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清风》一梦萧瑟

49、第四十八章 征程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百姓居无定所，别说看戏，连日常生活都艰难无比，这个成立不到三年的小学校，终于在不容乐观的国际国内形式下，被迫解散。

　　究竟是处了那么久的同学，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打过雪仗，挤过铺子，挨过罚，同台唱过戏，还漂洋过海的到过地球的另一边。分开，对于尚且年幼的孩子们来说，是个陌生而痛楚的字眼。可是人生那么多的别离，他们终究是要一步一步走下去的。

　　杜言他爹决定举家迁徙去南洋，来领走杜言的那天，飞飞一直送他们到街口。杜言使劲掰开他爹的手，又“咚咚”跑回来，边喘气边问：“飞飞哥，你会不会忘记我？”

　　飞飞脸上假装出痞痞的笑容：“要是你将来一直都这么可爱，我就不会忘记你。”

　　杜言脸红了，伸出小指头说：“那我们拉钩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赖！”

　　飞飞摸摸胸口，那里揣着他们解散前拍的一张集体照，他和杜言在第二排站并肩。杜言说，我比你矮大半个脑袋，多不公平，于是，那孩子拉着他的手，拼命踮起了脚尖。

　　炎炎夏日燃掉最后一丝激情，又该起风了。

　　近段时间，出现个传闻。说是有两个会唱戏文扮相又好的人出现在前线。这传闻是越传越远，越传越神，到后来简直是天花乱坠，说他们不知是哪路冒出来的神仙，专在战士们乏的时候给他们唱新编出来的戏。鼓舞了士气不说，一路上的艰苦在看见过他们的演绎之后，也就消退许多。

　　破破矮矮的平房稍稍拾掇一下，就能住下十几二十个人，大家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纵然已经入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还是有一股子浓烈的味道。

　　靠角落边上的地方，被大家自动腾出块比较大的空地，此刻一个身形纤瘦的大男孩正趴在席子上，他身后有一个长相温润俊雅的男子，正手持银针一个个的挑破男孩子脚掌上的水泡。

　　那本是个嫩嫩水灵的男孩子，谁知跟着他们带兵打仗的人日日风餐露宿，一双白皙的脚硬是走出生浓流血的水泡，晚上还要忍着疼痛和疲乏为他们唱戏，大家有个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往那男孩子怀里送，看他乖乖巧巧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想起远在他乡的弟弟。

　　脓血被一点点小心的挤出来，由于干净纱布是紧缺的物品，就只能把不能穿的破旧衣服撕开，白天在河里洗干净后晒在背囊上，晚上的时候拿出来重复使用。

　　房间里鼾声渐起，有一个清冽的声音轻轻传出来：“师父，你也赶紧歇着。”

　　方玉潭趁着四下里没人看见，躺倒在清风身边，用小被子将两人的脑袋覆盖住，然后细细吻上去。

　　清风生涩的回应着，一吻闭，两个人都有些气喘。方玉潭搂着他的身子说：“脚疼吧？”

　　“哪来的那么娇贵，小时候十里八街的要饭，也没见着起过泡，不过是过了两年安稳的日子，就变得这样弱不禁风……”

　　方玉潭翻个身子，让清风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上，望着破了一角的天花板，突然笑了：“清风啊，你要过饭，唱过戏，做过老师，现在还跟着来打仗，你这辈子呀，没白活过。”

　　除了在外面轮流站岗的人，大家都沉沉睡到大半夜。安静的夜里，偶然能听见站岗放哨人之间低低的谈话声。空气里忽然开始弥漫起危险的味道，黑暗中几个影子飞快的移动着，刚才还在交谈的两个人突然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倒下去，影子继续向前移动，却不料倒下的其中一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扳下枪。

　　“乒”的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这是最危险信号，所有的人都惊醒了。

　　黑暗中响起零零落落的枪击声，但是乒乒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人大吼一声：“全体待命！”

　　火把一个个亮起来，照亮地上残留着一滩滩的血迹。枪响后就已经惊醒的众人在得到命令后很有秩序的跑出，在点点火光中迅速列好队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方才在黑暗中大吼的人站在队伍前列，火把下黑黝黝的脸五官棱角分明，他两眼迅速扫动一下整个连的人，只见百来个人都等着他发话，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派肃穆，半点不见疲惫。

　　“报告连长，有两名战士牺牲了。”

　　风声很凛冽，每个人心中都平添一份沉重。这些倒下的战士里一般都是草草掩埋，很多甚至只能暴尸荒野。

　　“看来，敌人也受伤了。大家不要去追击，接下来要提高警惕，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排长和班长留下，其余人先解散！”

　　清风执意要亲眼见着那两个白天还活生生和他逗过趣的人被埋在黄土之中，连长朝土上洒酒的时候，他开口唱了一段戏文。清清冷冷的，让人听了想要流泪。大伙儿默默听完了，连长摆摆手说：“两位师傅赶紧去歇着吧，明天还得赶路呢。我给你们备了马，让小徐陪着你们去下一个连队！这些日子，谢谢你们！”

　　越往前越危险，过了这个连队，接下去他们这是要往队伍后面赶，直到纵贯整支部队。这当中，或许很多人这辈子是第一次听到戏，也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天清晨队伍准时上路，果真有个叫小徐的同志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来接方玉潭他们。部队里，马是很精贵的东西，就算是级别比较高的军人也舍不得部队给配备的马。一般都用来扛较重的器械，以及给那些重伤队员用。

　　小徐是个活泼的小伙子，比清风大两年，脚程很好，跟在马边小跑上一下午也不嫌累，他从前也是清风老家那带人，讲起从前，话匣子就停不住了。

　　清风看他老是跟着跑心里过意不去，想要下马让他上来跟方玉潭同骑一会儿，可是小徐同志这个时候就不同意了，皱着眉头喊：

　　“后边儿的战友们还等着看你们的戏呢，你们可得保重了！话说回来，方师傅扮的敌人是真像，每次让清风小师傅扮演的小战士逮到的时候，咱们都会笑。你们唱得真好，听了你们的戏，咱们心里都亮堂堂的，觉得胜利不就在跟前了么！”

　　清风坐在前面，身后有方玉潭拥着他，马儿一颠一颠的，眼前是大好江山，属于他们的大好江山，断不能被别人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