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雪暖汐

50、当归

　　50<当归>

　　少玖带来了一个老师傅，我虚心请教着老师傅，老师傅姓元，原是浒州人士。自小便学着制笔，如今已经五十多年了，手艺精湛。
　　我将兼毛递给他看，好一会儿才道，“这是尚好的浒州羊毛和江南石兔背上的毛啊。娘娘可是要为陛下制笔啊……”
　　“正是。”
　　元老师傅微微颔首，“草民愿为娘娘指点一二。”
　　我心中也有了底，微微道，“那便多谢元师傅了。”
　　这制笔果然不是简单的，每日每日的学，还有防着被楚临发现的风险，悄悄的送老师傅来去。有一次刚送老师傅出去楚临一下出现在门口了，我下意识拦住他，“等等！”
　　他被我吓得一愣，懵懵的样子我还来不及欣赏，赶紧撇开话题，“可是要用膳了？”
　　楚临倒也没再仔细问下去，只勾勾我的鼻尖，“阿慕若饿了便让人去小厨房做些糕点来。”
　　我拉着他的手臂，献媚道，“这个小厨房做的东西甚是好吃，可就是没有粉糕这个东西，夫君，阿慕想吃这个。”
　　楚临似乎顿了一下，“粉糕太甜，伤牙。”
　　我只是遗憾，但也没有纠结这件事，只是还好没被楚临发现，我心里舒了口气。我拉着他去看了哪些长乐花的芽儿，“想开不日她便会开花了吧。”
　　“再有一月。”
　　我真想好好看一看。
　　眼看着楚临生辰将近，我终于制成了人生中的第一只笔，也是我这些天最完美的杰作。我还小心翼翼刻上了几个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
　　我将手中珍重至极的东西交给元老师傅，元老师傅仔细瞧了瞧，颇为赞赏道，“甚好，甚好。”
　　我一下自豪起来，虽说做的不比元老师傅那样好，但好歹是可以见人了。“这小字娘娘学了许久，刻的比草民还要出众。草民斗胆，敢问是何意？”
　　我沉默了良久，拿起那支笔看了又看，想了又想 ，最后才缓缓道，“缓缓过，复当归。”
　　老师傅沉沉的看着我，最后终是无言。
　　到了那一日我才发现宫中竟然没有人为此事准备，我是在暗香宫中的梅林找到他的，这个季节梅树还是光秃秃的，他傲然在天地之中，却清冷孤寂。
　　“陛下可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我一下抱住了他，轻轻道，“生辰快乐，夫君。”
　　楚临将手附在我手上，那声音低低沉沉，“生辰没什么好过的。”
　　“哪里！”我不赞同他的说法，一下松手走到他面前，“夫君以前可以不重视，可现在，未来，都好好的过。一年就一次，一生也不过十几次，不过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我也没等他回我，从袖口拿出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天的成果，满目的欢喜，“生辰快乐！”
　　我看他一副呆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趁他呆愣时亲了亲他，“打开看看啊。”
　　楚临看起来与平常并无差别，可我余光却瞥见他耳尖泛红，他打开将笔拿出来，我看见了他眼里的惊喜。
　　“这个……”他看着我，手中是那支笔。
　　“喜欢吗？可能不比你御前的，但是也是好的！”我巴巴的看向他，他忽然笑了，似是夏日的清风，爽利夺目。
　　我有些晃神，只听到他说，“这笔甚好，为夫很是喜欢。”
　　他轻轻看着笔身，指尖附在那两个小字上，“当归？”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发现了，其实也对，他总是仔细很多。
　　“这是师傅交我的一个药材。”我想起那次的情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你有没有一句话啊？”
　　楚临沉思一会儿，突然吻住我的嘴唇，我懵住了，虽然已经是夫妻了，可我还是有些害羞，脸颊不自觉得发热。
　　他声音很低，低到只在我耳边轻喃，“缓缓过…复当归。”
　　是啊……我踮起脚尖抱住他，“缓缓过，复当归。夫君，生辰快乐！”
　　若有一天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一定要同姜儿好好的，生辰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不好好过，就算以前不喜欢，从现在开始……都要珍重啊。
　　第一朵长乐花的时候是在秋末，蓝白蓝白的小花带着初生的新意，我这才猛然发现，原是要入冬了。
　　我生来体寒，但是不畏寒冷。我还以为楚国的雪天回来的很快，但是只是冷却还没有下雪，真是可惜，我尤其喜欢雪天。
　　“娘娘……”巧珠为我披上了件衣服，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无人时唤我公主吧。”
　　巧珠动了动唇瓣，“公主，果真要那么做吗？”
　　我点点头，“你就跟师傅说，托他把楚临留在宫外便好了。就算……世间本无南方草。”
　　我从小就听师傅说过南方草，他们也没瞒我我的身体，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最多活不过二十年而已，那时候我不怕，二十年也挺久的了。
　　二十年我能做很多事了，我可以有孩子，有夫君，我能看到我的孩子长大。可是现在我只能独独离去，毫无任何办法活在这个世上。
　　那张难受的感觉一阵一阵，似乎要将我吞噬殆尽，巧珠见我不对劲赶紧去拿药，我咬着牙，“没关系！”巧珠已经急得带了哭意，“那，那去找医圣！对！公主别怕，医圣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去！”
　　我撑着走到外面的藤椅上，藤椅摇摇晃晃，我感觉好些了，闭目道，“没关系，反正……就快结束了。”
　　姜儿越发长得像我，楚临下朝也时常来看他，只是最近不知为何他越发的忙，我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我们都不愿捅破这层纸。
　　我这些天来越发得爱谁，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我的呼吸浅浅，睡梦之间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故人的声音，轻轻浅浅，温柔至极。
　　“连……亦？”
　　果真是他！
　　我们大约大半年没见了，他清瘦了许多，眉目平添了几分淡泊之意，“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的要去看看这天下么？”
　　“我还以为阿慕不欢迎我了呢。”魏连亦为我将额边的碎发揽去，“才一年不见，阿慕怎的消瘦成这样了，楚临没有照顾好你。”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这一年，你还好吗？”
　　“好……”他与我相拥，仿佛很多年之后再见的老友，“我给阿慕说一说我到过的地方吧。”
　　他同我说了许多，他去了上溪的九曲湖，那湖水曲曲折折，好像入天的云梯。后来他还去了江南的水乡，不同于江州的温热，霖余的细雨最多，细雨缠缠绵绵，是个温柔的地方。
　　他说我一定会喜欢。
　　我好喜欢江南啊，戏文里说那个地方是凡世的仙境，有着世间最好看的风景。
　　我去过江州，也算到了仙境了吧。
　　“阿慕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等到来年夏至，江南荷花开得最好，我瞧过姜儿了，十分似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那江南好景，如何？”
　　我眼皮沉沉的，“好……到时候还要让楚临一起，我想让他和我一起看一看我最爱的江南是如何模样的。”
　　“好。”我听见连亦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们一起去看看，一起去。”
　　江南若真是仙境，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