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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高热 ...

  •   聚福楼的包厢里坐了满满一桌,这地方风水极佳,从窗台上就能坐拥整个外滩夜景,本是附庸风雅之地,可惜此刻包厢里的一桌权贵多是脑满肠肥,推杯置盏的酒令声,将空气搅得无比浑浊。

      这么些挺着将军肚的老爷,更称得身材姣好的唐苇艳丽之至,只见他手指轻勾,已是将递到姜戈面前的酒卷来尽数倒入自己口中。他一杯喝完,食指中指干脆利落地一翻,将那空酒杯杯身朝下,向着敬酒的人示意。

      酒桌上顿时传来叫好声。

      “喝了这么多,去后边休息会儿?”姜戈拦下他的杯子,倒扣在桌上。

      唐苇替姜戈挡完了酒,似是万分得意,咯咯笑道:“姜大人……我没醉……苇儿……千杯不醉……”

      席上知趣的人哪能不知道如今唐苇是姜戈时刻带在身边的心肝,一看姜戈开口了,个个都停下手里的酒杯开始改口劝唐苇去休息,这巴结的劲恨不能把自己祖宅也给供出去。

      唐苇今天出了气,白酒洋酒一杯杯的往肚里倒,此刻酒劲终于泛了上来,双耳嗡嗡作响,知道自己大概还是逃不了狼狈,最终还是寻了处僻静的偏厅休息去了。

      真的是很久都没有这样醉过了,连地板都在转悠。唐苇逮着一个空沙发便倒了下去,他将脸埋在沁凉的皮质沙发面上,半晌后低低笑了两声,开口悠悠唱道:“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他这唱得也不像京剧,一开口便是股风尘味儿,唐苇却不以为然,唱了梨花颂,又唱霸王别姬,一直唱到嗓子都哑了,才仿佛终于有了几丝餍足,躺在沙发上,阖上了眼。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口那一方被银色的月光照亮。

      冰凉的夜风擦窗而过,夹着一丝丝的江水味儿,远处轮船鸣笛启航,也不知道又将开去何方。沙发上的人就随着那飞溅的浪花浮浮沉沉,醉倒在那一江黄泥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苇感到有什么重物忽然压倒在身上,起初他以为是姜戈养的那只猎狗又来闹他,还用手推拒了一番,直到唇上传来重重的啃食,他才半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唐苇发现自己头晕得难受,姜戈几乎与他鼻尖贴着鼻尖,他嘴里全是酒气,熏得唐苇脑子更加发昏。眼前姜戈的身影也化成了好几个,分了又叠叠了又分,虚虚实实地辨不清楚,他只好凭着直觉伸手去抓,这一抓之下,手就被姜戈牢牢捏在了手心里。

      “爷问你,是不是喜欢方玉潭?”

      唐苇看着他,又好像看着其他人,一向巧舌如簧的他此刻迷离着眼,只愣愣看着。

      “爷……爷……”

      “爷问你,是不是喜欢方玉潭!”

      姜戈用力捏着他的手,直捏得骨头咯咯作响。

      唐苇疼地尖叫一声,酒终于醒来大半。他这才发现,此刻的姜戈双眼如孤狼般狠厉,与饭桌上简直判若两人。

      “苇儿只有爷一个,除了爷谁都不喜欢!没有别人!”唐苇连连辩解,他的手腕软软垂下,已然脱了臼,然而他此刻对姜哥的话已经恐惧到了顶点,早已无暇顾及其他。

      “我看着……不像!”

      姜戈眼里简直冒处来火,他抓过唐苇绵软的手腕,一使力竟朝着血管咬了下去。

      薄薄的血管顷刻间便破了,鲜血顺着白皙消瘦的手腕流下来,一滴一滴打在唐苇脸上。

      “爷……苇儿……只会有爷一个……今生心里……都只住着爷……”

      唐苇浓密的睫毛随着不断滴落的血液抖动,半边脸已经被染红,妖艳的如同来自地狱的烈火。

      姜戈盯着他,突然倾身,将唇间鲜血尽数喂入他口中。

      浓重的铁锈味铺开,唐苇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夜已浓,忙碌的黄浦江上大小船只依旧穿梭不断,阵阵汽笛声划过夜空,搅得将这一江带有沙土味的江水更加幽冷。

      江边缩着一群正在打盹的纤夫,凌晨一两点钟正是人最犯困的时候,嘴里的烟叶子夜也没能让他们保持清醒。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由于港口各帮派打架斗殴事情频发,纤夫们听到声音便一个个都惊醒过来,警惕的向四周打量。

      但江边并没有什么帮派底下作乱的人,只有几个看上去白净的男子正抬着个人急匆匆从他们面前跑过,众人正缩缩脖子准备再睡,纤夫老大有些见识,见刚刚经过的那群人有些面熟,盯着他们的背影思索了片刻,忽然一拍掌道:“呦!这不是元宝么!”

