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雪暖汐

2、又见

　　第一个回到姜国的夜我睡得格外的好，只是习惯性早早的起来，宫人们或多或少都已经起来了。我倚坐在石桌上，昨天雪还下的不少，今日却都化的差不多了。
　　我殿中植着一株梅树，如今全开了，我以前是不太懂的，只是现在却喜欢的紧。许是在故慈庵的日子里日日都看着那开得火红的梅花，欣赏惯了。
　　如今我回来的消息不日也将传出宫去，想来古群风也应该是知道了，他现在是魏国的摄政王，不得不说，他手腕极好。当年他凭一己之力只两年就夺回摄政王的身份，现在三年过去，他手中的权只会更大。
　　他当年是恨极了姜国了吧，也是，七岁被送到姜国做质子，一待就是十年。十年里，魏国从未来看，被亲生父亲这样对待，换做是谁，都会受不了的。
　　可是我又是何其无辜，只是如今追究谁是无辜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安度余生，找个清幽之地，不做公主，做个平常人，自己开开心心的就好。
　　才三年，我却好像是过了三十年一般。
　　巧珠不知何时来了，她给我披上了件斗篷，兴许是看我起的太早，不由得问，“公主可否是饿了？可要传膳？”
　　我点点头，如今是有些饿了。巧珠赶紧去准备膳食，只一会儿，我便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她来了，徐徐转过身去。
　　只一眼，便愣住了。
　　还是那人先开口了，带着微微的涩意。
　　“小妹……？”
　　我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二人，皆是上好的样貌，白裘加身，是我熟悉的面容，真真实实的，不是梦里的虚影。
　　我张了张嘴，最后只冒出了皇兄二字。“二皇兄，三皇兄……”
　　姜慕雨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可能他也觉得奇怪吧，从前我是从来不这么叫他的。看他的模样，我却从心底微微的叹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下扑到他怀里，“姜慕雨，我可算见到你了！”这是我三哥的味道，久违的，让我感觉到淡淡心安。
　　姜慕雨摸了摸我的头，我缓缓的退出他的怀抱，看着端王哥哥，也给了他一个抱抱，“端王哥哥，阿慕好想你啊！”从小疼我宠我的二哥，当年拼命护我的二哥…我当年大抵是真的不懂事，要么怎么让人寻了错处，落得一个那样的结局。
　　端王哥哥笑了笑，轻拍我的背，兀自喃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也心含笑意，“嗯。”
　　他们便留下来同我一齐用膳，端王哥哥对我说，“大皇兄现在父皇那处，待会便会来。”而后便一直帮我夹菜，姜慕雨也不似从前那般与我针锋相对，一直安安静静的，我只叹时间匆匆，大家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我们还未用完早膳，大皇兄便来了。从小他是对我最严厉的那一个，端王哥哥护我，姜慕雨与我相对，他就是和父皇一样的管我。从小到大，我都是最怕他的。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到底最后是他败下阵来，“小妹，到大哥这儿来。”他眉眼还是旧时模样，却不似从前那样的严厉，我的大哥，是姜国的太子，将来会是姜国的皇。可现在，他却是我一个人的大哥。
　　我紧紧的抱住他，狠狠的啜泣起来，好像要将三年里所有的不甘与委屈都给发泄出来。三年，整整三年，我一个人熬过了春夏秋冬。那三年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群师傅，只有庵里几株梅树陪着我。
　　渐渐的，我失望了，甚至滋生出点点恨意来。我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师傅给的药丸也只剩下五粒了。眼见着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庵中的主持师傅一直在为我净心，后来，我也慢慢恢复过来。这漫漫三年里，我只有主持师傅一个人，还有满园的梅花。
　　这是这些年来我们第一次相聚，本是最亲的人，我打心里高兴。
　　想着中午还要去母后那儿用膳，我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吃了，皇兄他们毕竟是男子，没有久留。忽然间又下雪了，雪下的不大，却留下了浅浅发痕迹。
　　我一步一个脚印，浅浅深深，我忽然有了几分玩闹的心思来。
　　玩着玩着鼻子上落了雪，有些寒气逼人，我却咧开嘴露出了这些天来最肆意的一个笑容。
　　“巧珠，替我更衣，我们去母后那儿。”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招呼巧珠为我更衣去母后那儿。母后甚为怜爱我，甚至给了我一张可以随意出宫的令牌。
　　这是尚未加封的皇子的规格。
