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并立》苏倦老师

11、十一、问剑杀何人

　　杨恒此刻内心在百转千回，台下人窃窃私语时他也听得几分入耳，知悉了面前这人身份。武林盟主的弟子，怪不得能使出这样坦荡光明的功夫，和自己截然不同。
　　杨家自杨红茹入宫后在江湖中早就跌了份，以这般桃色轶闻知名江湖，想必也不是杨家家主所甘愿。做了皇亲国戚后，杨家子弟更是贪图享乐，一连两代，族中都没有慧根出挑的子弟出现。当初确实有一个，可人家如今在宫里当娘娘。直到杨恒出现，他同现任家主说，合纵连横，与世家联手，经商聚财才是当今杨家生存之道。士农工商，商列最末。杨家家主不认，江湖人到底有江湖人的习气，杨恒觉得他目光短浅，一鞭子勒死了自己的生父。可叹偌大杨府，竟分崩离析至此，无人打得过才入人境的他。最终长老也只能妥协，若他能带来强援，便允他家主之位。
　　他此行，也是为了联姻笼络谢家势力，彻底坐稳家主之位。
　　但一切都被这个天之骄子给毁了。
　　凭什么，他要辛苦算计苟延残喘，而有人就可以西风白马少年意气；凭什么他武功数年宥于一角，有人却得名师指点日进千里。凭什么？凭什么他这么多年举步维艰，而有人轻易便可催折他数年的努力。
　　他还有最后一鞭，内力不足了，但，淬了毒。
　　这毒叫美人息。若是美人唇息，即便是毒鸩，也有人愿意一尝吧？可是这一尝，得用命尝。
　　他没有十足把握能中这一鞭，莫明亭武功在他之上，闲云身法更是神鬼莫测，他在等。
　　等的便是莫明亭破口大骂的这一瞬间。
　　他仍是强于自己的，可他回头卸了防，那就是罩门所在。
　　长鞭抽击而来，风声被截断。
　　风不可测，更不会为鞭所截，截断风声的，是一柄长枪。

　　莫明亭只是回头骂了个娘，身后杀机却是如数九寒风，一道强于一道。
　　那柄长枪截断的不只是风声，还有那阴毒的长鞭。众人眼明心正，知道其实胜负已分，杨恒再出的这一鞭是偷袭，为江湖人所不齿，所以有人打断，也不算坏了规矩。
　　杨恒颓唐败去。

　　“若再无人应战，那就恭贺老夫喜得东床快婿吧。”一高楼上，有人长立，睥睨周遭。
　　莫明亭大约知道这人是谁了。
　　金绿檀、中庭月，沧州两绝，都尽在这人掌握，他叫谢燃，二十年前，江湖人称长枪破月。如今只是沧州城一个富户谢家的家主，垄断金绿檀酿造、中庭月养植。当年却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侠客，与程啸岳，也有一分交情在。
　　谢燃此话一出，满座皆寂，而后群情振动，皆作揖高呼。“恭贺谢老爷子喜得东床快婿！”
　　莫明亭心里的苦都快挂上脸了，仰首看那气势威严的老爷子，只觉头疼。但一高楼上还有一人，她自谢燃身后步出，轻轻跃下高楼，绰约仙子、弱柳扶风。
　　她向莫明亭施了一礼，是女子出阁后的尊夫礼，莫明亭心道不好，就听得那张樱桃小口唤道。“夫君。”
　　谢芳吟与谢燃都在等莫明亭回礼，莫明亭在心头盘算如何应付过去，众人都觉得谢家千金与程盟主爱徒也算一对璧人，今日见证美满，也算一桩幸事。
　　然而台下，总有一人不合时宜。
　　赵鹤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鹤峤，我今日就替道门正统去了你这个邪祟！”莫明亭借势而起，一声暴喝，脚尖点地运功发力，就要往那无正道人处飞去，可高楼上人已至身前，一手拽住莫明亭衣领，一手握住破月枪。“想跑？问过老夫了吗？”
　　方才莫明亭欲袭之势吓退了赵鹤峤几步，但见他又被那谢燃制住，不由再次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鹤峤，你也有今天！”
　　莫明亭难得有恼怒之意，此刻更甚，他奋起运功，却无论如何逼不退谢燃横在自己胸口的一只手。谢燃看穿他挣扎，淡淡道，“别做无用功了，我这一身功夫，比你那师父的逼天之境，也不过只差须臾。”

