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桑》冬日鸢尾

3、过往

　　清池把随身行囊打开收拾好，知道阿四不愿让公子以外的人触碰，也不犯忌，由着她在院子里溜达。吩咐门外的丫鬟烧好沏茶热水，嘱咐准备公子一应的吃食。待到傍晚的时候，公子还没回来，便跟阿四，眼瞪眼的等着公子。
　　许是等的无聊，自顾自的对着阿四愤愤的倾诉。
　　“公子幼时出生便丧母，这宰相府里的一众妻妾所生的子女，只有公子是奶娘带大的，公子的生父也就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连皇帝都忌惮三分，忙不完的国事，后院的事情也从不多问，对一众子女也不亲近，没娘的孩子就更不亲近。公子自小就聪慧，所读诗书皆是过目不忘，不像这府里的其他兄弟姐妹，恃宠生娇，横行跋扈，对外却一副人模人样，公子小的时候没少受他们欺负，他们从不带公子一起玩，还经常跑到这院子里，拿石头砸公子，骂他野孩子，公子从来不理他们，惹急了也跟着拳打脚踢，最后还要挨大夫人的训斥。成年后，能出府时，便带着我经常住在别苑，近几年已是很少回府，这次若不是有大事，老爷急招，也不会回府。”
　　阿四默默的听着，有些心酸，原以为所有的小孩子都是像自己一样长大，再不济像大哥二哥一样，虽然无趣些，也断不敢有人来欺负。
　　阿四打小被护的紧，也跟着哥哥们学的一身霸气护短，被她视为自己人的，百无禁忌，若是有人来犯一犯，定是要炸毛的。
　　当年傅瑜给阿四带来一只黑菟，叫桃孃，长的很白嫩，虽然刚刚修炼人形，却胆小的很，见人就躲，傅瑜说在他们白狼堆里怕挨欺负，这才送到阿四这里躲一躲。
　　有那么百十来年里，阿四走到哪里都带着桃孃，孟山的熊孩子们，见到风家的君女，也都是不敢惹的。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上前撩一撩，也都被阿四抓着脖子，从地上扔到树上，回回见到受惊过度的桃孃，阿四都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怜惜一下。
　　以至于阿爹阿娘一度以为，阿四跟几个哥哥的年纪差了太多，怕落单被欺负，于是便嘱咐老三，多看顾。
　　至于后来，自小一起长大的傅瑜，在说完喜欢阿四后，又跟桃孃私奔了，三哥气的要去扒了傅瑜的狼皮。阿四想着，估计是傅瑜不爱跟自己玩了，桃孃又那么楚楚可怜的，自己都不忍心，更何况是头公狼呢，于是拉着三哥到玄骐那里多喝了两坛酒后，该上山上山，该下河下河。
　　书生回来的时候，满脸沉郁，像结了薄薄的冰碴。
　　阿四没见到过书生这样的表情，身上的青衫早已换成了锦袍，随着步伐华光隐隐，脸色肃清，手握成拳，骨节泛白。见到阿四的时候，才有所松动，面色缓和了下来，清池赶紧打水给公子更衣洗漱，吩咐丫鬟把膳食端来，书生简把桂花糕放在阿四面前，自己简单吃了几口，便侧头看着阿四吃。
　　许是白天赶路疲累，书生吩咐撤了吃了差不多的膳食，抱着阿四依靠在床头小憩，细长的手指抚在阿四的皮毛上，长腿交叠，只着中衣。
　　窗外明月当空，阿四几乎以为书生睡着了，长久听闻一声叹息，低沉暗哑的嗓音入耳，
　　“南疆夷人霍乱，我要随军出征了。”
　　阿四回头看了看书生，出征打仗吗，可是相府这么多的子女，为什么是看起来这么单薄的书生呢。
　　次日清晨阿四醒来的时候，书生已经不在，阿四走到庭院里，跳上石桌晒太阳，许是院里的一众仆役都被叮嘱过，所以没人敢过来骚扰阿四。
　　阿四微眯着眼，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院子，笑闹声也传进院子。
　　一个扮相花哨的华服男子和一身绿色罗裙的女孩走进院内，身后还跟了两个随从。那男子身形微胖，手里执扇，女孩步伐轻盈，几步就走到石桌旁，盯着阿四叫嚷。
　　“五哥快来看，那野种不知道从来弄回来的宠物，真好看，五哥，五哥我喜欢，你帮我跟韩珣戟讨来好不好？”
　　说着便把手伸向阿四，阿四浑身毛发竖起，一爪伸向女孩儿的手背，这一爪是为了那声野种。
　　随即一转身跳到屋脊上，不理下面两个聒噪和叫嚷。
　　“六妹小心，你镇不住这畜生。”
　　微胖的男子吩咐仆从给那女孩儿包扎手背，抬眼看阿四，眼神中带着凌厉阴鸷。女孩儿不依不饶，吩咐随从拿梯子，让仆役们上屋脊抓阿四。
　　清池闻声跑了来，对二人作揖，
　　“五少爷，六小姐，我家公子吩咐任何人不能碰它，还请不要为难小的。”
　　阿四听明白，原来这两个就是这相府娇惯出来的公子小姐。