　　我拿了令牌隔日就出了宫门，本想就看看澜城的模样，不过走着走着竟就到了南岐山脚，我回想起小时候同小童和师傅在山上的事不觉露出丝丝笑意。
　　倘若一直那样就好了。
　　小童被接回了秦国，师傅也不知所踪，我也被送到了他国，不知道何时才能一聚。
　　巧珠看出我脸色不好，赶忙对我说道，“巧珠知道附近有家糕点店，公主可要去尝尝？”
　　我失笑，喊了声傻丫头。
　　不过我还是跟着她走了，我抬眼随意一瞟，却看见一道青衣倒在一棵枯树下，血迹斑斑，在漫天白雪中尤其显眼。
　　“公主？”巧珠连忙护在我身侧，她显然也看见那人了。
　　我蹙蹙眉，还是朝那人走了过去。我看不太清那人的模样，但不可能见死不救，想起了以前住在山脚下的蔡奶奶，便咬牙，将他背了起来。
　　“公主！”巧珠厉声叫了声，我感觉到后背的人微弱的呼吸，便开口对他说道，“我会救你，你可想活？”
　　我以为他不会说话，好一会儿才听他弱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回答，“求你，救我！”
　　“好。”
　　我同蔡奶奶很是要好，她一向把我当亲孙女对待，看我背着一重伤之人来二话不说就开了门，我现在顾不得与蔡奶奶叙旧，去打了盆热水为他擦拭伤口。
　　所幸他大多受得是皮外伤，只有一个入骨的在胸腹出的伤口较大，还好我年幼是常常来蔡奶奶这儿玩，玩还容易受伤，便备了许多药在这儿。
　　我的医术虽说比不上师傅和小童，却也是好的，而且身上还有师傅给的救命药。我掏出那个瓷瓶，想要喂他吃下去。可是他昏迷着，连温水都喝不下去。
　　我有些心急，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附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张口吃药，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他微弱的回应了几声，我见此赶紧将药丸给他喂了进去。而后便让巧珠为他擦脸，巧珠本是不愿意的，她见我无端捡了个重伤的陌生男子有些心悸，可是见我要亲自为他擦脸她便又自荐的来了。
　　我明白她的心思，露出一抹笑意，去洗了洗手，便去帮蔡奶奶做饭。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蔡奶奶交谈着，这才知道原来师傅这几年从未回过山，小童几年前也下山了，还给了她许多银两。
　　她说着眼里尽是不舍，“你们怎么都不回来看看老婆子我啊，这地儿是彻彻底底的荒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南岐山是姜国的仙山，平常人不敢到此，蔡奶奶也是师傅许多年前救回来安置在这儿的。
　　想着，忽然听到巧珠一声尖叫，我急忙跑过去。只见巧珠颤颤巍巍的指着床上那人，牙齿都在打颤“姑，姑，姑，姑娘！”
　　“怎么了？”我以为她见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样貌，撇眼看去，是一张清俊秀丽的脸。
　　是一个绝世无双的公子模样。
　　巧珠脸颊咻的通红，躲在我身后，“姑娘，那人生的真好看。”
　　我哑然，调笑的开口，“怎么？看上人家了？”
　　巧珠摇摇头，脸羞红得厉害。“巧珠只是第一次为男子……”后面的话她未说出口，我明白她的意思，便叫她去帮蔡奶奶。
　　巧珠这回倒是飞快的去了，我继续为那人擦脸，他长相是上上承的，只是……我手上动作一顿，垂下眼眸露出一丝苦笑。
　　我将他脸上的血迹和身上的伤痕清理完之后，正要离开，忽然感觉手腕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我回过头看着那个还昏迷不醒的人，有些无奈，怕力气大了会误伤他，只好柔声说道，“你放手好不好？”
　　“……”
　　我只好又坐回他身旁，“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我顿了顿，“我不可能一直照顾你，你必须快些好起来，你若好起来了，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抓着我的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眼睛都睁不开，我随意便可挣脱你的手。”那只手依旧攥得紧紧的，我心中暗叹，心境不似从前那边活泼，“我说过了，你若是觉得有理，便放开我。”
　　僵持了一会儿，他还是先放手了，我叹了声气，柔声说道，“我既救了你，就会对你负责，我这几日会常来看你。一来你身子没完全好，二来我还要带些药来。你要快快好起来，我才能放心，我不可能一直看着你，知道吗？”语罢，便也不听他回答，径直走了。
　　我将他的来历与蔡奶奶说了，蔡奶奶怜爱他，便也好生照顾着，见时候不早了，我便带着巧珠与蔡奶奶告别。
　　“公主，我们明日还要来么？”
　　“要吧。”毕竟我救了那人，便不能不负责，“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喜欢吃珍馐楼的糕点，日日要过来取。”
　　巧珠不明所以，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