一魂一魄，勉强维持吃喝而已，如今连天帝天后都认不得，如同痴儿啊，啧啧啧...”
　　“怪不得闭宫了这么久，天帝天后这是瞒得紧啊！”
　　“这事儿，九霄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不敢说啊，谁能背后议论天帝天后好好的儿子，变成了个傻子？那龙萫君女都找上门来了，硬是让天后给赶走了，连面都没让见啊......”
　　“啧啧啧......怪不得天帝今天是那般眼神，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阿四无心再往下听了，头脑中有些浑噩，这三百年，她到底都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