　　原来，书生叫韩珣戟。

　　忽听一声闷响，却见那微胖男子一脚踹在了清池身上，把清池踹了个趔趄，清池起身，仍低头作揖。
　　珣戟从外面回来就见到这个情形，喝声道：
　　“五哥和六妹这是打算来拆我房子了？”
　　说着走到清池旁边，把清池挡在身后，抬头又看了看屋脊上的阿四，朝阿四伸了伸手，阿四一跃而下，跳进珣戟的怀里。
　　“清池，给五哥和六妹倒杯茶。”清池赶紧借故走开。
　　珣戟抱着阿四走到石桌旁，却也没有邀那二人入座。
　　微胖男子微晒，拉着女孩儿走到石桌旁自顾自的坐下。
　　“七哥，那畜生挠了我，你看。”女孩儿说着把缠着细布的手给珣戟看。
　　“六妹，你说父亲知不知道，你言语这么粗鲁。”珣戟抬头直视那女孩儿，女孩被盯的有些讪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七弟哪里的话，六妹许久没见你，听说你回来就嚷着来看看你。”微胖男子说到。
　　珣戟没有接话，低头梳理阿四的皮毛，
　　“七...七哥，你哪里寻来的这般好看的宠物，可不可以借我玩儿两天。”绿裙女孩儿说着还要伸手，珣戟不留痕迹的侧了侧身子，女孩儿尴尬的收回了手。
　　“我明日要随军出征，还有许多事需要打理，清池，送客！”说着转身，走向书房，随手关门，留院子里的二人愤愤离去。
　　珣戟让人给清池拿了伤药，清池眼眶有些红。
　　“他们可吓着你了？我们明天就离开。”珣戟着手安抚着阿四，阿四呜咽两声。
　　下午的时候相爷把珣戟叫走。阿四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眯着眼睛走到庭院，趁着没人留意，跃上屋脊，从相府的后墙跳到后巷，隐隐离去。
　　傍晚的时候，珣戟回来，看见阿四懒洋洋的趴在方几上，便吩咐清池准备些吃食和酒来，正准备下筷，便听院前一阵喧闹。
　　清池进来笑嘻嘻的看着公子，说有热闹看，阿四闻听跳下来，率先往出走。
　　珣戟平常是不凑这种热闹的，深宅内院的丑事哪里少的了，跳梁小丑一般，可看到阿四有兴趣，没法，抱起阿四往出走。
　　府里不少人三三两两往出走，到府门口一看，却是五少爷被人剥光了衣服只留了一条底裤，被绑在了树上，浑身上下还青一块紫一块，周围围了许多周边的百姓窃窃私语嬉笑。
　　相爷出来看见的时候，满脸铁青，吩咐人赶紧松绑了带回府内，一众人前脚刚迈进府门，后脚还悬着，就听又一声喧闹。
　　只见一个疯女，衣着脏乱，头发乱的像蓬草，大叫着有鬼，往相府门内跑，管家吩咐人拦下，一旁的小厮呵斥：
　　“哪里来的疯女，胆敢擅闯相府。”
　　说着便着人推搡，疯女撩开头发，额头上还有几个马蜂叮的大包，大喊着：
　　“爹，有鬼啊，救命！”
　　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相府六小姐。
　　相爷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紫，由紫转黑了。一转头，顾自离去，一众仆役把六小姐带进府内，徒留府外的围观者，窃窃偷笑。
　　估计明天，相府的这两桩丑事就能传遍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