      有个年纪小些的小伙子刚来上海投靠亲戚不久,忍不住问:“老大,元宝是谁?”

      “陆家班的元宝啊,整个陆家班那可都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里头随便揪个人出来,那都是角!”纤夫老大顿了顿,又说,“哎,这阵子挺红的……那《绍澈传》!里头演绍澈的清风小师傅,搭也是陆家的班子。”

      这些底层穷苦百姓平时也没什么乐子,提起《绍澈传》,大家纷纷有了说头,索性也不睡了,然而船老大望着早已远去的一群人,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出来。

      刚刚虽然只是一瞥,但躺在担架上的人与成年男子相比身量要小上许多,看那人的五官……怎么与那个清风小师傅有几分相像?

      凌晨两点,黄浦江边的一家诊所大门被拍得震天响。里头上班的大夫早已经下班了,只留一个老头在值班间里,老头年纪大了,很惊醒,外头稍有动静他便醒了过来。

      “外面谁啊?”外头黑漆漆的,只能依稀看到几个人的影子,这年头本就不太平,老头也不敢贸贸然开门,于是便提高声音先询问了一句。

      “孩子发高热!请问医生在吗!”

      听是孩子病了,老头才将门打开一道缝,见门外打头站的那人君子谦谦温润如玉,似是怔了一怔。

      方玉潭见门开了,连忙朝着老头做了个揖,急切道:“深夜叨扰了,但孩子实在烧得厉害,请问医生在吗?”

      老头这才将视线从方玉潭脸上挪开,他看了一眼担架上烧得满脸通红的清风,终于低垂着头将诊所的门打开了。

      “你们稍等,我去给医生打电话。”

      几人连忙将清风抬进诊所,方玉潭急得火烧火燎,也没发现这始终低垂着脑袋的老头着实有些古怪,那老头拖着一条腿进了内间,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他低低的说话声。

      诊所里极其静谧,大冬天的众人跑得脑门直出汗,这会儿终于得空能休息一下,元宝却是个不能闲的,摸摸这个仪器,碰碰那个仪器,在见到台面上摆的那排打针工具时,顿时吓得背上直冒出了冷汗。

      “乖乖……这西医真能治病?”元宝比划了针头的粗细,背上顿时又冒处一层冷汗来。

      “这个不能乱碰。”打完电话的老头拖着腿从值班间里出来,见元宝在摆弄器械,就瞥了他一眼。

      元宝缩了缩脖子,立马僵着不敢动了。

      老头瞥完,转身又垂下了头,对方玉潭道:“医生过个一刻钟就到,你们在这儿等吧。”

      医生就住在附近,是个三十来岁留洋回来的年轻人,瘦高的个子,一路呼哧呼哧地蹬着自行车过来,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他一进门就忙着给清风量体温、检查身体,又询问了方玉潭一番,得知清风的肋骨大概是折了,脸上就凝重起来。

      “我初步判定是他身体里的器官因为骨折而引发了炎症,很可能是肺部。”医生道,“本来你们找中医大夫慢慢调理就是,但现在病人体温太高,这样下去会引起器官衰竭的。”

      “那……可有什么诊治的办法吗?”方玉潭急道。

      没想到医生摇了摇头道:“最有效的针剂前几天已经用完了,后面的一批……还在运来的路上。”

      “要多久?”方玉潭问。

      医生叹了口气说:“至少10天。”

      10天,等那药剂到这里,怕是清风尸骨都凉了。

      来这里之前,他们又请大夫给清风诊治过。清风已经服过退热药剂,但疗效并不大,方玉潭想起刚刚大夫对自己说,这种急性的高热可以来这家诊所找西医试一试,没想到,来了这里却还是一场空。

      难道清风的性命真的要绝在这里了吗?

      正当方玉潭又悔又恨之时,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诊室里响了起来。

      “我这有一粒药,你给他服下去吧。”

      众人皆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之前为他们开门的那老头垂着头,拖着脚,一步一步朝着这里走过来。待走到众人近前时,他将手掌往前送了送,只见他摊开的掌心里托着个已经褪色的锦盒,四四方方的一个,约么三指宽,此刻锦盒盖子开着,一颗包着金衣的浑圆药丸正躺在盒中央。

      “张伯……这是……”医生大为诧异,张伯替他看门房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他拿出药来。

      “安宫牛黄丸。”张伯说。

      “安宫牛黄丸?!”这下医生更惊讶了,他虽然是留洋回来的西医,但家里的爷爷是个中医,他从小耳濡目染,对中医还是非常了解的,只听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这……这真是安宫牛黄丸?”

      要知道,真宗的安宫牛黄丸在市面上是无价之宝,医馆里这看大门的张伯,平时连吃几口好菜都不忘带回家的人,怎么会藏着这么贵重的药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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