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雪暖汐

3、故人

　　我回来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算是有错之人，便也不能大肆张扬，母后便想着一个月之后我就生辰之日再大赦天下为我积福。
　　我没有反对，我从不妄自菲薄，当年的事我没错就是没错，我不过天下的人如何想，只要我在乎的人相信我就好了。
　　这次出去宫中的人并没有起疑心，我也照常与母后请安，一切都想和从前一样。那个人也还没醒，我带着宫中的金疮药去给他抹了，看着他似睡熟般的模样，竟有些不想叫他醒来。
　　但是就在我救他的第五日，他便醒了，脸色还有些苍白，都已经比初见时好上不少。
　　蔡奶奶说他不肯言语，以为他不会说话，还说生的这样好看的人竟然是个哑巴，真是可惜极了。可是我是听过他说话的，我过去时他正呆呆的望着窗外，又下雪了，大地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我问他可是好看？
　　他身子一颤，回过头看向我，低低的回答，“好看，胜过世间万物。”
　　他这么说我听着甚是愉悦，便要着手替他检查伤口，他乖乖的任由我‘上下其手’。而后我发现他的皮外伤都已经慢慢开始恢复了，我替他换药时顺道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久久不回答，我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如玉的面容渐渐凝出丝丝我看不懂的神色，是不舍，是难过，我看不明白。
　　他回答，“魏连亦。”
　　魏连亦……我手一顿，我感觉他随着我的动作僵住了身体，随即轻嘲道，“是不是后悔救了我？”
　　“后悔？”我喃喃着我这两个字，随即摇摇头，“我从不后悔。”不管是以前，现在，抑或是将来，我做过事我从不后悔。
　　魏连亦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终于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眸，我才发现那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漂亮的让我心生怜爱。
　　“你睡了这么多天，该是饿了吧，随我来，我们出去吃饭，顺便走走。”语罢，我向他伸出一只手，微笑的朝他说道。
　　魏连亦稍稍顿了顿，还是抓住了我的手，“我饿了。”
　　我这下有点带小孩子的意思，脸红红的将他带到厅房。
　　魏连亦可能真是饿了，一连吃了两碗饭，我却一向没什么胃口，便兴致勃勃的趴在桌上看他吃饭。他可能接受不了我这么大刺辣辣的看着他用膳，脸颊立刻红的胜似天边的红霞。
　　巧珠回来见我将他带出来，立刻躲在我身后，眼神却一直向魏连亦那儿飘忽不定。我说道，“这是连亦公子。”
　　“连亦公子……”巧珠喃喃，可算没那么害羞了，我想起了我还没说自己的名字，便也顺道回答了，“你可以叫我阿慕，她是巧珠，这几日照顾你的是蔡奶奶。”
　　魏连亦记下了，他放下碗筷，眼神示意我想要从前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他想做什么，可能是我聪明吧。
　　如今雪下的淅淅沥沥，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大大小小断断续续的交织在一块，仿佛年幼的孩童一般嬉耍玩闹。
　　“我给你堆个雪人好不好？”魏连亦突然转过身来，慢慢的对我说道。
　　还没等我回答，便要揽袖作势要开始，“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呢！”
　　“不碍事！”他无所谓的对我道，“倘若我连这点事都做不了，还能干些什么。”
　　我只好看着他一阵一阵忙活，一个不知是什么都东西摆在我面前，“这是……”我怕打击他的自尊心，可真的是猜不出来是什么，魏连亦也好似真的自己的手艺不佳，咬咬唇，我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不成，是我？”
　　“……”他没有回答，但是我觉得我说对了，可是面前那个雪人与我无半分相似，只是她的眼睛长长圆圆，和我的比较相似。
　　“真的是我？”这倒是第一次有人为我堆雪人，以前碍于皇室，也只有在南岐山上的时候才可以和小童一起堆雪人玩。
　　“嗯！”魏连亦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似是月牙，我心下一动，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中肯的说……眼睛比较像我。”
　　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雪日的暖阳那一般照到我心里，无处可逃。
　　到底是病中人，他玩一会就乏了，我看也该走了，叫巧珠先去给我买些果糕好交差。魏连亦本想送送我，可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我让他好好养伤，便直直的走出来竹林。
　　忽然在我面前凭空出现一个黑衣人，对我俯首道，“公主，我家主上有请。”
　　“你家主上？”我脑海了出现一张脸，他竟知道我是公主，想必八九不离十，便是那人。
　　那便是古群风，我们三年未见，他几乎没有变过，令我熟悉的狭长的双眼，俊郎的面容。
　　“阿慕。”古群风微微勾起唇角，颇有些深意的望着我，我突然有些听不惯他叫我的名字，往后退了几步。
　　“古群风……”我叫了他的名字，他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眼里闪过丝丝异彩，“你再叫我一遍。”
　　我无奈，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也不能追究，“古群风，我们都这样了，你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自顾自的说，“你这几日带着宫中的金疮药出来，可是受伤了，还是……”这下他微眯着眼睛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突突直跳，“我没受伤。”想起魏连亦，我眼里凝出一抹我未察觉的温柔，“救了只被雪砸伤的小鸟而已。”
　　他好像是信了，不过他竟然派人跟踪我，我扯出一抹讥笑，“只是不知道原来摄政王如此好闲，连我为鸟养伤都事都知道。”
　　古群风厚脸皮的不承认派人跟踪我这件事，我也无心与他再争论下去，只是他应该是在魏国的，如何又来姜国。我直直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摄政王还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即是姜国的公主，摄政王也是知道的。当年的事，权当是我年少不知事的代价，只是如今……”我轻笑一声，“早已不似当年了。”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若是有一天姜国没有了，那也是时局所定，老天所定。只是若还是有人想借着我打击姜国的，我必定不死不休。
　　“阿慕……”他唤着我的名字，忽而紧紧的拥着我，突如其来的温热让我一下懵了，可一下便开始挣脱，“你放开我！”我自知推不开他，也不愿向他示弱，他就一直抱着我，可突然头顶上以雪作衣的枯木开始剧烈晃动，他护着我，雪块大都砸在了他身上。
　　“你放开我。”趁他喘息之际，我一把推开他，睨了他一眼，便离开了，没有回头。
　　古群风看着我的身影渐行渐远，眼里不知是什么神色，我没有回头，他的失落我也不想去想。我不明白他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因为他在姜国当质子受尽了委屈，要拿我作为报复的对象，可我对他不好吗？
　　我对他问心无愧，所以不能原谅他对我的所作所为。
　　我们原是故人，如今却成了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