　　谢家别苑。
　　莫明亭被安置在了一处厢房之内，绣好的大红喜服就被置于龙凤盘内，等着这位新郎官去穿戴，而后迎娶美娇娘。
　　但回了神智的莫明亭，也就不再惊怒不定了。他在沉思，在六合庄时他便总是见山水而漠然，被程啸岳戏称练剑不如练禅，比起侠心更似有佛心。但莫明亭其实只是在想事情，世人都说他天资聪慧，除天资外，聪与慧他一样不缺，所以世间事，他很少有想不明白的。
　　但今日之事，他想不明白，除了想不明白的，也有许多想明白的。今日比武招亲是局，但为谁而设？赵鹤峤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
　　他想不明白，但是他却不急。
　　厢房门微动，被人一双闺秀柔荑推开，是谢芳吟。
　　莫明亭本就不小觑这位看似文弱的谢家千金，此刻更是凝了全身内力，留神她随手一击。
　　谢芳吟却是笑，“不必防我的。”
　　莫明亭觉出她未带杀意，暗道自己真是有些风声鹤唳了，但谢芳吟又继续道，“你我毕竟是夫妻了，何必防我？”莫明亭一时无言，他虽没有心上人，但也不喜欢被人这般强买强卖地娶一个女子。这谢小姐虽是闺秀，但行事倒是真大胆。
　　“父亲比武招亲，是为杀一个人，他怕自己杀不掉这个人，所以请人相助，只要事成，谢家、父亲的武功和我，都可以是你的。”谢芳吟沉下脸来，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
　　“说笑了，谢前辈杀不掉的人，难道我区区一个江湖后生能杀？”莫明亭说着自谦的话，脸上却已经很不悦，他脾气好，但也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话便更是不客气。“谢小姐让一让，我要走了。”
　　谢芳吟巧笑倩兮，却是一步不让。“夫君不妨和我一赌，你今日不但走不出去，还会留下来和我成亲。”
　　莫明亭不予理会，心中郁结许久的一口气无处抒发，径直伸腿踹开了房门。
　　门外是莫明亭旧识。
　　那个杀千刀的赵鹤峤。
　　但他此时身负重伤，嘴角还挂着血迹，脸上青紫交错，显然刚经历一场恶战，却没讨好。莫明亭端详了他足有半刻，骂道，“本来就长得丑，还给人打毁容了。”
　　赵鹤峤挤出个难看的笑来，“技不如人，败了就是败了。”

　　莫明亭扭头，看向没有打扰才分别不过半日的二人一直静立一旁的谢芳吟，问，“我们怎么才能走？”
　　谢芳吟姿容绝世，但此刻看着，身上那股柔若无骨的气息却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肃杀之气，是江湖中人身上常有的气息，却更有绝艳之美。好似那名品牡丹中庭月，开落有杀伐意，却美艳不可方物。“杀了该杀的人，夫君就可以带着夫君的朋友走了。”
　　莫明亭听了她的话，转身走进那间厢房，顺手带上了们。
　　“他如今是你们的人质不假，但也别废了他的根基，不然华山派这颗硬钉子，你们也吃不起。”他说。
　　“另外，别一口一个夫君叫我了，我好龙阳。”
　　谢芳吟这下却是被他逗笑了，笑得豪爽，不似整日闷在闺中的贵族小姐。待笑完了，她拭去眼角笑泪，朗声问，“不问杀谁吗？”
　　那屋内的少年侠客说。“问我的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