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雪暖汐

49、竹沥

　　我没想到我会在这么久之后再见到他，我原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见到他。我坐在秋千上，巧珠带着他到我面前，我看着他，明明是昨日面貌，却不似从前了。
　　“参加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啊……我晃啊晃，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我才慢慢悠悠地捋了捋头发，“你来做什么。”
　　姜慕忆的模样我大约是记得的，他不似我大哥般严肃正经，也不似姜慕雨般酷肖我父皇。但是他却是对我最好的，纵容溺爱，总是护着我。
　　但我没想到，最后亲手破坏这个幸福的，竟也是他。
　　我有些不忍心，却冷冷道，“起来。”
　　“你来做什么。”我实在不想理他，但楚临许他见我的缘故我大概是知道的，“本宫记得说过此生不愿再与你相见的罢。”
　　“草民斗胆来瞧皇后一眼，看到娘娘安好，便就离开了。”他倒是不卑不亢的，我笑了声，握紧了手中的秋千绳，“看过了，你走吧。”
　　我一下起身，站在他身前，“以后也不用来看本宫了，本宫很好，从今往后都会很好。”
　　我不想理他，快步想走回殿内，却听到一声熟悉的，我许久未曾听到的称呼。
　　“小妹……”
　　我顿了顿，没有回头，巧珠担心的看着我，我冲她露出不算难看的微笑。
　　“我只是，我只是没办法面对他，”我茫然的看向巧珠，“我恨不了他，但也没办法原谅他。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有孩子，有夫君，我经受不起任何了。”
　　我怔了好一会儿，看见巧珠泪眼朦胧的盯着我，我敲敲她的脑袋，“没关系啊，可别哭了！”我故作害怕的模样，“倒是叫我想起来，巧珠可有心悦之人，如果有了，我可将你许配给他。 ”
　　巧珠红了脸，直直的道，“巧珠要跟在公主身边一辈子！”
　　“哪有什么一辈子呀……”我拍拍她的手掌，“姑娘家的，总是得别人照顾的，如果有一日你有心中欢喜的人，我便风风光光的将我的傻姑娘嫁出去。”
　　其实我倒也有留意过，但却没有几个上心的，总要趁我还在的时候，找个好人家。
　　还有上次楚临作的曲子，我想取个既有深意又颇具内涵的名字，可好半天都没有思绪，这几日也是想不出来。
　　我最近颇为无聊，恰逢一度招揽天下有医者，作为一个医者，我爱与人切磋。而且我向来气血不足，身寒心悸，也要抓服药来喝。
　　好容易不用穿的那么正式，只带了巧珠一人，拌的像个少女。别起发簪，巧珠为我梳妆好，穿上粉白色的裙子，去太医那处。
　　其实我并没有好好的看过这座皇宫，只觉得皇宫都是一样的，一样大而无际，一样冷冷清清。
　　太医院在最南门，我远远就看了长长的人群，其实医者不是很好当的，其中的人大多看起来皆是已过而立之年，已是鬓边白发渐生了。
　　我去时让他们不必拘礼，我只看看而已，恰好看到一个不过跟小童一般大的男子，看起来就亲切。
　　可他是被太医不满意了，我瞧见他满目沮丧，跟着他退了出去。“我有一个问题！”我急急追住了他，他看见我连连行礼，我挥挥手，“我且问你，你为何想要来这儿？”
　　他喃喃几句，我没等他回答，便开口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吗？跟着太医们学习医术，十年二十年……终有一日会学有所成。你愿意吗？”
　　他定定的看向我，忽然跪下来，“我愿意！”
　　我笑了，将别在发上的簪子取下，“就说是我让你留下来的，我希望看见你学成那日。”我刚想离开，他却叫住了我，“为什么要帮我？”
　　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与我的一个弟弟很像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还略显稚嫩，让我想起了过往岁月里我同小童的种种，“我叫竹沥。”
　　竹沥？
　　“好名字。”
　　他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姜。”
　　巧珠拿着药在远处等我，我便没有停留，只听到他低低的一声。
　　“江姑娘……”
　　楚临专门为我开了个小厨房，我抓好药去煎时还只开了好多人，“五味子…茯苓…煅龙牡…甘草…桂枝……还有……”我细细数着我是否忘记了什么，待到最后便只剩下一味药了。
　　“当归啊。”
　　我恍惚了一下，汤水滚烫，皆成了苦涩的褐色。我现在虽然记性不好了，可从小学到大的东西还在刻在心里了没法轻易忘记了。
　　我凭着记忆记下楚临为我谱的那首曲子，刚想提笔写下什么，却停了又停，想了又想。而后喝药的功夫，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突然想见很多人，魏连齐，姜慕雨，姜慕忆，小知焉，姜儿，还有楚临……
　　恍若那年初雪微落，我粉衣着身，遇见一翩翩公子，公子貌胜世间万物，有一人终出不去了。而后的种种岁月，便终究被辜负了。
　　楚临……我大概是很害怕死亡的，我害怕看不到长乐花开的那一天，我怕我看不见这年的初雪，我害怕我就悄无声息的去了。
　　若是百年之后，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我的姜儿还那么小，他会记得我么？
　　如若当年我能和楚临在一起，一直都好好的，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或许……姜国也不会亡。
　　我真的很累，但我还想看到长乐花开，看到故人归来，看初雪下满整个皇宫，看到我的姜儿咿咿呀呀唤我一声娘亲。
　　楚临这几日格外的忙，也许他每日都忙，只是我最近困乏得厉害，我听巧珠说，他常常来我宫里，一坐便是好一会儿，但我从来没有醒过。
　　这长乐花已经开出了小小的芽儿，我突然想起来楚临的生辰也快到了，他是在夏末出生的，却不似夏末般灼人。
　　我得仔细想想，该送他什么生辰礼物。他什么都有了，他到底还缺什么呢？
　　记得以前母后长送我什么来着？大多是各式各样的琴，还有极其珍贵得我心意的衣裳。上次我生辰的时候……我再也不想过生辰了，这辈子都不再过了。
　　我心中有了注意，想去我的小金库看看，这个小金库还是楚临为我置的，上贡的好东西基本都到了我这儿，不说那些补身体的东西，我这儿的奇珍异宝可不比国库的少。
　　我找了好一通，终于找到了那个兼毫，这个东西弥其珍贵，我只见过父皇御前用的就是这种笔。其实这个东西我当初可是注意到了，本来说要做成笔给我写字用的，但我觉得这样甚是浪费，如今看来终于寻到用处了。
　　楚临虽然不缺，但我还是想亲手给他做一支，让他握在掌心，写出世上最好看的字来。
　　“少玖！”
　　少玖慢慢从门外进来，我连连让巧珠把门关上，悄悄的跟少玖道，“少玖～我有事拜托你。”
　　少玖无奈的看着我，“娘娘开口便是。”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拉着她轻声道，“我不知京中谁会做笔，谁做笔最好，你帮我找找。但是但是千万别让楚临知道！千万别他知道啊！你悄悄将人带进宫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少玖沉思了一会儿，道，“娘娘可是为了陛下的生辰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手笨，如今也只能抱佛脚了。”
　　少玖似乎欲言又止，我怕是让她为难了，“如果……如果不可以的话便算了，你别为难。”
　　“无碍。”少玖对我一笑，“娘娘等着便是。”我看不懂她眼里的神情，只郑重道了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